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秋婉既然落在祁金玉手中,是免不了一番皮肉之苦了,時間緊迫,阮酥暫且顧不得饒嬪的事,只讓寶笙傳話求見玄洛。
入夜,阮酥依舊如往常一般在屋裡等候,這一等,便是到了三更天,阮酥本就體弱,撐不住久坐,漸漸便伏在案頭睡著了。
迷濛中,一隻冰涼的手在她面頰上來回摩挲,阮酥猛地坐直身子,只見玄洛長身玉立,似笑非笑地收回手。
“讓師妹久等,爲兄今夜被公事耽些耽擱住,故而來晚了。”
他身上官服未換,衣上麒麟那紅寶石綴成的雙眼在月光下閃著妖異又陰森的暗光,阮酥甚至能聞到他身上香氣籠罩下,淡淡的血腥味,她約莫刻意猜到,他所謂的公事是什麼。
“下次,還請大人自重,不要隨便動手動腳。”
玄洛不置可否地笑笑。
“不讓我碰,又在夜裡約我來?”
阮酥壓下心頭惱怒,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玄洛是個內侍,他除了嘴上佔佔便宜,也不能真做什麼,不要同他一般見識。
見阮酥繃著一張臉,玄洛也不再出言輕薄,他伸手將快熄滅的燭火撥亮了些,不經意地道。
“這次找我,是想問甄選之事?”
他既算定了自己的發病時日,親自送藥過來,卻又隻字不提她未服藥之事。見他似沒有生氣,阮酥也決定輕描淡寫帶過,點點頭。
“我這點心思,自然是瞞不過大人,我提前退場,未能親眼目睹,卻對此事的結果卻很是好奇……”
玄洛笑了笑。
“好奇?你沒有料到是這樣的結果吧?我早告訴過你,此事沒有那麼簡單,你以爲清平郡主的中選,只是偶然麼?”
“自然不是偶然,我只是沒想到,那樣的雕蟲小技,便能一招得手,這勝得太容易。”
玄洛搖頭。
“看來你雖然聰明,眼界到底還是侷限於閨閣之中,清平郡主那點雕蟲小技,太子心知肚明,他沒有說破,便是認可了她,你知道,太子是儲君,是將來要掌握江山的人,他需要的可不是一個心無城府的太子妃,你既退出,相比白蕊蠢鈍,常行芝平庸,祁清悅幼稚,祁清平自然是不二人選。再者,過於強大的外戚是帝王最爲忌諱的,祁清平雖出身高貴,卻無父母可依傍,其家族勢力同她的關係既不親也不疏,這樣皇上便更放心太子,於太子也是一件好事。”
見阮酥沉下臉,玄洛又笑著揶揄。
“怎麼?很失望?因爲你錯把籌碼押在了白秋婉身上,還打算求我救她是不是?”
雖然被他看穿,阮酥還是沒有動搖,她擡頭嫣然道。
“誠然大人所言極是,但我還是相信我的選擇,太子固然會以大局爲重,但他到底是個男人,若白秋婉能入太子府,她必會贏得太子的心,一個動了情的男人,總是比較容易對付。”
玄洛雙眼彎成兩道長長的月牙,他欺身靠近阮酥,那張美豔無雙的面龐帶著探究與曖昧,讓阮酥有些亂了分寸。
“你竟和我說情?我還以爲,阮家阿酥是這世上最無
情的人呢!”
阮酥偏過頭。
“我不想和你討論這個問題。”
玄洛收起笑。
“好吧,或許你說得有理,可若想要太子動情,白秋婉還不夠格,太子現在或許對她有興趣,可也只是有興趣罷了,還不足以左右他的決策,你若想留住這個籌碼放長線釣大魚,找我卻是無用的。”
阮酥挑眉。
“以大人的權勢,難道還救不了一個小小的亭長?或者大人不願賣阮酥這個面子,阮酥可以以別的代價相易。”
玄洛看了她一眼,脣角微微彎起。
“你也把師兄看得太勢力了,不是我不幫你,只是撞在我手中的,都是五品以上的大員,白秋婉之父的事,現放在吏部,或許你可以去找印墨寒。”
與玄洛一夜長談,阮酥耗盡心力,直睡到第二日豔陽高照方起身,冬桃與寶笙擺上飯菜伺候她用,卻一直不見知秋,知秋是她的心腹,平日作爲耳目常在家中替她走動,一時禮疏,阮酥倒也不會放在心上,何況她此時也沒有心思去留意知秋,玄洛夜裡的話,讓她有些糾結。
玄洛告訴她,白秋婉的父親白榮茂雖只是小小亭長,但有勾結竹山教之罪,已被押至京城,但由於此案涉及邪教,卻與人命財產無關,不歸刑部管,最終交給了吏部,吏部尚書年事已高,只怕過兩年就要告老,自從印墨寒這個極有前途的年輕人去了之後,他倒是樂得放權,所以白榮茂的案子,多半是捏在印墨寒手上。
在掌握足夠的力量,足以斬殺印墨寒之前,阮酥是半點也不想與他有所瓜葛的,可是目前的情況,已然跳出閨閣,不是她在內宅就能解決的,山不就我,我便只能就山。爲了白秋婉,少不得她委屈一下了。
阮酥打定主意,當即放下碗筷,走回書房,從匣子中取出那份與張夫人的定契,提筆修書一封一併交給冬桃。
“你把它們送到印墨寒手上,請他看完給我一個答覆。”
冬桃知道阮酥一向對印墨寒有敵意,故不解其意,見阮酥雙眸堅定,她便也沒有說什麼,轉身出了門。
目送冬桃離開,阮酥按了按太陽穴,命人準備沐浴的東西。
阮酥屋內,除了知秋、冬桃、寶笙這三個大丫鬟外,另有三個小丫鬟並粗使丫鬟婆子若干人,知秋、冬桃不在,寶笙她又不喜歡,便只讓春柳、綠扣兩個手腳麻利卻又乖巧的小丫鬟伺候。
一時香湯齊備,竹簾拉起,阮酥走入隔間,綠扣纔剛替她褪去外裳,知秋便走了進來,她瞪了綠扣一眼,罵道。
“笨手笨腳的東西,也配伺候這些精細活?放著我來吧,你們出去候著!”
兩個小丫鬟見她來了,趕緊收回手,躬身退出去時,阮酥眼尖地看見綠扣悄悄瞪了知秋一眼。
阮酥略感意外,知秋雖是樑太君身邊的人,但她知道自己的脾性,從不做那狐假虎威的事,今天怎麼突然在這些小的們面前拿大?
兩人一走,阮酥不由笑道。
“知秋姐姐今日脾氣怎麼這樣大?一大早不見你,可是在外頭惹了氣?”
知秋連忙走過來,一面替她寬衣,一面悄聲在她耳畔道。
“小姐,其實是我有事回稟,但當著綠扣,卻不能說。”
阮酥微微挑眉。
“哦?這麼說,你懷疑綠扣對我不忠。”
知秋點點頭,扶阮酥跨入香樟木桶,舀起水替她衝背。
“小姐入小宮這些天,家裡可並不太平,夫人與萬家一向來往不多,可這幾日,卻走動得十分頻繁,老夫人礙於面子,來客又不得不見,夫人那嫂子生得一張甜嘴,能說會哄,老夫人喜歡,沒幾日,連帶著對夫人也有幾分改觀了,夫人現在也是一副賢惠樣,還主動和老夫人說,阮家子息不豐,二小姐又先兄姐出嫁,商量著儘快要給少爺擇妻下聘,兩人常常在老夫人屋裡打橋牌,有說有笑的,前日,夫人因爲件小事打了曹姨娘一個巴掌,老夫人也沒責怪她。”
阮酥冷笑一聲。
“夫人這是養精蓄銳足矣,開始搬救兵了,曹姨娘的兒子還小呢,構不成威脅,她不過是拿她試水,她恨我入骨,下一步自然是要對付我了,不過,這又和綠扣有什麼關係?”
知秋向外警惕地看了看,確認沒人,才附耳對阮酥道。
“這個綠扣,一向是沒什麼問題,但近日她母親進府裡來看了她一趟以後,倒變得有些反常,塗脂抹粉,一臉的喜氣,今早我去廚房替小姐取固元膏,又見她母親進府來,鬼鬼祟祟地往賬房去,便偷偷跟過去瞧,但她們緊閉著門,又有人把守,我便沒能聽到什麼。”
阮酥低頭沉思半晌,突然笑了。
“你認爲綠扣生得如何?”
知秋一愣,答道。
“倒也算相貌可人,只是,府裡比她強的卻是不少。”
阮酥擡手撩起一陣晶瑩水花,笑了起來。
“沒錯,那麼,假設大哥要娶妻,未免新婦霸道蠻橫,約莫便會在兒媳進門前先擡個姨娘選個通房。夫人故意放出這個消息,即使怎麼也輪不到綠扣,但如果夫人應允呢?你說,這個誘惑,是否足以讓她背叛我?”
知秋心頭一跳,詫異道。
“小姐是說……”
阮酥眸中閃過一絲冷意。
“八九不離十,綠扣一家,都是我們府裡的家生奴才,將來必然也是配給府裡的下人,若是她有朝一日擺脫命運,做了姨娘,你說她家裡人歡不歡喜?自古嫦娥愛少年,大哥這般倜儻,比起家裡那些下僕,綠扣自然傾心了。”
知秋的表情沉重起來。
“可是……這幾天我一直緊緊盯著綠扣,並不見她有什麼可疑的舉動,不知夫人會如何出招。”
香湯的霧氣中,阮酥眸子閃爍。
“綠扣的作用,不過是作爲我的屋裡人竄個供罷了,問題出在……”
她曲起手指在桌上輕敲了好幾下。
“等冬桃回來……”
似想起什麼,阮酥嘆了口氣,改口道。
“算了,這件事,你交給寶笙去查,畢竟是九卿大人的人,我也不好一直架空她,就給她個邀功的機會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