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夜長久看著這個男子,忽然深深吸口氣,脣角如水波盪漾開來;
他堂堂東宮,今天在這裡扮演黑麪將軍的角色。怎不叫好一場戲,襯他這白日不負(fù)君長情。
王琴在看著他,寧承玉在看著他,寧無求也盯著他。
祁夜柔聲說道:“既然這樣,本宮也不願做奪人所好的事情,但是,太皇太后懿旨已下,若你們二人都不願意承認(rèn)這樁婚姻。那便罷了,隨我進宮去一趟,親自對太皇太后覆旨。”
沒想到祁夜會提出這種要求,但仔細(xì)想想?yún)s覺無可厚非,這可不是尋常人家鬧著要退親,這是被太皇太后御賜的婚姻。現(xiàn)在祁夜甚至沒有多爲(wèi)難他們,只是讓她們進宮,親自對太皇太后覆旨,如此,真算是仁至義盡了。
若說拒絕,怕是都說不出口吧。
寧承玉,看向祁夜:“好,我跟你進宮。”
祁夜忽地一笑,目光悠悠看著寧承玉:“大小姐從來冰雪聰明,你與王公子之間,說到底是抗旨。區(qū)區(qū)解釋,怕是不行的。”
寧承玉正待說話,王琴已經(jīng)擡手製止,看向祁夜說道:“既如此,也是應(yīng)當(dāng)?shù)摹V徊贿^大小姐於此事只是被動而已,在下一個人進宮便是。”
祁夜慢慢瞇起了眼。
寧承玉皺眉,直覺有些不對,沒有多想便說:“王公子遠來是客,如若東宮殿下有此需要,可帶承玉進宮,承玉願意親自對太皇太后解釋,並請罪。”
雖然在這件事上,她並沒有什麼罪。
祁夜脣角含笑,目光幽長,不愧是王琴啊,反應(yīng)倒是快。
不過,不是所有事,都能在他王公子計劃中的。
祁夜說道:“選擇拒婚是你們二人共同的結(jié)果,所以你們必須同時去見太皇太后。誰,都不能單獨留下”
此話一出等於蓋棺定論,寧承玉看著祁夜的面孔,心中那股直覺尤甚。
王琴這時目光幽幽:“在下衣著不便,請容在下回去先行沐浴更衣,再隨殿下進宮面見太皇太后。”
祁夜含著微笑,柔聲道:“衣著的事公子不必介意,其實太皇太后早已想見公子一面了。只要公子你人出現(xiàn),便比什麼都強了。”
寧無求看著他們,慢慢道:“殿下,說到底是小女無狀,臣下也願意隨同進宮,親自對太皇太后賠罪。”
祁夜卻擡手:“侯爺就不必了,畢竟侯爺也是個局外人。只要大小姐和王公子隨本宮進宮即可。”
寧無求是寧承玉的父親,怎麼也不能算外人。但他卻被祁夜推了出去。
寧無求知道已經(jīng)不便再說什麼,當(dāng)即便抿了口。
寧承玉還在猶豫,但一看到王琴的面色,便什麼話都不再說。王琴神色淡淡,卻顯然是不打算再跟祁夜?fàn)幎耍热蝗绱耍氡厥钦f什麼都不再有用了。
祁夜再次一笑:“本宮來的匆忙,沒有多備馬車。王公子便與本宮一道,至於大小姐,請坐侯府的馬車進宮吧。”
王琴和寧承玉自然不可能坐同一輛馬車,寧承玉擡頭看著祁夜,無懈可擊的微笑。
她無法和王琴在進宮之前,有什麼交流。即便有交流,也不知道面對太皇太后的時候,會發(fā)生什麼。
而王琴,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後,便和祁夜並肩上了馬車。
寧承玉要走的時候,胳膊被寧無求拉住,寧無求眸色幽深:“爲(wèi)了個男人,你要想值不值得。”
寧承玉輕輕掙開,掃了他一眼:“想想郡主曾爲(wèi)你做的吧。爹。”
寧無求在身後看著她走遠。
馬車行入深宮,長驅(qū)長壽宮。祁夜有行走後宮之權(quán),但他很少會坐著馬車進來,今個大概是頭一遭。
於是,馬車剛進去的時候,太皇太后就已經(jīng)得到了通稟。
祁夜拿著她的懿旨出宮,去幹什麼了,心照不宣。而這麼快就進宮,還帶著另一輛馬車,太皇太后心思深沉,猜也猜了個六七。
而當(dāng)祁夜進門,看到祁夜身邊那個年輕人的時候,太皇太后的目光幾乎是釘住的。
祁夜微微一笑:“皇祖母想見王琴,我這便帶他來了。”
太皇太后提出想要見王家後人一面,是在祁夜第一次提出想要娶寧承玉的時候。當(dāng)時,祁夜沒有法子做到太皇太后的要求。
今日,突然能做到了。
其中自然值得深思。
寧承玉在宮娥的引領(lǐng)之下,也慢慢踏進了太皇太后的寢宮中,擡起頭,對太皇太后施了禮。
太皇太后坐在殿中,漠然看著一切,說道:“你們同時前來,想告訴哀傢什麼。”
寧承玉看向太皇太后,想要開口,祁夜已經(jīng)輕輕接過話頭,含笑道:“也沒什麼,皇祖母出於好心下了一道懿旨,偏偏時機不對。寧大小姐言稱,自己已經(jīng)與這位王琴公子定了終身,並且互換了庚帖,雙方都有信物爲(wèi)證。事出湊巧,兩個人只能隨我進宮,請皇祖母你收回懿旨了。”
前因後果這樣被祁夜朗朗說出,他語氣還頗輕鬆,脣角含笑,更是殷殷看著太皇太后。似乎說了個什麼笑話,指望太皇太后給個意料中的反應(yīng)一樣。
太皇太后久久看著廊下跪著的王琴和寧承玉,寧承玉則在祁夜開口說話的那一瞬,就已經(jīng)重新低了頭。但是心中卻已經(jīng)不再像之前那樣輕鬆。
太皇太后慢慢斜倚在座椅中,手指輕輕扶著衣袖,目光低垂著:“是不是哀家在這深宮中備感無聊,你們、故意來哀家面前唱戲麼?”
祁夜將懿旨握在手心中,看著寧承玉和王琴,幽幽的笑了。
“王家後人。”太皇太后看過去,“你不是整個家族都不再過問世事了嗎。現(xiàn)在站出來、莫不是你和你的家族都後悔曾經(jīng)的決定了?”
曾經(jīng)的決定?
寧承玉心中存疑,旁邊王琴語氣溫和:“在下並不代表王家的立場,與寧姑娘的婚約,只是兩廂情願之事,有郡主做媒,水到渠成而已。”
祁夜瞇眼望著他,目光深沉,竟然敢說出水到渠成這樣的話來,王琴真是今非昔比了。不代表王家的立場,哼,現(xiàn)在還容得他這樣說嗎。
太皇太后坐直了身子,目光冷冷在寧承
玉和王琴身上掃過:“郡主做媒?抵得過哀家的懿旨嗎?”
質(zhì)問之意明顯。其實他們?nèi)绱搜杆俦黄钜箮Щ貙m中,懿旨之事根本來不及絲毫傳開來。
如果太皇太后有心承認(rèn)郡主這樁姻緣有效,將此事按下不提,甚至撤回懿旨,並非沒有辦法。
來之前,寧承玉想過的可能性之中,也有這一種。
太皇太后的語氣又是關(guān)鍵,她如果想要息事寧人,這時就絕不應(yīng)該用質(zhì)問的語氣。
只見她立刻轉(zhuǎn)向?qū)幊杏瘢骸皩幯绢^,哀家問你,你是願意嫁給東宮,還是這個王家的男人?”
寧承玉看向王琴,忽然覺得,她把一切想的太單純了。
在王家的時候,王琴要告訴她那個秘密,她選擇沒有聽。而太皇太后所說的話裡,王家在京城立足的焦點,整個家族不問世事的緣由。
王琴現(xiàn)在站出來,被問是否後悔了決定。
收回視線,寧承玉垂眸對太皇太后回話:“臣女自知德行不夠,匹配不上東宮殿下,還請殿下另擇良配。”
太皇太后立即冷笑一聲,“王琴,哀家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你還娶不娶寧承玉?”
王琴的目光如溫柔水波:“在下絕不負(fù)寧姑娘衷情。”
這話就是,只要寧承玉願嫁,他王琴就娶。
太皇太后冷笑連聲:“你兩個都決定了?”
祁夜此時嘆了一聲,柔聲道:“寧姑娘,你何必如此。”
寧承玉掌心中沁出了汗,卻無以言說。
“好得很。”太皇太后從座椅上起身,“哀家活了這樣大歲數(shù),許久不曾見過癡男怨女了。想不到今兒個,就在眼前遇了。東宮,你可瞧見了沒有?”
祁夜心底再次一嘆,對太皇太后躬身道:“孫兒瞧見了。”
太皇太后說道:“清河郡主自己孤清一世,養(yǎng)個女兒也傳了她的性子。不過我大寧後宮,可不只是會看人做戲的戲臺子。有些人以爲(wèi)哀家會瞎一輩子,閉眼讓人矇混過關(guān)。哀家可不能擔(dān)下這名頭。”
寧承玉察覺到頭頂本來冰涼的視線移開,轉(zhuǎn)向了身側(cè)王琴。
“來人。”太皇太后冷冰冰說道。
門口立刻進來幾個帶刀侍衛(wèi),圍到了寧承玉和王琴身後。
寧誠意微驚,擡起頭看著太皇太后和祁夜,卻在此刻,見到了祁夜投過來的微微一笑。
接著,太皇太后說道:“把這男人打入天牢,沒有哀家口諭,禁止一切探視。”
寧承玉想過千百種可能,她和王琴可能會被太皇太后責(zé)罰,會被叱罵侮辱,會被任何手段刁難。但是,沒有這一種!
侍衛(wèi)們毫不留情抓住王琴胳膊,他低著頭,被拉起來的時候,寧承玉看見他的面龐,依舊溫和平靜。
他不意外。
寧承玉立刻轉(zhuǎn)頭:“太皇太后!”
聲音中,頭一次充斥了不可置信。
太皇太后揚著下巴:“你放心,哀家不會動你的。今日起,你就住在哀家的長壽宮裡,無旨,也不得再回鎮(zhèn)國侯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