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才幾日，你就開始抱怨了。”門口忽然傳來李巖的聲音。

余喬趕緊起身迎了出去。“師父，您怎么到這里來了，您看這亂的，您先坐啊，我這暫時沒有茶水招待您。”余喬嘿嘿一笑。就連端茶送水的小丫頭都被拉去數銀子去了，如今她要是想要什么都得親力親為，茶水之類的由于麻煩，余喬干脆給省了。

“沒事，就是來看看。”李巖四下里打量。屋子里堆滿了各種賬冊，就連下腳的地方都快被占滿了。余喬的眼圈更是泛起了青黑色，其實李巖知道，余喬是很不喜歡看賬本的，現在這樣真是難為她了。

余喬只能陪著笑。這些日子整日里埋首賬冊，就連練功都斷了多次,不知道師父會不會責罰。

“有時間也歇歇，別太累了。”

對于李巖突然的關心，余喬很有點受寵若驚。

“我也就是來看看，你忙吧。”李巖沒坐一會兒就離開了。

余喬搞不明白她師父到底來干什么，難道真的只是為了看看她？她抓了抓頭，干脆丟下手里的毛筆，也許她師父說的對，她是該休息一下了，腦子里亂糟糟的，連帳都算不好。

站起來伸了個懶腰，余喬推開屋門，冷風一下子竄了進來，精神倦怠的余喬頓時精神一震。“還真是冷。”余喬咕嘟道。她伸手搓了搓臉，又轉回屋里拿了披風，將自己裹嚴實，這才走出屋外。白茫茫的天空讓她覺得有些刺眼，也許就快下雪了吧，今年的雪來得還真晚。余喬想著。

街上的人比往日少了許多，每個人都是縮著手，跺著腳走的極快。余喬忽然覺得有些茫然，來京里好久了，可她每天活動的范圍也就圍著那么幾個地方，現在看著這顯得分外蕭瑟的街道，她突然覺得有些陌生。

一輛鎏金雕花，四角掛著銀鈴的牛車，慢悠悠的從余喬面前開過去，那泛著淡淡清香的車簾里，一只素白的小手一閃而過。那一晃眼之間，余喬只覺得那車里的人有幾分眼熟。愣愣的想了一會兒卻沒想起來到底在哪里見過，余喬干脆搖搖頭。“年紀還沒大，記性就不好嘍。”

“這不是余喬姑娘嗎，怎么一個人站在這啊。”一個三十歲許的女子挎著個籃子，滿臉的慈善笑容。

余喬愣了一會兒，覺得這女子也很面熟，有仔細瞧了兩眼，這才想起來，這女子是品香閣的廚娘，專門制作小點心的。“盧大娘，你怎么在這？”

“我剛去孩子的大伯家串門回來。”盧大娘看看余喬周圍，發現也沒別人，當下熱情的說道。“你是一個人吧，到我家去坐坐。我剛做的點心，過來嘗嘗鮮。”

“不用了，我就自己走走。”余喬推脫道。

“沒事，很快就到了，也不耽誤事。”盧大娘真是個實誠人，也不管極力推辭的余喬，直接拉起余喬的手就走。

盧大娘的家是個不大的四合院，青磚青瓦，屋門前都掛著厚厚的門簾，院中有一顆粗大的槐樹，只不過因為冬天，樹枝上只有幾片孤零零的黃葉，樹下還歪倒著三四個板凳，一大把小木棍散落在板凳周圍。

“這幾個孩子，又不見影了。”盧大娘走過去將凳子扶正，又將那一堆木棍攏到一邊。“這幾個孩子鬧得很，不在家更好，省的你覺得鬧得慌。”

余喬打量一下那一堆木棍，這里的孩子就是用這個當玩具的嗎?

“你有幾個孩子？”余喬好奇的問。

盧大娘伸出三個手指。“三個小子，凈不讓人省心。”

余喬呵呵笑了。“三個都是兒子啊，那你將來就等著兒孫滿堂吧。”

盧大娘雖然嘴上說著兒子們如何不乖，如何淘氣，可是她眼中的自豪，卻是不加掩飾的，哪個當媽的也不會不喜歡自己的孩子。

“你看我這記性，只顧著說話，都把正事給忘了。”盧大娘猛拍了一下大腿。“來來，嘗嘗我弄的新點心。”她對于這位小當家，還是很感激的，品香閣的待遇是很好的，逢年過節還有不少禮品發放，她作為點心師傅，過年送來的面粉和糖從來都沒有少過，說是讓她在家好好研究新產品，

余喬拿起那散發著誘人香氣的點心嘗了一口，滿口的酥甜，口感很好。“真好吃。”余喬含著點心，眉開眼笑。

盧大娘的臉上頓時開了花。“好吃就行，我家那幾個小子也說好吃。”

“娘。”門簾被撩起來，一個帶著氈帽，小臉凍得通紅的男孩子探進頭來。看到屋里還有人，原本雀躍的臉頓時顯出幾分扭捏。

盧大娘雙眼一瞪。“過來。見過余喬小姐。”

那小孩吃驚的睜大了眼，小聲咕嘟道。“不是個男的嗎，怎么要叫小姐。”

他的聲音雖小，不過余喬還是聽了個清楚，當下撲哧一笑。“小弟弟，難道姐姐就不能穿男裝嗎？”余喬沖他招招手。“來，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看了看余喬，又看了看盧大娘，然后怯生生的靠了過去。“我叫盧小三。”

余喬嘴里的點心差點沒噴出去，這孩子怎么叫這么個名字。

盧大娘似乎瞧出余喬的不對勁，呵呵笑著說道。“小姐別見笑，我們小門小戶的也沒念過書，不瞞你說，我當家的想省事，也沒要找先生就自個胡亂起了，我家大的就叫盧大，老二就叫盧小兒，這個就是三兒。”

“這也沒什么，名字不過是個代號。”余喬說完，將一塊點心放進小三手里。“來，不用怕，我又不會咬人。”

“還不快謝謝小姐。”盧大娘一巴掌拍在小三背上。

“謝謝小姐。”

余喬趕緊擺手。“盧大娘，這可是你家的點心，應該是我跟你們說謝謝吧，怎么換成孩子跟我說謝謝了。”

“您能來我們家，這就是我求也求不來的好事啦。”盧大娘滿臉堆笑。

“說這些客氣話干什么。”余喬搖搖頭。她看了看在生人面前顯得靦腆、拘謹的小三，打開腰間的小包，掏出一把鐵蛋。然后再小三面前晃了晃。“想不想玩新游戲？”

小三好奇的看著余喬手中的鐵蛋，怯怯的開口。“這，這是什么？”

余喬看著小三也升起了一股子小孩心性。“走，我教你玩彈球。”

在地上挖了幾個小坑，余喬按照記憶開始教小三打彈子，鐵球畢竟比玻璃球沉了些，小孩子打起來還是有幾分吃力，不過這抵不過孩子見到新奇事物的熱情。

不一會余喬就跟小三混熟了，這孩子也開始上躥下跳的在余喬旁邊一口一個姐姐叫的親熱。

過了沒一會兒，盧家那兩個小子也回來了，也不知道上哪里瘋玩去了，大冷的天，卻出了一頭的汗。兩人被盧大娘強拽進屋里擦了汗，又火燒屁股似得跑了出來。

盧大個子不高，方臉大耳，看起來魁梧有力。盧小二則是圓臉，一臉的福氣，跟盧大娘倒是極像。兩個孩子都圍了過來，看著余喬和小三，兩人滿臉的羨慕。

“小三，這是什么？”盧大捅了捅正專心打彈子的小三。

“哥，姐姐教我玩彈子，可好玩了。”小三頭也不抬的說道。

余喬笑嘻嘻的掏出一大把鐵彈，往兩個孩子面前一放。“來，咱們一起玩。”

孩子們都是很容易玩到一起的，沒出一會兒，這幾個孩子就跟余喬成了好朋友，一個個都把余喬當成的大姐頭。其實這也是余喬有意賣弄，一打一個準，看到孩子們又蹦又跳的叫好，她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什么疲憊，什么惆悵，全部都給拋到九霄云外去了。

到天色擦黑，余喬和那三個孩子都成了泥猴樣，不過余喬卻覺得前所未有的開心，這種簡單的快樂，大概只有剛到素城的那一年她在私塾里跟那些孩子們胡侃的時候才有過吧。時間讓人們成長，也讓人們放棄了那些曾經的美好，曾經的快樂。余喬的眼中閃過一絲遺憾，不過很快就又被笑容填滿了。

盧大娘打了熱水給幾人擦手擦臉。嘴里不住的抱怨自家兒子帶壞了余喬。惹得余喬咯咯直笑，說起來可是她帶壞了人家兒子。

由于余喬要留在這里吃飯，盧大娘可是費了不少心思，過年發的一整只豬腿還剩下不少，再配上年前曬得蘑菇頭，又殺了一只雞，滿當當的做了一桌子菜。盧大娘既然是廚娘出身，那做菜可是一把好手，還沒進屋余喬就聞到一股子濃香，勾的人饞蟲直動。

盧大娘的丈夫是個趕車的車把式，也是個老實疙瘩，常年風吹日曬，讓他的年歲顯得比盧大娘大了許多。小戶人家也沒什么講究，大家都在炕上圍坐一桌。

這一頓飯，吃的熱鬧非凡，余喬不時跟三個孩子搶菜打鬧，盧大娘本來還想呵斥自家兒子，可是被余喬制止了。一直到天色完全暗了下來，余喬才在盧老爹的護送下回了家。

余喬哼哼唧唧的唱著歌回了房間，干脆連燈也不點，直接上床，倒頭便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