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友,我可以翹首以盼很久了,但總是只聞其名,不見其人啊,今天總算是把你盼來了。”
入到院子,一道蒼老但又雄渾的聲音帶著一絲難掩的欣喜響起。
凌志正色,不敢怠慢道:“陸老折煞小子了,倒是小子唐突,今日上門未備佳禮,還請陸老見諒。”
說著,將超市買來的東西遞給了一旁的保姆。
陸天行的目光稍稍瞥了一眼,滿意一笑:“是個懂禮貌的小家伙,景行跟著你,我放心。”
陸景行面露詫異之色,他是最清楚自家爺爺?shù)男愿竦模菜投Y,一律趕出門外,怎么到了凌志這里,反倒是開了先例了?
“看看人家小志,年紀(jì)還比你小兩歲,多懂禮貌,反倒是你,一天到晚渾渾噩噩的,什么時候能讓我放心,還不快去倒茶。”見到陸景行一臉錯愕的表情,陸天行神色一肅,讓陸景行為之打了個激靈。
果然還是那個古板的老頭子!
臨近中秋,小院里的幾棵月桂竟已是含苞待放,透著淡淡的清香,不算寬敞的小院,點綴著如繁星般的小花,為這個閉塞的小院,增添了一抹勃勃生機。
保姆沏了一壺杭白菊茶,三人倚著藤椅落座,陸景行發(fā)現(xiàn),自家爺爺?shù)哪抗庠跁r不時地朝外打量。
凌志自然也注意到了這一點,但作為客人,又不好多說話,捏著茶杯慢慢地品嘗著當(dāng)?shù)剡@具有特色的花茶。
“爺爺,還有客人?”陸景行倒是沒有在意很多,開口問到。
陸天行點了點頭,朝著凌志一笑:“是還有兩個客人,他們點名要見一下小志。”
“見我?”凌志面露狐疑之色。
不怪凌志疑惑,全是因為這小院雖說不起眼,但的確是擔(dān)得起一個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的稱號,自己這區(qū)區(qū)小輩,能有誰還特別關(guān)注自己?
思緒如白駒過隙,看著陸老爺子嘴角的一抹淡笑,凌志恍然。
果然,自己的所作所為,是逃不過那些人的眼睛的。
不過,能在陸老爺子的私人小院見面,總好過他們請自己去喝茶來的溫和,結(jié)交權(quán)貴,這也不失為凌志對自己人生規(guī)劃的一個方向。
剛剛浮躁的心,在轉(zhuǎn)瞬間平復(fù)了下來,凌志的臉上又回歸了往日的淡然。
這等養(yǎng)氣功夫,倒是讓老成精的陸天行稍稍愕然,暗道,此子果非尋常人!
一老一少,在不言語間,已成默契,看著打啞謎的倆人,倒是一旁的陸景行急的抓耳撓腮,好不自然。
幸好,來客的身份沒有讓陸景行疑惑多久,三人一壺茶還沒喝完,門外便是傳來了腳步聲。
“老師好。”
一道溫和,一道剛正。兩道聲音同時響起,三人尋聲望去,便是看到身著中山裝的兩個男人一前一后朝內(nèi)走來。
“來啦。”陸天行微微一笑:“劉媽,準(zhǔn)備開飯吧。”
“走,吃飯。”陸天行招呼道,甚至連一絲介紹的意思都沒有。
“高叔、汪叔,原來是你們啊,我還以為老爺子神神秘秘的等誰呢。”陸景行激動道。
被稱作高叔的男人微微一笑,隨后看向了凌志。
另一人,面對陸景行的招呼,也僅僅是稍露笑意,隨后,一雙如鷹隼般的銳眼緊緊盯在了凌志身上,似要將其看個通透。
“天清啊,你就不要用你那個審視貪官污吏的眼神看人家小志了,就不怕嚇到人家嗎?”
他就是汪天清?
剛剛他的眼神,盯得凌志如芒在背,很是不適,但此時陸老爺子一開口,那股攝人的壓迫感如潮水退卻,不留分毫。
“老師,我可沒嚇?biāo)窍肟纯矗降资窃趺礃拥囊粋€人,才能掌握如此多讓官方多次鎩羽而歸的李家罪證!”汪天清毫不掩飾地說到。
“那你看出什么了嗎?”陸老含笑道。
汪天清的眼神從凌志身上移開,竟是搖了搖頭。
能夠?qū)⒁岳罴液袜嵾_康為首的一眾禍害一網(wǎng)打盡,本來是他汪天清人生履歷上一道顯赫的功勛,但每每想起這次抓獲的關(guān)鍵證據(jù)來源于一個局外人時,汪天清便是夜不能寐!
國家機器何其恐怖,就是這樣,除去這次督查組親自入場以外,省、市多次聯(lián)動,都是一無所獲,是官方的人太過無能嗎?
不是的,除了以鄭達康為首的官吏多次勾結(jié)隱藏之外,最重要的是,師出無名!
縱然連桐市的平頭老百姓都聞聽的第八層,但也只是一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存在,所有的罪狀,要基于鐵證之上,沒有鐵證,哪怕你有萬般法門,都只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難不成還能聽風(fēng)是雨,強按著涉事人員的腦袋,讓他們承認(rèn)罪證?
“既然看不出什么,那就坐下吃飯吧,我想,既然今天人都來了,總不至于讓你這個汪大組長還帶著滿腦袋的疑惑離開吧?”
汪天清點了點頭,不再糾結(jié)。
凌志微微嘆了口氣,該來的,總是會來的,對于汪天清這種人而言,任何影響國家法律,不能為國家掌控的力量,都無異于定時炸彈。
陸景行站在一旁,整個人有些呆滯,從幾人簡短的話語中,他已然是聽出了什么,不由地,為凌志有些擔(dān)心。
自己和秦明對凌志的神奇行為歸結(jié)于凌志本人的不俗,可對于汪天清這種人而言,最重要的正是他們也不清楚的地方。
凌志,到底是以什么手段,獲得那么多的罪證的!
而且,里面所列的條目,竟是絲毫未差!
一想到這個,飯桌上,除了陸老爺子和那位桐市第一把手高長明之外,幾人都心思各異。
礙于陸老的面子,汪天清敷衍地夾著菜肴。
老爺子似是看不出這種沉悶的氣氛,更像是家里有了這幾個晚輩讓他更開心,破例多喝了一兩酒,枯松般的臉上也多了幾分紅暈。
看他還想再喝,高長明連忙阻止道:“老師,你可不能再多喝了,萬一喝出個好歹,我可擔(dān)待不起啊。”
“哈哈,你個小高,還能這么說老師啊,行吧,今天酒也喝盡興了,景行啊,扶著我去一旁看會電視吧。”
“爺爺……”陸景行有些不愿,可架不住陸老爺子那對不容置疑的眸子,只得丟了一個自求多福的表情給凌志。
汪天清放下筷子,眼神再度鎖定在凌志身上,淡淡道:“那些證據(jù)都是哪來的?”
凌志慢慢地咀嚼著口中的佳肴,直到汪天清的臉色逐漸變化,才緩緩地放下筷子,咽下了食物。
“汪組長,這是在審訊我嗎?”
四目相對,面對汪天清那鷹隼般的眸子,凌志氣勢毫不落下風(fēng),原本平靜如湖面的雙眸中,迸發(fā)出了前所未有的銳氣。
須臾間,兩人似交鋒了數(shù)十個回合,最終,汪天清不甘,但又無奈地轉(zhuǎn)開了自己的眸子,只覺雙眼生疼無比。
這一幕,看呆了一旁的高長明。
“這位小兄弟,汪組長他沒有審訊的意思,只是他性格使然,你不要介意啊。”
堂堂一方大員出來說和,凌志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當(dāng)即微笑道:“高書記言之有理,但小子也有一句話,不知當(dāng)講不當(dāng)講。”
“但說無妨。”高長明看了一眼此刻木訥的汪天清,連忙說到。
在氣勢上壓倒了汪天清之后,說話的主導(dǎo)權(quán)自然是落在了凌志手上,如非必要,凌志實在不想和汪天清這種狠角正面碰撞,可實在是沒辦法,當(dāng)斷不斷反受其亂,這次如果不能解決遺禍的話,自己今后行事,必將受到掣肘。
而自己身上又有很多不希望為外人了解的秘密,所以,今天這關(guān),他必須過去!
“此次,我可有過?”凌志問到。
高長明一愣,回答道:“無過,尤有大功。”
“建功者,當(dāng)受質(zhì)疑?”
高長明不語,這話不好答。
汪天清沉悶地回答道:“任何人,不能凌駕于國家機器之上!”
‘砰!’
凌志猛然起身,用力過猛,椅子都被掀翻在地,再度抬眼時,雙眸已經(jīng)是赤紅一片。
“小志!”陸景行正要站起,被陸天行一把抓住。
“坐下!”
陸景行的臉都猙獰了,想要掙脫自己爺爺?shù)氖郑瑓s發(fā)現(xiàn)這只蒼老的手掌,是那般的有力。
“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汪組的意思是,我就不應(yīng)該做這出頭鳥,而是眼睜睜地看著那些無辜之人枉死,多少家庭支離破碎,而無動于衷?”凌志情緒激動道。
汪天清的臉色鐵青,抬起頭來,緩緩道:“你知道我指的不是這方面。”
“那是什么?是我掌握了連你們督查組都搜集不到的證據(jù),因此,影響了某些無能之輩的威信嗎!”
轟!
這句話一出,站著的陸景行大腦如遭雷擊,空白一片。
小志……他怎么敢……
汪天清的拳頭握了又松,松了又握,良久,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坐下吧。”似是泄力道。
一旁的高長明看了二人一眼,嘴角不可抑制地流露出了一抹微笑。
自己這個同門師弟,今天終于是遇到了一個刺頭。
而這個凌志……嗯,很不錯,雖說用力過猛,但能在汪天清面前敢這么說話的,屬于獨一份了!
“其實,我這次來的目的,主要是感謝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