大曆五十一年,先帝赫連詢駕崩,七子赫連宸即位,改國號爲盛。
大盛三年,梓潼皇后被廢,打入冷宮。
夜色微涼,冷風陣陣,黑色的夜空像是拉下來的幕簾,唯有殿門口燈籠裡透出的一絲火光,才使這冷宮有了一點兒人氣。
蕭梓潼獨自坐在牀頭,左半邊的臉上覆蓋著髒亂的頭髮,露出的那隻右眼卻是死寂無光。
有雜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傳來,片刻後,“啪嗒”一聲,房間的門被從外面一把推開,首先進來的人,穿著一身黑底金龍紋衣袍,玉帶寶靴,劍目眉星,臉頰高高揚起,十足的傲氣,不是赫連宸又是誰?
蕭梓潼微微一擡眼,看到是他,便又將目光移開。
“皇上,臣妾怕。”一道酥得勾魂奪魄的聲音傳來,蕭梓潼那本是偏開的臉忍不住浮上了一絲諷刺的笑,只是她這輕輕一扯動嘴角,卻使得她的臉又猙獰了幾分。
她低聲啐了一句:“賤人!”瞥眼看去,王輕靈團扇掩面,腰肢輕扭,幾步走近赫連宸,將頭輕輕靠到他的肩上去。
這個動作使得赫連宸滿面含笑,全然沒有了剛剛看蕭梓潼的嫌惡,他擡手環住王輕靈的身子,道一聲:“莫怕,有朕在此,看這賤人還能如何害人?”說著,兩人一道走近了蕭梓潼,而在他們身後,低眉垂首地站著十來個宮人。
“二位今日如此好興致,竟是還想著來看我這位故人?莫不是好日子過多了,也想著來我這冷宮待待?”冷冷開口,聲音嘶啞難聽,聽得二人眉頭一皺。
蕭梓潼並不擅長罵人,但卻仍舊跟以前一樣說出來的話句句刺人。
自赫連宸在她十四歲的時候結識她,便知道她心高氣傲,說起話來毫不留情,只是當時自己一直想要藉助她相府嫡女的身份來登上皇位,竟也忍了她八年。如今,他以高高在上的姿態再次站到她的面前,竟是有一種從心底噴薄而出的興奮感。他今日也終於將這個曾經看都不願意看她一眼的女人踩在了腳底!終於,也有一日,將自己的尊嚴再次拾起!
軒轅宸俯視著她,道一句:“你可知朕最恨你什麼?”
聞言,蕭梓潼依舊笑得可怖,她擡眼將他從頭掃至腳下,只是這一個動作,便使得赫連宸抓了狂,他幾乎是一瞬間便放開了手中摟著的王輕靈,不顧髒污,一把掐住了蕭梓潼的脖子,探至她耳邊,咬牙切齒道:“朕最恨的便是你高傲到不可一世的模樣!”
被他掐在手中,蕭梓潼即使面色漲的通紅,卻還是笑得張狂。見她如此,赫連宸嫌棄的一把將她推開,再次站到了王輕靈的身邊,伸手環住她。
蕭梓潼大笑!對啊,他只記得恨!
他早已忘記,當年是誰滿面柔情的摟著她道:“梓潼,只要是你的,我都愛!”
可憐自己爲了他,爲了他這無足輕重的幾句情話,深陷囹圄八載!
這八年來,她爲了這個口口聲聲說愛她的赫連宸,她利用對自己存有愛慕之心的十三皇子赫連彥柯,將一封私通敵國的書信當做信物交給他,那雖是霸道卻對她極好的十三皇子將那催命符當做一生至寶,至死都不願意放開。而赫連宸卻因此剷除了最有力的敵手,順利地登上太子之位。
後來,她無意之間得知八皇子欲暗殺赫連宸,在來不及通知他的情況下,她不惜犧牲自己的性命爲赫連宸飲毒酒,擋暗箭……
她堂堂相府嫡女,爲他這個不受寵的七皇子做這
些,旁人都不解,但當時她卻想,這一切都是值得的,只因赫連宸說過:“待我登帝之後,你便是皇后,我們的孩子云天就是太子,這一世我心只在你處。”
事到如今,這一場浮華菁夢,都還時時刻刻在她的腦中上演!
可現在呢?他封了自己只有美人皮的草包表姐爲後,卻將她這個幫他愛他的人輕手推進了深淵!
“梓潼,雲天死了。”靠在赫連宸身上的王輕靈用一種悲天憫人的語氣開口,只有蕭梓潼看得到她得意揚起的嘴角。
聽到這話,蕭梓潼有一瞬沒反應過來,接著,她只覺得晴天霹靂,腦子轟地響了一聲。她瞪眼看著王輕靈,厲聲開口:“你胡說!我的雲天身子極好,怎麼會……怎麼會……”
“梓潼,你該高興纔是。”王輕靈團扇遮了半張臉,發出銀鈴般的笑聲來,巧笑倩兮:“皇上近日得了心痛病,張太醫言是積勞成疾,俗話說,以形補形,最好的藥引便是有血親的人的那顆心。皇上這些年來只有一子,雲天也是個懂事的孩子,這時候可以對皇上盡一盡孝道,想必他也是願意的。”
蕭梓潼愣愣地坐在牀頭半晌,一個激靈,如夢初醒般顫抖著薄脣問道:“我的雲天……我的雲天他到底怎麼了?”
“還能怎麼?張大夫說,這心是活的好。不過是派了幾人按住雲天,又用刀生剜了他的心罷了。說來也是驚奇,這人沒了心,竟還能說上一句話。皇上,你可聽清那孩子說什麼了?”王輕靈說得滿面笑意,微擡頭,又充滿柔情地看著赫連宸。
赫連宸微微一笑,伸手在王輕靈潔白光嫩的臉蛋上輕輕捏了把,開口道:“朕又無耳聾,自然聽清楚了,不就是說了句我要見母后嗎?如今他的心已在我肚子裡,今天來此,也算是了了他這心願了。”
蕭梓潼此刻早已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兩隻手緊緊地握著,許久沒有修剪的指甲深深嵌進肉中,她卻再感覺不到一絲疼痛。雲天,她唯一的兒子云天竟被他們生生剜了心!他纔不過四歲啊!
“赫連宸,即使你恨我,可雲天終究是你的兒子,虎毒不食子,你怎麼能如此狠心!”蕭梓潼咆哮著從牀頭跌下,跌跌撞撞地就朝赫連宸撲過去。
而這時赫連宸身後立刻出來兩名宮人將蕭梓潼死死抓牢,有人從她背後朝腿彎踢了一腳,她雙腿一軟,嘭地一聲跪倒在地。
“你這賤人,從朕登基到如今三年,你做過多少損陰德的事?雲天會死只不過是老天對你的報應罷了!”赫連宸嘴角掛著一絲冷笑,再次鬆開王輕靈,又朝前走了幾步,居高臨下地看著蕭梓潼:“你敢說淑妃肚子裡的孩子不是你下毒打掉的?你敢說月兒不是你派人掐死在牀上的?你敢說慧妃不是你差人推入井中溺亡的?”
蕭梓潼兩手被抓得死死的,雙腿跪在地上,卻依舊毫不畏懼地擡頭與赫連宸對視:“這些事情,我一樣都沒有做過!”
“沒有做過?證據確鑿,豈容你再抵賴!”赫連宸兩眼一瞇,右手朝後一揮,立刻有一個宮人雙手拿著一樣東西上前,赫連宸接在手中,朝蕭梓潼身上一扔:“就連在這冷宮中你也不安分一些,竟還用巫蠱之術害朕的皇后!若不是宮女今日發現來報,朕還不知道你竟連自己多年的好姐妹都不放過!”
“這是陷害,這都是王輕靈嫁禍於我!”
“啪!”赫連宸一掌扇在蕭梓潼臉上,蕭梓潼頓時覺得一陣天旋地轉,鮮血從口中流出,將原本白皙的
下巴染得血紅,而同時那覆蓋在左邊臉上的頭髮被掀開,半張沒了臉皮的臉龐出現在衆人面前。
這可是當時他將她打入冷宮來時,親手剝的,也道是個恩賜,果真是個好恩賜!
赫連宸被嚇得後退一步,卻裝作沒有看到一樣,道:“你這賤人,真是無藥可救了!事到如今竟還想陷害朕的皇后!”赫連宸將打過蕭梓潼的手在帕子上擦了擦,立刻將帕子扔到地上,像是怕被髒了手一樣。
蕭梓潼不怒反笑,一口吐出血水,臉上猙獰的紅與燦爛的笑混合在一起,竟有幾分陰森森的寒冷,她哈哈大笑,笑得肚子發痛。
“赫連宸,你可真對得起我!”蕭梓潼悲慼的聲音在諾大的冷宮中盪開來,拖著長長的回聲,格外滲人。
王輕靈朝赫連宸看了一眼,後者微微點頭,對身後的宮人道:“拿過來吧。”
身邊的宮人端過一盤肉丸,雙手顫抖著放到王輕靈身邊。
“梓潼,快嚐嚐,這是我親手做的呢,你若是吃了,我就讓你去見你的雲天。”王輕靈臉上是燦爛的笑容,語氣十分溫柔,聽在蕭梓潼耳朵裡卻是十分刺耳。
蕭梓潼擡頭,盯著王輕靈雙眼道:“你說的可是真的?讓我去見雲天?”
“是啊,雲天那孩子死前還掛念著你,皇上仁慈,只要你吃了這肉丸,就讓你見他最後一眼。”王輕靈咯咯笑著,團扇掩面。
“好,我吃!”蕭梓潼伸手直接拿起一個肉丸放進嘴裡,嚼了兩下便吞了下去,接著迫不及待地問道:“我的雲天呢?”
“哈哈哈……”王輕靈突然笑起來,笑聲在冷宮中迴盪開來,恐怖陰森:“梓潼,雲天就在你肚子裡,你剛剛不是見著他了嗎?”
什麼?蕭梓潼覺得心上似乎有一把大錘敲過,剛剛那肉丸?不……不!
蕭梓潼趴在牀頭一陣乾嘔,甚至伸手指去摳挖喉嚨,然而,就是吐不出來!
“哈哈哈哈……”王輕靈瘋狂大笑起來,雙手捂著肚子,笑得像是要喘不過氣來了。蕭梓潼擡頭,雙目充血,她怒視著王輕靈,恨不得一口生吞了她。
王輕靈止住笑意,撫手道:“梓潼,本宮真要恭喜你,如今你的雲天又重新回到你身體裡去了。”
“王輕靈,你這賤人!你作惡多端,壞事做盡,我詛咒你不得好死!我詛咒你腸穿肚爛身首異處!”
“啪!”赫連宸一巴掌打到蕭梓潼臉上,瞇眼道:“你這賤人死不悔改,竟還敢對朕的皇后出言不遜?來人,將這賤人的手腳給我砍斷,眼睛剜出,耳朵舌頭全割下,做成人棍放進酒罈裡泡酒!”
“哈哈哈……”蕭梓潼紅著雙眼含淚大笑:“你們這些人!我會在地獄裡等著你們,我會無時無刻的看著你們!看你們是否死得比我慘!哈哈哈……”
幾個宮人遲疑一陣,終是不敢違背皇帝的命令,將蕭梓潼拖了出去……
……
看著只剩一個腦袋在外面的蕭梓潼,王輕靈咯咯笑了好一陣,讓宮女拿來了筷子,狠狠戳進蕭梓潼兩個黑漆漆的眼洞中!
蕭梓潼口不能言,唯一剩下的身子在酒缸中不停扭動,如同一條大蟲。
王輕靈覺得無趣,一把甩了筷子,冷哼一聲道:“來人,把這賤人拖下去,先泡上兩天,再剁碎了餵豬!”
蕭梓潼最後的記憶,就是被人從缸中取出,放在平板之上,接著,一把鋒利的刀砍下了她的頭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