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兩人一直等到日頭西沉也沒見有人來跟他們接應。兩人都焦躁起來,杜月笙鬧不清楚這個鬼眼在幹什麼,爲什麼遲遲不與自己接洽?桌子底下的紙卷兒早已經被收走,可見鬼眼已經得到了消息。他一沒來跟自己聯絡,二沒寫個回條給自己,這什麼意思?
這一下午燕神武精神都高度緊繃,因爲他負擔著警戒的工作。他必須從人羣裡面找出任何一個可疑的人,然後監視起來。天色漸黑,杜月笙終於一咬牙:“走!再待下去就被當成神經病了!”
兩人在路上頗有些沮喪,但要說就這麼回去,那是肯定不行的。杜月笙左思右想,終於決定住一晚上。兩人找了一間偏僻的小客棧住下,將就了一晚上。
沒想到從凌晨三點開始就淅淅瀝瀝的下起了雨。正所謂秋雨連綿,秋天的雨是最有勁頭的。杜月笙嘆一口氣,這鬼天氣讓他更加煩躁:“又下雨了,又他媽下雨了!”
天剛矇矇亮,杜月笙和燕神武就離開小客棧。他們從客棧裡買了兩把舊傘,撐著傘又來到三元茶館旁邊。此時吃早飯也嫌早,怎麼會有人到茶館喝茶?茶館大門緊閉,上板上鎖,顯然還沒開始營業。
街上的行人寥寥無幾,而雨勢卻越來越大,雨傘已經很難完全遮住身體。杜月笙抽完一根雪茄,將菸蒂踩在腳下下定決心:“咱們回去!這個鬼眼指望不上了,咱們回去自己想辦法!”
燕神武十分贊成杜月笙的意見,兩人撐傘在路邊等車。不一會兒一輛黃包車駛來,車伕穿著蓑衣挽著褲腿,冒雨拉車出活。杜月笙本想等一輛馬車,可雨勢太大,天色又早,路上根本不見拉客的馬車。他咬一咬牙,揮手叫住車伕。
杜月笙和燕神武上了黃包車,車座內十分寬敞,他們兩個又都是瘦體型,兩人共乘一車也不覺得擁擠。車頂上的篷布終於幫杜月笙遮住了雨水的襲擊,這讓他鬆了一口氣。
“往閘北跑,跑到你覺得累了爲止。或者,跑到咱們遇到馬車爲止?!保旁麦现该髀窂剑噥复饝宦暎疖噥碛珠_始工作。
“這路不對!”,行了大約五分鐘,杜月笙終於發覺了蹊蹺:“叫你往閘北跑,你這是要拉我去哪兒?!”,他此時纔想起來,這車伕一身的蓑衣斗笠,連身形模樣自己也沒看清。燕神武也覺出異常,他手上暗暗扣好一把飛鏢,隨時準備應變。
“帶你們去見鬼眼。”,車伕嘴裡飄出這樣一句話,腳下非但不停,反而速度越來越快。
杜月笙心中一動:“你是鬼眼的人?”
車伕卻不再說話,只管往前拉車。杜月笙捅了捅燕神武:“瞧著沒?這鬼眼可有多謹慎。他昨天沒見咱們,就是憋著等這一場雨呢。”
杜月笙顯然低估了鬼眼的謹慎,因爲在路上他們又換了三輛黃包車。最後一輛,甚至直接毫不客氣的把篷布全部放了下來,將杜月笙和燕神武的視線完全遮住。
“這是綁票呢還是接人呢?用得著這樣?!”,杜月笙已經很不痛快了。
車伕立刻賠笑:“不得不如此,鬼眼先生身份機密,不能隨便暴露?!?
杜月笙咬著牙在心裡嘀咕:要不是看在革命黨的份上,要不是看在你幫著孫中山鬧革命的份上,我他媽真想踹你兩腳!
車伕拉著他們拐進一個寒磣到家的小飯館,然後杜月笙和燕神武下車。兩人跟著車伕進去,穿過一條狹長黑暗的通道,來到一間小屋子裡面。
這裡很小,四周空空蕩蕩,一目瞭然。居中一條長凳,杜月笙和燕神武坐下,那車伕侍立在旁。杜月笙的前面,一扇緊閉的木門擋住了他的視線。杜月笙剛坐下又站起:“鬼眼在哪裡?”
“同志——”,木門後面響起一個聲音。聲音沉悶,似乎說話的人戴了口罩。
“我不是你的同志!”,杜月笙早得了燕神武的囑咐,跟這個鬼眼可以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是你們的當家的——孫中山叫我來找你幫忙,他有大麻煩——”
“杜月笙——!”,裡面的聲音再也沒了平和,而是變成了錯愕和驚訝。
“你認識我?——”,杜月笙瞇起眼睛,並且開始仔細在腦海裡搜尋跟這個聲音相似的人。
“這個不重要?!?,鬼眼也感覺到了自己的失態:“說說吧,你是怎麼跟他認識的,我很好奇。我的身份是最高機密,他怎麼會這麼放心的告訴你?!?
杜月笙一邊在腦海裡面繼續搜索,一邊把自己和革命黨的一些事情簡單說了一遍。然後他又把孫中山遇到的麻煩,以及自己和蔣志清的經歷都說了出來:“就是這樣,陳其美給我們的密碼字條上寫的清清楚楚,讓我來三元茶館的二十三號桌聯繫你?!?
“愚蠢——”,鬼眼嘆息了一聲:“他身爲革命領袖,怎麼能夠犯這麼幼稚低級的錯誤?嚴老九是能夠拉攏的人嗎?”
“說這些已經晚了,事都已經這樣了,你就別放馬後炮了。我來就是問問你,有沒有什麼解決的辦法?”,杜月笙看他這麼神秘,忽然覺得這人深藏不露,說不定真能有好主意呢。
鬼眼那屋裡響起腳步聲,顯然是他在來回踱步:“爲今之計,只能以暴制暴。革命黨的人不能用,你的人也不能用——”
“我的人太少太弱,用了也不頂事——”
“——現在能用的,只有幫會裡的人!”,鬼眼說出了自己的建議。
杜月笙心中一動,他沉吟道:“你說的很輕鬆,這辦法我也曾想過,可不好實施。”,他頓了一頓繼續發表自己的觀點:“幫會的力量,無非就是黃金榮。可不管是我還是蔣志清,去跟他說這件事他都不會相信。再說了,我們兩個恐怕也很難聯繫到他。”
“黃金榮那裡我可以親自去說——”,鬼眼剛剛接了這麼一句,杜月笙心說,你跟黃金榮說?你到底是誰?他不想再這麼糊塗下去,朝著燕神武打了一個眼色。
旁邊的車伕也看到這個眼色,立刻開始緊張。可燕神武比他更快!眨眼之間,他就被燕神武制??!杜月笙同時飛身猛撞那扇木門,咔嚓一聲,木門被撞了個粉碎。
然後這小屋子裡面就靜止了。杜月笙和劉三爺,就是那個老腐儒一樣的劉三爺,大眼瞪著小眼,兩人臉上都寫足了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