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家人來了!
里面的人早就看見了。原本就有許多人好奇夏芍和徐天胤出去做什么,目光一直盯著兩人。結果沒想到,竟看到徐家來人了!
不少人伸著脖子,聽不到門口在說什么,只看見徐天哲笑著和夏芍握手,看見劉嵐臉色不大好看。
舞會大廳里頓時便開始交流各種眼神——果然,徐家還是有不同意的人存在的。但果然,徐家還是有同意的人的。
如果不同意,今晚徐家不會來人道賀,徐天哲態度不會這么好。但如果同意,劉嵐臉色不會這么冷淡。
也就是說,徐家分成了兩派,一派贊成,一派反對?
不愧是在京城圈子里行走的人,只是門口一個動作一個眼神,眾人便猜出了徐家目前對夏芍嫁進家門的態度。只是眾人尚不能確定,贊成的是哪些人,反對的是哪些人。
別看徐天哲謙和有禮,他也是徐家嫡孫,政界新秀,豈會心無城府?他今晚會來,必是徐家有人授意,這個授意的人是誰,才是眾人想知道的。
未必是他的父母,也可能是老爺子。
如果是老爺子,那就是說,老爺子同意,子女里有反對的?
今晚來道賀的人里不乏秦系,但也不乏姜系。眾人立刻心思算計,兩方人馬都清楚,徐家如果在這件事上有分歧,那么對于爭取徐家,會是個很好的突破口。
夏芍讓開身子,請徐天哲和劉嵐入內的時候,舞會大廳里一片寂靜,眾人都在猜測和算計,一抬頭,見人已經走了進來,大多數人微怔,接著便忽然氣氛熱烈了起來。
從夏芍帶人進來到眾人反應過來,不到三秒,舞會里的人就像是被下了的唱片機,此刻被重新放上,再次運轉,浮華笙歌。
“哎呀!徐市長,幸會幸會!大半年不見,什么時候回來的?”
“表小姐,有日子沒見,光華照人啊,哈哈!”
表小姐,是京城上流圈子對劉嵐的稱呼。天下只此一家,別無分號。秦家王家姜家三代的千金都沒有此等殊榮,唯有劉嵐。足可見徐家的分量。
劉嵐臉上總算有了幾分笑,與眾人寒暄問好,笑容淑女,言語得體,舉手投足應對自如,雖驕傲,卻有涵養——當然,只對這個階層。
對京城上層圈子來說,徐天哲和劉嵐相比徐天胤和新進入京城圈子的夏芍來說,顯然更為熟悉,相談也更加自如。于是,自如著,自如著,話題就成了這樣——
“表小姐,今晚可是姍姍來遲啊。早點來,夏董還能不管飯?”
“夏董的飯當然好吃,不過想來表小姐是被老爺子留家里了吧?是在老爺子那兒吃完飯才來的吧?”
“這日子,自然是在老爺子那兒了。徐市長和表小姐一定都在,不然這么晚了,外頭天都黑了,徐部長哪放心讓表小姐一個人出來?肯定是托徐市長一起作伴過來的,是吧?呵呵。”
……
打聽徐天哲和劉嵐為什么來晚的、打聽兩人前來是不是老爺子的意思的、打聽劉嵐過來是不是她母親意思的,聽著是寒暄,多為旁敲側擊。
眾人都知徐天哲城府深,便沖著劉嵐來。
劉嵐是聽得出來這些話中話的,畢竟她是徐家三代的表小姐,從小在這個圈子里,豈能連這點話外音聽不出來?
但,她假裝聽不懂。今晚讓他們過來正是外公的意思,說出來,太給那女人長臉。還不如不說。
周圍人見劉嵐口風不露,徐天哲更是問不出什么來,便不由眼神亂飛。
夏芍在一旁淡淡聽著,目光望向徐天哲,別有深意地一笑。徐天胤這堂弟確有城府,在門口遇見時,雖稱了她一句未來嫂子,聽著挺客氣,也似乎承認她。可若當真承認,為何不把這話留待這里說?
面對這些旁敲側擊,他反倒滴水不漏了。
呵……
夏芍笑容微嘲,看起來徐天胤在軍,他在政,兩人利益并無太多沖突,理該兄友弟恭。但她的身份只怕讓徐天哲覺得對他不利。亦或者,還有別的原因。只是這些原因,她尚未見過徐家所有人,因此暫不好猜測。
僅從今晚見徐天哲看來,夏芍對這男人的印象便是他沒有表面這么簡單。翩翩佳公子,往往城府深。
果然是高門無親情,除了血脈相連,將他們聯系在一起的就只有利益。
夏芍看向徐天胤,她對徐家人并沒有什么感情,除了敬佩老爺子之外,對她來說,徐家就是和他有血緣關系的一群人。她是否敬他們,愛他們,看他是否敬,是否愛。
徐天胤始終牽著她的手,周圍的揣測和試探越多,他牽得越緊。他的目光從徐天哲和劉嵐臉上看過,看他們微笑,看他們滴水不漏,他的唇便抿起來,堅毅的力度,令人發疼。
他們的微笑,他們的滴水不漏,對他來說是種傷害。
夏芍曾有一瞬間的怔愣,恍惚從這孤冷如狼王的男人眼底看見淡淡寂寞與羨慕,他看著徐天哲和劉嵐兄妹情深地挽著胳膊,卻只能站在一旁。
這讓夏芍心口發疼,他離開得太久,回來的時候,他們都已長大,世界里沒有他。徐天胤重情,夏芍知道,他從小失去父母,沒有人比他更渴望親情。可他生在徐家,即便是有徐老爺子那樣可敬的老人,他的兒孫也難免因長期浸淫政治而利欲熏心,重利寡情。
所以他說,除了爺爺,其他人都不重要。
這不是無情,而是被無情傷害之后的無聲悲憤。只是徐天胤不善表達,聽著冷淡,但誰知他說出這話時,心底是否疼痛?
夏芍抬起頭來,對著徐天胤一笑,用笑容安撫他。男人低頭望來,眼眸深得令人心疼,“沒事,有你。”
他淡淡的話語被周圍笑聲陣陣的寒暄掩蓋,這時,有人問了一句話。
“嘶!今天是二號吧?”
眾人一愣,聽見這話的人不解地去看問話的人,那人呵呵笑了笑,看向徐天哲和劉嵐的黑白配,看似歉意地笑道:“難怪徐市長和表小姐穿得這么素淡。”
周圍的陣陣笑聲止歇,都因這句話而氣氛變了變。
二號!因為這場舞會,很多人都忘了這個日子。但經有心人提醒,這才想了起來!
今天是徐老爺子的長子長媳,也就是徐天胤的父母的忌日!
這一天,尋常百姓不知道,京城的政界圈子里卻是很清楚的。雖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在場的許多人那時候還不在政壇。但即便是后來從政的人,都知道那件事的影響。當年,徐老爺子的長子長媳在國外遇害,險些引起兩國爭端。聽說兇手不僅僅是恐怖組織,似乎與當時兩國關系還有點牽連。恐怖組織還可以鏟除,但兩國政權之間卻不能因此開戰。所以在處理兇手的問題上,只有補償徐家。
補償自然落在了徐家二房和三房身上,雖然以徐家在政壇的地位,徐彥紹和徐彥英兩家都是前途無量的,但是政壇多少是要些政績的。當時徐彥紹和徐彥英還年輕,職位和級別破格提了不少。導致現在才五十歲,徐彥紹就是共和國的中央委員,而徐彥英已是京城黨委的宣傳部長。再加上徐彥紹在檢察院工作的妻子華芳,和徐彥英的丈夫劉正鴻,徐家可謂位高權重。
而且,一般來說,像徐家這樣位高權重的家庭來說,從政就是從政,子孫基本不碰軍界。而軍界的家庭,子孫基本不從政。這不僅僅是在哪方面有人脈,好晉升的問題。而是從國家的角度,總不能讓一家獨大,軍政一手把持。
但徐家是個特例。
徐天胤獨闖軍界,并且已是共和國最年輕的少將,手握軍權。
如果不是當年他父母的死,許徐家也不會出這么個獨在軍界的子孫。
當年的一件事,對共和國軍政兩界的影響持續二十多年,京城權力圈子里的人對此自然記得清楚。徐天胤父母的忌日,在圈子里不是秘密。
只不過,今天華夏集團旗下諸公司落戶京城,又是慈善拍賣,又是慶功舞會,他們都被這事吸引了注意力,倒忘了這么件大事!
此刻被隱晦地提起,眾人紛紛看向徐天胤和夏芍,目光紛雜且怪異。
徐天胤一天都陪著夏芍,他父母的忌日,為什么不去陵園祭拜?還有,夏芍已經答應徐天胤的求婚,未來公婆的忌日會不知道?選在今天這日子又是剪彩又是拍賣又是舞會的,是不是有點不太敬先人?
徐老爺子向來重禮孝之道,這樣的孫媳婦,老爺子真會同意過門?
眾人自然不知道,今天這日子是早半年就定下的,那時候夏芍還不知徐天胤父母的忌日。
眾人也不知道,今天夏芍早晨開業剪彩,本可以穿紅,卻以綠代紅。今晚也該隆重,卻穿得素淡。
但這些眾人是不知道的,徐天哲和劉嵐也不知道。但他們知道,徐天胤向來不在今天祭拜父母,而是在前一天,他生日那天。
但這時候,兩人并沒有多解釋,劉嵐甚至垂眸,目光閃了閃。
這是個機會。
雖然外公有同意這女人進徐家門的意思,但現在還沒正式承認,外面沒人知道,這女人也不知道。如果趁著這時候,她說句模棱兩可的話,讓外界猜測外公可能不滿,也讓這女人以為外公不喜歡她,那她會不會知難而退?
反正,她說的是模棱兩可的話,猜錯了也是別人的事。想來外公也沒辦法太追究她。
這樣想著,劉嵐臉上雖沒表現出來,夏芍卻早已將目光落在她身上,冷沉。
她不是個常生氣的人,情緒想來算得上平靜,這一刻卻憤怒。比上午公司混進贗品還要憤怒!
她看向徐天胤,他早在那人隱晦地提起父母的忌日時,便身子似震了震。他穿著筆挺的西裝,挺直的背上像落了霜雪。
夏芍為此憤怒,這些人,毫不忌諱地提起別人親人的忌日,只為驗證他們的猜測。為了利益,不惜往別人的傷口上撒鹽,還用一副不孝的眼神審視別人——無恥!
而那兩個血緣上稱為親人的人,明知徐天胤的習慣,卻不多表示。彬彬有禮的那個人此刻垂著眸,好似因提起今天這日子而沉痛。高傲如孔雀的那人此刻也垂著眸,好似也沉痛。但她的氣息卻瞬間松了下來,與之前的敵意全然不同。
以她的修為,豈會連這點看不出來?
混賬!
他們生活在京城,光環籠罩浮華無限的上流社會,而徐天胤生活在國外,世界各地黑暗籠罩暗刀暗槍的危險地帶。不同的生活環境,早就不同的人。他們與他接觸少,經歷不同,沒有共同語言,夏芍理解。但這不代表他們可以如此,因為沒有感情,便忘記血緣。
徐天胤此刻氣息已極度危險,他低著頭,眼神如受傷的孤狼。那些試探的用道德的目光審視他的人已發現不對勁。徐天胤低著頭,他們看不見他的眼,卻莫名感覺發冷。
徐天哲一驚,轉頭看來。
夏芍一把握住徐天胤的手,安撫他,同時抬眸,看向徐天哲。
她微笑,在徐天胤氣息冷厲,徐天哲震驚的目光里微笑,笑得不合時宜,笑得徐天哲莫名其妙。
莫名其妙里,他微怔。
夏芍毫不避諱的,在擁擠的圈子里,那個只有他能看得清的角度,用指尖快速劃著什么,然后他看見她指尖一彈,對準前方,那名隱晦地提起徐天胤父母忌日的官員。
徐天哲看不見那道虛空制著的符空氣里劃出金色的光,但他目光奇怪,覺得那手勢奇怪。這是他二十七年浮華的人生中從未見過的手勢。看著陌生,感覺不像是現實中該出現的手勢。
徐天哲用奇怪的眼神看向夏芍,卻看見她的微笑,悠然里帶些涼薄,帶些深意。
這個時候的徐天哲,還不理解夏芍這笑的真意。
但明天起,他會懂。
只要他看那亂說話的人的下場。
而這時候,夏芍不多言,她制符之后,見劉嵐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這時候才后知后覺發現氣氛不對,剛抬起頭來,夏芍已經說話了。
“這件事我也是最近才聽說,那時候公司慶典的日子已經定了,請帖也已發出去,實在不能改了。所以,我們昨天已經去過陵園了。今天來出席公司典禮,已經稟過老爺子了,老爺子是知道的。”夏芍說得不緊不慢,周圍的氣氛卻整個來了個顛覆!
劉嵐霍然抬頭,看向夏芍的目光不可思議、震怒、懷疑交織——她什么時候稟過外公?她都沒見過外公!她敢當眾撒謊?
但隨即,劉嵐又驚疑,夏芍當著她和徐天哲的面撒謊,她應該沒這么大的膽子。那、那難不成,她和外公真的見過?
什么時候的事?
徐天哲顯然也想到這一點,剛才夏芍奇怪的舉動已暫時被他放下。剛才的怔愣過后,他又恢復謙和有禮的微笑,只是望向夏芍的目光略深。
而周圍的人震動卻是不少!
夏芍見過徐老爺子了?今天徐天胤全天陪著她,是老爺子的意思?
當著徐天哲和劉嵐的面兒,沒有人會認為夏芍敢撒謊。那就是說,徐老爺子點頭私下里承認了夏芍?
有人驚疑,有人目光躲閃,為剛才的試探。有人則馬上堆上恭維的笑容。
夏芍連看都沒看這些人,她直接看向劉嵐,“劉小姐,去休閑區坐會兒聊聊吧。我們初見,年紀也差不多,我想有很多人生理想,值得聊。”
夏芍說得慢悠悠,意味深長。
劉嵐聽著這話,本能不舒服,她下意識要拒絕,她才不想跟她聊!
但她沒拒絕得出口,甚至連一個嫌惡厭棄的眼神都沒來得及飄出來,眼神便變成了怔愣。
怔愣之后,是驚恐。
她、她的嗓子怎么發不出聲音了?
她的身體不受控制了!
劉嵐的表情和眼神都是驚恐,看得周圍的人莫名其妙,誰也不理解她為什么這時候是這眼神。但卻看見夏芍對眾人點頭致意,人群讓出一條道兒來,夏芍挽著徐天胤的胳膊走在前頭,劉嵐邁起腳步跟在后頭,很配合地去了休閑區。
徐天哲目光有一瞬的怪異,這時的他,自不知世上除了權錢,尚有奇門江湖一類人存在。他也沒看見夏芍指尖兒輕輕的那一掐,但見劉嵐跟著過去了,他便也想過去。周圍的人卻在這時又圍上,開始詢問老爺子意向的事。
剛才夏芍這么一說,這些人自然是想問個明白的。
而休閑區,夏芍帶著劉嵐走過去。展若皓和曲冉已經回來,發現戚宸不見了,展若皓目光急切,正打著電話,夏芍過來的時候,正見他把電話掛上,舒了口氣。
“你在這里坐會兒。”展若皓對曲冉道,然后抬眼看了眼夏芍,便出了舞會大廳。
戚宸沒走遠,就在樓下。
曲冉的目光跟著展若皓出去,但隨即又收回來,看向徐天胤,嚇得往后退了退。
徐天胤眼神發冷,冷得讓人看一眼渾身打顫。展若南和柳仙仙吵到旁邊卻了,倆人嗓子都啞了。
夏芍沒管,她坐下來,看向臉色驚恐的劉嵐,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