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珠走出外間看了看,回過頭來掐著手絹一臉憂色,遲疑稟告:“是國師大人,見娘娘懲治了刁奴,說娘娘殘暴不仁,要與娘娘說教!”
“國師?!”夕顏沉了面色,她竟這般好欺,是人都能上來踩上兩腳?!“叫人請他進來,我倒要看看,他要如何說教。”
這個國師她是有些印象的,是個能掐會算的小子。在皇帝面前很吃得開,深得云洛塤信任。但凡有個祭天、祈福什么的,都要這小子開個壇做個法,掐指算算良辰吉時。太后對他也很是喜愛,一度想把公主指給他,被他以自己方外中人一心修道,未免耽誤公主幸福給拒絕了。
與前世看的那些古代電視不同,這個國師長的甚是俊美無雙,比上云洛塤也絲毫不遜色。
只不過再怎樣俊美,也是個招搖撞騙的家伙。世上何來道術,若當真知前世未來,她到要看看這國師能不能一語道破天機,看通透自己身份。
“娘娘,國師大人是皇上面前的紅人,這次來只怕……”
“來者不善、善者不來,本宮可不怕有人來惹事。你附耳過來……”夕顏笑的自負,讓云珠一呆,傾身上前。
夕顏在她耳旁一番交代,小丫頭捂著小嘴驚訝莫名,喃喃:“娘娘,這樣……”
“你且照我說的去安排!”夕顏斂眸,不容抗拒的姿態。
司馬長軒正發火,出來一個眉清目秀的小丫頭,掐著手絹嬌笑:“娘娘有請!”
進了正殿,便看見坐在上首的女子,一身素白中衣,黑發如瀑散在肩頭,表情慵懶妖媚。劍眉擰在一團,這皇后還真是不知廉恥,這般模樣接待男子,實為不妥。
本欲開口,熟料夕顏搶先一步,理著裙擺斜斜靠在軟榻之上:“不知國師大人大駕光臨,倒叫本宮來不及梳妝見客。好在國師大人方外之人,世俗禮節皆不拘束,如今本宮有樣學樣,也算與國師親近。只是還望國師體諒本宮身上舊傷未愈,不要介意本宮禮數不全。來人、奉茶,將今秋皇上新賞的遠山青翠拿出來,可不得怠慢了國師。”
老古董就是老古董,再會藏匿心思也比不得現代人的陰險狡詐。夕顏本是見慣了世情冷暖,如何看不出司馬長軒方才微微蹙眉是因為什么。
兵家有云,先聲奪人!
一番話將司馬長軒原本的說教之詞被堵回心口,莫名氣短。
早有伶俐宮女應聲退下,不過片刻便陸續端了香茶、糕點上來。夕顏一副熟絡的主人姿態,招呼司馬長軒入座品茶。
司馬長軒不好推辭,在一旁檀木雕花紅椅上坐下。剛入座,面色一陣古怪,長舒口氣后,忍住臀下不適開口:“臣下雖然屬方外之人,但到底身為男子,娘娘一國之后,自當以身作則,還是該注意下。畢竟,男女有別。這世俗禮法雖不拘我這方外之人,但娘娘到底涉足紅塵,還當細心留意。再者娘娘即為皇后,自當有母儀天下的風范。方才臣下出宮之時,偶遇被皇后娘娘下令責打的宮人。那兩位年老嬤嬤傷勢慘重,性命垂危。娘娘身為皇后,如何能行殘暴之舉,將遲暮老人打至傷殘,實在是太過惡行昭著。”
“哦,是嗎?看來那些個奴才倒是聽話,本宮說了重責,便當真是重責。”
懶懶的語調,配上滿不在乎的神色,讓司馬長軒劍眉一樣,怒從心起。
如畫的眉目維揚,看向夕顏的目光便多了一份責難,只是在看見她的面相時,猛然一驚,差點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心中波浪滔天,卻不得不按捺下去。這般無憑無據的話若是出口,即便他深得皇上信任,只怕也難逃一死。還是等他推演清楚之后,再行稟告好了!
當下沉了心思,顧著眼前要緊的事:“娘娘這話何意,難道在娘娘眼中,人命便這樣無足輕重。如此荒誕無稽、殘暴不仁,恕臣下說句不中聽的話,娘娘實在不堪國母之位。”
司馬長軒的一舉一動統統落入夕顏閃著幽光的眼里,他方才的震驚和恐懼不是假裝,莫不是他瞧出了什么。
難道他真有過人之處,并不是妖言惑眾!這些事情留待日后查探,若他真有真才實學,倒要好好利用利用。
夕顏不動聲色,眸中冷光閃過,唇角嘲諷勾起:“國師倒是菩薩心腸,為兩個卑賤的奴才竟特意來我這鸞鳳宮里鳴不平。只不知,是誰給了國師這樣大的膽子,竟敢擅闖后宮。”
品了口茶,見司馬長軒滯聲不語,右手慵懶支了額頭,妖嬈一笑:“本宮倒有個問題想要請教,國師大人既是修道之人,不是該一心潛修不問世事么?卻又為何涉足宮闈,擅自干政,豈不是與出家之人的修行相違么?再說,本宮既是天下之母,那天下眾生皆為我子女。做母親的,如何管教不得自己的兒女。難不成國師以為,慈母,便能教出好兒女了嗎?”
司馬長軒被夕顏辯得一口氣幾乎背過去,唇角抽搐、俊臉含霜。一張薄唇掀了又掀,愣是說不出一句話來。
不是說皇后胸無城府、暴戾殘忍、蠻橫無道么,怎么他見到的卻是巧舌如簧、能言善辯。這皇后簡直心機深沉,步步都是陷阱,句句暗藏鋒芒。偏偏一副慵懶柔弱的樣子,真真是氣死個人。
夕顏可管不了這些,別人的情緒與她何干,手掌一撐腦袋歪倒在榻上:“本宮今日有些乏了,便不招待國師了。來人,送客!”說完,還應景的打了個呵欠。
司馬長軒狠狠甩袖,忿然轉身。身后傳來女子慵懶的調子:“如今國師踏足紅塵,雖有方外之人的說法不受世俗禮節約束,不過這后宮到底還是皇上的,國師沒事兒,最好少來走動,免得惹人非議。”
一句話戳在司馬長軒心上,辯駁不得,只氣得一張俊臉黑青無比。
這廂再送走個無理取鬧的國師,夕顏當真是疲累不堪,搭著云珠的手才能勉強站起來。折騰一日下來,腰都快散架了,小腿也疼得厲害。驀然想起什么,沖云珠打了個眼色。
云珠機靈,揮手斥退替夕顏寬衣的書香和蘭香:“你們先下去吧,這有我伺候就成了。”
“是。”聰慧的兩人連忙退至門外守著。
如綢緞般黑亮柔順的秀發披肩散著,為氣質清冷傲貴的夕顏平添一絲柔弱風華。小心翼翼服侍著夕顏,云珠娟秀容顏流露一絲敬佩:“果然如小姐所料,陳太醫雖然沒有答應,可看態度卻是軟了不少。不知小姐下一步想如何?”
閉目養神的人兒勾勒出嘲諷冷笑,淡淡道:“等,不出三日,他必來求我。驟時,咱們冷著他便是。云珠,你熟知宮中規矩,可有法子助我出宮?”
問出方才的話,夕顏心中并無半分疑慮。她前世眼睛最是狠毒,一眼便能瞧出別人心中想法。只是這丫頭到底對自己還存著疑惑,必先委以信任,再動之以情,方可收復真心。
吃驚之色溢于言表,云珠一抬頭,便深深望進夕顏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