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平常一樣,見這位皇后娘娘鳳輦來了,守門的小太監一溜煙兒進去稟告,太后身邊的德公公便帶著兩三個宮女迎了出來。
德公公前腳踏出宮門,立馬便看見夕顏臉上毫無血色,一搖三晃的從鳳輦上下來,立刻三步並作兩步的趕上來獻殷勤。
“哎喲,皇后娘娘,您這是怎麼……來來來,讓老奴扶著您。娘娘,不是老奴多嘴,您瞧您都病成什麼樣兒了,怎麼也不顧惜下自己的身子。這大冷的天兒,您這樣巴巴兒的趕過來,太后娘娘瞧見,又要心疼了!”
“有勞德公公掛心了,您是服侍母后的人,怎麼好勞動您老人家呢。本宮還有力氣走路,讓雲珠扶著點就行了。”
夕顏話雖說的客氣,腳步卻越發虛浮起來。
她從穿越以來,身體就時常不好,本來就清瘦了很多,今日又特意讓雲珠選了從前身材豐腴時的衣服穿,整個人越發像個瘦骨嶙峋的衣裳架子,勉強支撐著一件飄飄蕩蕩的煙青色銀鼠皮大氅,活生生就是病體支離,氣息奄奄的狀態了。
“不是老奴說句託大的話,娘娘既然鳳體違和,就該在鸞鳳宮好好養病,怎麼還出門呢。身邊的侍候得也不警醒著點,天寒地凍的萬一叫娘娘再染上個風寒,娘娘鳳體金貴,可怎麼承受得住啊!太后她老人家還盼著您身子康健,好早些給皇上開枝散葉呢。”德公公一邊往裡引路,一邊連搖頭。
他知道皇后不得寵,連太后都心急,但是太后爲她創造了幾次機會,都被這個不爭氣的皇后給浪費了,故而語氣裡也帶出了幾許抱怨。
一旁的雲珠趕緊福身告罪,“德公公寬恕,也幫奴婢好生勸勸娘娘吧!奴婢嘴皮子都磨破了,可娘娘惦念著太后娘娘,說是不可荒廢了給太后她老人家請安,任奴婢怎麼勸,都不肯聽!”
“雲珠多嘴,再多說便罰了你去慎刑司做苦役!“夕顏怒斥一句,轉頭對德公公又是溫柔一笑,語調恭敬,“公公所言極是,到底是夕顏年輕不懂事兒,總愛叫母后操心!只是夕顏也時刻銘記母后的教訓,想著要爲皇家開枝散葉。只不過子嗣固然重要,孝道卻也是不能荒廢!”
喘了口氣,弱柳扶風般悽然一笑,才接著道,“如今本宮身子只是有些小恙,怎麼敢稍有不適就不來給母后請安呢。本宮自幼喪母,太后娘娘即是本宮的親姨母,如今本宮嫁給皇上爲妻,太后她老人家便成了本宮的母親。母后自來對本宮疼愛有加,本宮更應該早晚定省,多多盡孝,纔不枉費母后一番苦心不是。”
身子卻是當真有些輕飄飄的,腳不沾地,總覺得心裡有點什麼在發慌。
自己每每挑戰自己,執行高難的新任務的時候也會偶爾覺得莫名心慌。她努力平息了一下自己的氣息,不著痕跡的捻了捻指尖,順勢閉目幾秒。待是再睜開眼,已經覺得舒坦了許多了。
如今這個身體不如自己從小練出的那副禁得起折騰,倒也是個麻煩事情。雖是清爽了些許,但還是頭暈,不免向德公公那邊倒了一下。
德公公還未用力去扶,夕顏就自行擺正了身子。
他是個在宮裡混了一輩子的老人精了,看到皇后這種做派,知道她今日“抱病”前來定然是有什麼目的的,何況又搬出孝道這頂大帽子來,頓時態度一轉,隨聲讚歎道:“正是呢,這個後宮裡果然還是皇后娘娘最有孝心,不枉太后娘娘總是在皇上面前說您的好兒。哦,對了,皇上這會兒也在裡面給太后娘娘請安呢,一會兒啊您進去了,多跟皇上說幾句話,太后娘娘就能樂呵一整天了。”
德公公說罷,還不忘在夕顏耳邊附送一條珍貴的提示信息,“雪貴妃娘娘也在,剛纔跟著皇上一起來的。”
這麼早的時間跟皇上一起來請安,肯定不是偶遇,而是昨晚就在一起的。
夕顏笑了笑,對雲珠使個眼色,雲珠很自然的將一包金子塞進德公公的袖子裡。
想必昨兒晚上雲洛壎歇在了晴雪宮,忍住心頭微微的異樣,夕顏無謂想著,只要不來鸞鳳宮挑事,隨他愛在哪睡在哪睡!
德公公笑的自然,手裡輕輕推了推,雲珠便笑了笑再推回去。德公公也便收進了衣袖當中,如此不留痕跡,也不知是這般收受了多少回了。
果然一進正殿,就聽見太后不太愉快的聲音響起:“雪貴妃難得起這樣的大早,還巴巴的跑過來給我這個老婆子請安!這晴雪、正清兩宮一東一西的,難爲你有心了。”
雲洛壎尷尬的輕輕咳嗽一聲,瞥見莫凌霜微微泛紅的臉頰,心中泛起一絲迤邐遐思。
什麼時候,那人也肯爲了自己,露出這般不勝嬌羞的模樣!
妃嬪留宿正清宮是不合宮規的,所以太后大概也沒想到這一層,只當莫凌霜爲了邀寵,一大早就等候在請安的路上。
其實昨夜他也並未想的太多,當時自己正高興給夕顏挖好了一個大坑,沒想到自己怎麼會亟不可待的衝動起來便吩咐人回了正清宮。
更是奇異的是,莫凌霜在自己身下承歡之時,自己的腦子裡盤桓的居然全是月夕顏的身影……
一顰一笑,一言一行!
“太后娘娘……”莫凌霜柔柔一笑,想要委婉的解釋一下,纔剛開口,忽然一聲深情的“母后……”將她的話給生生打斷了。
月夕顏幾乎是跌跌撞撞的進來,一頭扎到太后腳下,順勢行了個禮道:“臣妾來晚了,給母后請安,母后萬福金安!”
太后被月夕顏虛弱的樣子嚇了一跳,急忙命人扶她起來,關切的詢問道:“皇后這是怎麼了,臉色怎的這般難看,身子也虛弱成這個樣子!可有傳太醫來瞧瞧?這外頭天寒地凍的,你還顧著這些虛禮做什麼,好好養好身子纔是要緊!”
見太后對月夕顏關懷備至的態度,莫凌霜幾乎暗地裡將一口銀牙盡數咬碎!
自己一大早趕過來請安,平白無故被數落了一頓。如今月夕顏一來,到殷殷垂詢、百般愛護!
陰測測的眼神落在皇后較弱的臉上,月夕顏,總有一日,我要將你從那高位上拽下來!
“母后,臣妾的身子……傳太醫是沒用的,臣妾自己心裡清楚,皇上也知道的……”月夕顏低著頭楚楚可憐的說道,還故意瞟了坐在對面的雲洛壎一眼,彷彿兩個人有什麼默契一般。
太后難得看見自己的兒子跟這個沒出息的外甥女有什麼貓膩,頓時來了精神,急忙轉向雲洛壎道:“到底在麼回事,你說說。”
雲洛壎想起昨夜被她戲弄的事情,心中本來已經消散的怒氣復又被點燃。只是當著太后的面不好發作,卻又不能把什麼邪穢之氣那種鬼話說給太后聽。頓時躊躇起來,一雙眸子狠狠的盯著月夕顏,彷彿要將她一口吞下去才能解恨。
轉念一想到自己給夕顏挖的坑,又莫名心情愉悅,眼神柔和了幾分!
太后的眉頭漸漸皺了起來,一雙眸子精光四射,在月夕顏和雲洛壎的臉上不斷徘徊打轉,想要瞧出幾分端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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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凌霜看著情況不對,急忙爲雲洛壎解圍,大寬袖裡面的素嫩小手緊緊的握成了拳,看了看雲洛壎,再鄙夷的掃了兩眼看起來弱不禁風的月夕顏,匆匆辯口道:“太后娘娘,皇上他最近國事繁忙……”
“是啊,到底是雪妹妹最爲關心皇上,知道皇上國事繁忙。”月夕顏不失時機的從旁湊上一句,這寬鬆的衣物套在身上,頭上的鳳釵鑲了紅色的血玉珠子,襯得整張小臉更是毫無血色,蒼白的有如一隻嬌蝶,搖搖欲墜的讓人忍不住上前緊緊托住,生怕一個閃失就倒了邊去。
雲洛壎淡淡掃了一眼月夕顏,心裡竟隱隱顯現出一絲不忍,看她這樣脆弱不堪的較弱模樣,心中略略泛疼。
心底再浮現出昨日裡她囂張跋扈的模樣,那戲弄自己時神采飛揚的樣子,那佯作嬌弱時委屈不堪的柔和,那巧舌如簧時能演善辯的機智,那“獲勝”之後眼底裡藏著的小小得意……眸子冷冷一瞇,再見她這副樣子,便多了些她是否又在演戲的考量。
只是面色如常,只沉默不語轉望向太后。
眼見太后看著莫凌霜的眼色更加不善了,說話的語氣也凌厲了些,“雪貴妃倒真是越發能幹了啊,想來也是後宮的事物算不上繁忙了,竟叫你將心思放到了前朝上邊!”
莫凌霜神色一驚,這月夕顏好歹毒的心思,將這樣一頂大帽子扣在自己頭上。
太后最忌諱的就是她家手握兵權,一直憂心莫家功高震主、起兵謀反。雖說皇上平日裡疼愛,但後宮不得干政,這是皇家莫大的忌諱。
莫凌霜紅了眼圈,嘴上更是急忙分辨道:“嬪妾這些日子以來,日夜爲臘八宮宴之事籌謀,並不敢有一絲懈怠,昨日是奉太后娘娘之命,去給皇上送經書,才偶然看見皇上爲國事操勞的樣子。除此以外,嬪妾也有好幾日不曾見到皇上了,娘娘問問皇上身邊的人便知。”
她語氣十分委屈,低垂的眼眸中卻閃過一絲厲色,冰涼的手指在袖中緊緊握成拳,幾乎掐斷自己的指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