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心一意學習, 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
所幸付出總有回報,Sebastian教授的新項目終于在寒假來臨之前提前結束了,原本預想中會被占用的兩個月寒假又因為項目的提前結束空了出來。
面對臨時多出來的兩個月假期我甚至有些無助, 或許是這兩年來我把自己摧殘得太辛苦, 一旦閑下來反而不知道該做些什么。去奔馳的實習已經通過了無數輪篩選, 但入職時間是在四月份開學之后。
春節已經過了, 一個人在國外也沒什么好慶祝的, 學校的華人留學生很多,但我一點也不喜歡去參加那些低俗幼稚的聯誼活動,幾個負責人在邀請我碰了一鼻子灰之后也自動地把我屏蔽了, 這樣也好,清凈。
似乎沒有去處呢?我這樣問自己。
本國學生放假都回家了, 留學生們也幾乎都走光了, 兩個月的假期, 能供得起家里孩子出國留學的家庭根本就不會在乎那么一萬來塊的機票錢,當然是一家團聚最重要。
一家團聚?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和我打斷骨頭都還連著筋的親人, 似乎只剩下姐姐了。
并沒有提前打招呼,好幾年不見了,我想給姐姐一個驚喜,還有翌人,自他出生我還從來沒見過他, 今年三月他就該兩歲了, 也不知道會不會叫人了, 說起來我真是個不稱職的舅舅。
姐姐生下翌人之后更多的時間都留在了東京陪伴翌人成長, 為了方便處理公司事務姐姐把梵霽漆器的總部遷到了東京, 家庭、事業兩不誤。
見到突然出現的我,姐姐興奮得直掉眼淚, 果真是應了那句老話,當了媽就容易多愁善感,以前的姐姐多堅強一人啊。
“姐姐,我實在沒地方去了,能收留我兩個月嗎?”我和姐姐擁抱著打趣,“不然就要去睡大街了,這么冷的天,你忍心嗎?”
“小混蛋!”姐姐抽泣著捶打我的肩,“要來也不提前說一聲,害姐姐三十幾歲的人了還在你面前掉眼淚。”
“你就是七老八十了也還是我姐姐啊。”我把姐姐輕輕推開,用手指為她擦拭臉上的眼淚,“這個世上,阮霽桐唯一的親人。”
姐姐一個勁兒點頭,大約是被我那句“唯一的親人”感動了,眼淚“唰唰唰”的根本就停不下來。
“進屋進屋。”姐姐牽著我往里走,從小到大還沒和姐姐十指相扣過,這一剎那,真是說不清心底到底是什么感覺,大約是以前的我們都羞于表達自己的情感吧,所以現在有點云里霧里。
淺井博彥帶著翌人去寺廟里為平邑誦經去了,這幾天正好是平邑二十九歲的生日,自從平邑死后每年他的生祭淺井都會去寺廟里住上一段時間為平邑誦經祈福。
姐姐像幾年前一樣,問我要不要去寺廟里拜祭一下,我想了想,還是搖了搖頭,平邑的死一直都是我心頭一塊不能再被揭開的傷疤。
晚飯后我回到房間收拾行李,正疊好最后一件換洗衣服準備沖個澡倒時差,就有人在外面敲門。
這座大宅子里還能有誰會在這個時候來敲我的房門?伸了個懶腰,換了個舒服的姿勢重新坐下,才對門外的人說道:“門沒鎖,姐姐直接進來吧。”
門被拉開,果然是姐姐。
“沒打擾你休息吧?”姐姐邊朝我走來邊問。
“我就猜到姐姐會來,澡都還沒洗呢。”這么多年了,姐姐一定有很多話要和我說。
“是,我是有些話想和你說。”姐姐在我對面盤腿坐下,秀麗的眉微微蹙著,“白天時人多嘴雜……”
姐姐這么小心翼翼的樣子逗得我不由一笑:“姐姐想和我說什么?”
姐姐沉重地嘆了口氣,似乎只有我們兩個人時她才會卸下那些人前的偽裝,泛著水光的眼睛盯著我,輕聲問:“桐桐,這幾年,你過得好嗎?”
我愣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抬手摸了摸自己如今瘦削的臉,禁不住苦笑道:“姐姐,有話就直說吧,你明知道這些年我經歷了些什么。”
“桐桐……”姐姐咬著唇搖頭,“姐姐心疼你。”
伸手握住姐姐的手,微笑道:“姐姐,我還好,那些事壓不夸我只會使我不斷成長。”
“那為什么要讓自己一個人在國外撐得那么辛苦?”姐姐哽咽起來,“這么多年了,你折磨得自己還不夠嗎?回到姐姐身邊不好嗎?”
“不,姐姐你錯了。”
“姐姐了解你,你只是在強撐。”姐姐篤定地道,“宋宇和白諾琦的事我一早就知道了,你排除萬難都要和他在一起,他卻因為承受不住輿論的壓力和別人結婚,桐桐,你真認為為這樣薄情寡義的男人等那么多年值得嗎?”
“我沒說我不恨他背著我和別人結婚。”我冷靜得連自己都覺得害怕,“但已成事實的事我又能怎么辦?去宋氏還是去白氏大鬧一番?那樣只會讓更多的人看我的笑話,我何必自動送上門去丟人現眼。”
“桐桐……”
“姐姐,你太小看我了。”拍拍姐姐的手,安撫道,“我沒這么脆弱,是,宋宇這一次真的讓我很惱火,但我還是相信他有苦衷,我和他之間有過約定,在此之前我都會尊重他的任何決定。”
“為什么一定要是他?”姐姐從我掌中抽回手,嚴肅地看著我,“為什么一定要是宋宇?除了他,別人就不行嗎?”
除了他,別人就不行嗎?這個問題我也曾問過自己無數次,是啊,除了他,別人就不行啊,阮霽桐就是這么的固執。
“姐姐,那你能告訴我為什么要和宋宇離婚選擇淺井嗎?”我很清楚這是個禁忌的問題,但還是不知死活地問了出來。
姐姐果然沉下了臉:“這不一樣!”
“有什么不同?”我絲毫不閃躲,任由姐姐銳利的視線定在我臉上,“我們都只是選擇了自己真正愛的那個人而已。”
姐姐頹然苦笑:“你愛他?”
“你以為我鬧著玩?”我不怪姐姐始終不能真正理解我和宋宇之間的感情,因為這個世上多數人都是不會理解的,哪怕這個人她是我的親姐姐,她也不過是個普通人,但我還是要鄭重其事地告訴她,“姐姐,愛宋宇是我這輩子做得最認真的一件事。”
姐姐有短暫的愕然,但很快恢復,姐姐是聰明人,她知道什么叫做適可而止,她聽得懂我話里的潛臺詞。
沉默一陣之后,姐姐才又開口:“我曾經因為宋宇之前和我的關系反對你們在一起,但是平邑自殺之后我一度懷疑自己是不是對你太苛刻,只要你能過得幸福,另一半是男是女或者和我有過什么瓜葛又能怎樣呢?姐姐這輩子就你這一個弟弟,你要做什么姐姐自然都會支持你,只是……只是宋宇他已經拋下你和白諾琦結婚了,姐姐當年就是從白諾琦手中搶走了宋宇,如今兜兜轉轉又倒了回去,而且受傷害的人還是我的親弟弟,我又怎么可能不氣憤?”
姐姐這一番維護我的話說得是滴水不漏,聽得我不覺一笑:“那么姐姐你又知不知道宋氏打算收購白氏?”
姐姐經商多年,這些商場上的事自然比我更懂,聽完我的話眼珠子差點掉出來:“你的意思是?”
“我不知道是不是這樣,只是隨意猜測。”老實說,宋宇和白諾琦結婚背后到底有多少秘密我并不清楚,這樣說也不過安慰自己安慰姐姐罷了。
姐姐的臉色好看了一些,但嘴上還是有些憤懣:“即使明面上收購白氏很困難,那也沒必要和白諾琦結婚啊,況且,宋宇為什么一定要收購白氏?宋氏雖然規模龐大,但如果冒險收購白氏很可能會把宋氏也賠進去。”
“這些商場上的事情我就不懂了,所以我也不打算插手。不過宋宇既然有此打算,應該也是有了幾分把握的,否則他也不可能下這么大的注。” 宋宇為什么一定要收購白氏我大概猜得到幾分,但真實原因卻萬萬不能讓姐姐知道,只能顧左右而言他。
姐姐嘆氣:“桐桐,你太信任他了。”
“我心里有分寸的,姐姐別操心了。”說著拉過旁邊的行李箱打開,取出為翌人準備的生日禮物遞給姐姐,“翌人下個月生日,我也不知道該買些什么,想來德國也就汽車最出名了,索性就買了這個汽車模型,男孩子應該都會喜歡的。”
姐姐一眼就看出我不想再多談,接過模型左右端詳了一下,淡淡笑道:“你當你外甥多大啊,他才兩歲而已,這種玩具起碼要再過幾年才能給他玩。”
“那就放著吧,未來幾年我也說不準還有沒有時間再來東京看他。” 想想也是,買的時候只顧著好看了,沒考慮到翌人年紀太小不適合玩。
姐姐聞言,手一頓:“你打算一直待在國外?”
“也許吧,至少這兩年會一直留在德國,如果有機會的話說不定會繼續念博士。”醉心學業是我目前能想到的最好的麻痹神經的辦法。
“總不能讀一輩子。”姐姐明顯是想逼我給她一個說法。
“那就只有讀完了再說了。”但我是真的自己都不清楚,心很亂,自從知道宋宇已經結婚之后心就很亂,我不敢百分百肯定宋宇能兌現他五年的承諾。
碰了釘子,姐姐也不再說什么,抱著汽車模型起身準備結束今晚的談話:“早點休息吧,姐姐先走了。”
“我送你。”跟著起身。
把姐姐送到了門口,和她道了晚安,回到房間,澡也不想洗了,蒙頭就睡,硬邦邦的榻榻米也不是那么難以忍受。
人,隨著成長總會有些改變的。
2015—04—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