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老夫暫時還死不了。”

巫仙輕輕的婉拒了衛弦譯的攙扶，一邊咳嗽著一邊再一次坐直了身體。

衛弦譯站起的身子，伸出的手，以及半躬的腰桿，此時都只是僵硬了一下，有一種被人道破心意的尷尬，隨著巫仙拒絕的話語說完，優雅的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仿佛剛才什么都沒有發生。

他之所以這么著急的來y省，就是因為聽說巫仙已經到了彌留之際，此時看見巫仙咳嗽得幾乎要將身體里所有的東西都咳出來一般，自然會擔心。

“既然你沒事，那可以說你的問題了吧？”

“其實，你來找我，無外乎都是為了一個人，江苡塵。所以我問你的問題，也是一次選擇。希望你做好準備。”

“沒有做好準備，我就不會來到巫山部了。”衛弦譯的手指默默地敲擊著桌面，眼神沒有落在巫仙身上，反而是在很仔細的打量著桌上的兩個黑罐子，也不知道在那雙星云匯聚，風波詭譎的眼神深處，到底在想些什么。

“既然你已經做好準備了，那就選擇一個吧。”巫仙的手，在半空中劃過，指縫間明白的告訴了衛弦譯，需要從兩個黑罐子里選一個。

“這是什么？”沒有做好準備，他是不會貿然選擇的。這就像是搞投資一般，看起來都是賭運氣的事情，但一個真正成功的投資人，都是在了解了所有事情之后，這才開始下手。

不動則以，一動風云變。

“蠱毒。”

“為何選擇？”

他了解過部落之間的文化，知道在部落里，有著很多奇特的東西，其中最奇特的就是這蠱毒了。蠱毒真正的樣子，據說千變萬化，而且每一個部落所掌握的蠱毒都是不一樣的，大多數蠱毒都是無色無形的，在你完全不知道的情況下，你就很有可能中毒。

眼下，巫仙竟然直接拿出兩個裝著蠱毒的東西，讓他做出選擇，目的是什么，害人，還是救人，又或者只是一個測驗？

雖然他感覺眼前的老人在這殘喘的時刻，并不會傷害自己，但是從事實推論來看，又并非完全安全。

“唉……”巫仙看見衛弦譯疑惑中帶著一絲警惕的眼神，輕輕的嘆了一口氣，“你不是想知道江苡塵生與死的問題嗎。我只能告訴你，在我遭受反噬的那一次預測里，我看見了一角未來，里面，只有百里琦玥。”

“什么意思？”衛弦譯雙手往桌面上一放，古木制作的桌子，被這一雙帶著緊張和憤怒的雙手，砸得一聲巨響。

“未來，只有百里琦玥，真正的百里琦玥。塵歸塵，土歸土！”巫仙說完這一句話，整個人往后縮了一下，卻發現這孱弱的身子，已經經不起自己如此快速的移動。

所以，他被衛弦譯抓住，干癟的身子一瞬間就懸空而立。

不過，他的眼神很鎮定，這一切似乎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不可能，苡塵呢，苡塵在哪里？”

“我……”巫仙被衛弦譯緊緊地抓著，呼吸不暢，原本就病弱的身子，此時更像是風中的一點兒螢火，隨時都可能熄滅，“我沒有……看見。”

“不可能！你不是只看見了一角未來嗎，還有那么多你沒看到，苡塵一定在你沒看到的地方！”

“衛先生，請你冷靜！”巫仙盡力的說道，雙手無力的抓住衛弦譯的雙手，渴求著一點兒新鮮空氣。

屋里兩人的交談，百里琦玥已經漸漸聽不清了，此時耳朵里剩下的，腦海中回響的，都只是那一句：塵歸塵，土歸土。

這就是她的結局嗎？這就是她這么努力的再次感受到生命的精彩之后的結局嗎？

雖然她早就已經想過，如果找到了百里琦玥的靈魂，如果她還在這個世界，那她是不是要消失，真正的，永遠的，徹底的，消失在這個世界？

已經死過一次的人，還會怕死嗎？

只有兩個答案，一個是不怕，一個是很怕。

而她，在沒有知道結局之前，是不怕。可是知道了結局以后，確實很怕，因為她舍不得。

塵歸塵，土歸土，她只是一個已經死去的游魂，所以最后的結局也只是變成游魂歸去嗎？

可是這個世界還如此精彩，她才剛剛接觸了那些她曾經從來都沒有接觸過得東西，享受著她失去后倍加珍惜的親情，難道就要這么放棄離開嗎？

她舍不得，不愿意，可是她又有什么立場留下來，什么理由留下來？

思緒就像是宇宙大爆炸一般，一場盛世煙花過后，留下的無數顆粒，每一個都變成了一個星球，一個念頭，一個想法，一種選擇。

去和留，生與死，她該如何抉擇？

“你是說，只要我選擇到沒有蠱毒的罐子，就當做天意不可違，我只能接受固定的結局，接受苡塵消失。而如果我選中的罐子里有蠱毒，那我服下蠱毒，你便會救苡塵？”

衛弦譯的話，忽然間讓門外的百里琦玥收回了心神。

這一次，她不再是緊靠著門邊傾聽，而是透過門縫，悄悄的看著屋內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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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生命已經沒有多少了，如果沒有找到反噬，我也許可是直接幫你，或者讓你付出別的代價，不至于付出一切。只是，沒有如果。如今的我，如果想要扭轉命運軌跡，想要讓原本注定消失在未來的江苡塵依舊存在，需要的不僅僅是我的巫術，還需要我用壽命去換來的機會。你覺得我現在的生機，足夠做點兒什么？或許連最基本的祭祀巫神都做不到。”

巫仙嘆息道，看著衛弦譯陷入思考，看著門縫里露出一絲黑影，閉上了眼。

世事變化，總有很多無奈。

“如果這里面有蠱毒，是什么蠱毒，為何能夠幫你？”衛弦譯的手伸了出去，雖然還沒有觸碰到他左邊的那個黑色罐子，但是已經只有兩三毫米的距離。

“這里面的蠱毒，叫做生死逆轉蠱，這里的是子蠱。你如果選中了它，服下之后，我再服下母蠱，那我便能夠從你那里借取生，從而能夠幫你扭轉江苡塵的命運。”

“一切都是你說的，讓我如何相信？”衛弦譯收回了手，沒有馬上做出選擇。

如果巫仙說的是真的，那他不用選擇，因為他一定希望自己喝下那生死逆轉蠱；如果巫仙說的是假的，那他不會選擇，白白的被人利用，不是他衛弦譯的作風。

“我并無證據能夠證明，只能看你自己的判斷。”

事情都是發生在未來，沒有發生的事情，又拿什么來證明？

衛弦譯和巫仙就這么沉默的對視著，仿佛能夠從對方的瞳孔中，再次看出自己的瞳孔一般。許久，衛弦譯移開了視線，看著桌面上的兩個黑罐子，再一次伸出了手，這一次，目標是右邊的那一個罐子。

從他伸出手的那一刻，他就已經選擇了相信。

衛弦譯的手再一次停在了距離罐子只有幾毫米的地方，聲音不再是之前的清朗：“如果我直接服下生死逆轉蠱，你卻沒有履行諾言怎么辦？用我的生機，換來你的茍延殘喘，我卻一無所獲？”

雖然衛弦譯最后的話說的很決絕，甚至帶著一點兒侮辱的意思，但是巫仙并沒有生氣。他只是很平靜的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指著上面那一棵看似紋身，卻又像是長在了身體里面的榕樹說道：“這是我們巫山部的圣樹，原本在圣樹旁邊，還有著我們的圖騰，但是如今我的巫力漸漸隨著生命流逝而衰落，已經無法勾勒出巫山圖騰的樣貌。”

“與我何關？”他在意的，只是他們之間的交易，到了最后，是不是真的能夠扭轉江苡塵的未來，讓她繼續活下去而已。

“我知道你們外界人都不會相信我們對圖騰與圣物的崇拜，所以如果我對著圖騰和圣物發誓，想必你打從心底里也是不相信的。但是你不相信是一回事，我要做是另一回事。至于讓你相信，我可以在你之前，服下母蠱，如何？”

“如果我選擇的是沒有蠱毒的，你會怎樣？如果我選擇的是有蠱毒的，你抽取了我的生機壽命，依舊沒有挽救苡塵，又會怎樣？”

“生死逆轉蠱，雖然有著子蠱與母蠱的區別，但并不是服從關系，只是一種先后誕生的關系。如果只有一方服下，并不會有任何事情發生。而逆轉的意思便是，我可以從你那里借用生機，你也可以拒絕，可以從我這里獲得生機。”

“我并不了解生死逆轉蠱。”衛弦譯輕輕的敲擊了一下右手邊的黑色罐子。

“還是那句話，我也沒有辦法向你證明。因為這蠱毒，我們巫山部也只有這一對。不過，我相信你已經有了自己的判斷和選擇。”

“的確，我的選擇，從一開始就很清晰。”衛弦譯隨意的拿起右邊的黑色罐子，“這里面，有著生死逆轉蠱吧？”

百里琦玥猛地睜大了雙眼，看見衛弦譯手中已經拿起的黑色小罐子，雙手搭上了房門，開始用力。

“我不知。”巫仙搖搖頭，“兩個罐子我都是隨機放置，連我自己都不知道。如果你服下的不是生死逆轉蠱，那只能說，命中注定，你妻子的命運不能更改。”

“為何不直接給我蠱毒？”衛弦譯慢悠悠的問了一句，一邊問一邊打開了黑色的罐子，看見了里面清澈透明的水，“這就是生死逆轉蠱？”

“直接給你，是直接違背天意，讓你選擇，是給了我們自己一個機會。”巫仙看了一眼大門，哐當作響，“至于生死逆轉蠱，生于水中，活于水中，也溶于水中。所以不服下，永遠都不知道里面有沒有。”

“喝下以后又怎么知道有還是沒有？”衛弦譯拿著罐子，看著他之前按照巫仙的要求，半掩以后關上的房門，不知道門外這想要開門的人是誰。

衛弦譯的思緒只是閃現了片刻，門外就傳來了因為推不開虛掩的門，焦躁的大喊的百里琦玥的聲音。

“衛弦譯，不能喝！不許喝！”

“你喝下自然就知道了。”巫仙的目光看了一眼門外，完全無視了百里琦玥的聲音，“如果錯過了這一次機會，那么下一次，就算你主動喝下生死逆轉蠱，也沒有希望了。”

“等我喝下以后，希望你解答所有疑惑。”說完，衛弦譯將黑色的罐子湊到了嘴邊。

百里琦玥用盡全力撞開了木門以后，看見的便是衛弦譯仰頭，喉結滾動，將黑色罐子里面的清水一飲而盡的場景。

“衛弦譯！”

－－－－－－題外話－－－－－－

這兩章的內容，都是比較重要滴，哈哈，不要輕易相信我給出的信息，但也不要什么都不相信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