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陌眼珠子一轉,笑道:“這都被你看出來?我昨晚才逃出來,大雨沒法趕路才藏在這里。”
那女子又嬌笑起來:“那你的小情人呢?”
阿陌一指那小屋:“就藏在里面啊,小姐姐,這顆珍珠我送給你,你可千萬別告訴旁人。”說著自懷中取出一顆又圓又大,寶光燦爛的珍珠,就往那女子手里塞。
眼見珍珠就要觸到那女子手掌邊緣,那女子忽然把臉一翻:“小王八蛋,敢詐我!”隨即身形一側,一枚蝴蝶鏢從她指間暴射而出,珍珠被她一擊而落,地上恰有一蓬野草,珍珠掉落其上,野草霎時枯黃一片,那珍珠上竟涂了好厲害的毒藥!
阿陌面色一變,他手上早涂了解藥,并不懼毒,然而這女子如此警覺,卻出乎他意料。他手指一動,三枚毒針現于他手中,只是他尚未動作,那女子指尖又有數枚銀針射出,他那些毒針還沒出手,已被擊落。那女子輕笑一聲:“小東西,在我面前還玩起暗器來了。”
江波,貪狼七子中唯一一名女子,擅長暗器。張無訣曾說過的話,在阿陌的腦海中一閃而過。他自己的暗器功夫殊為平常,雖有些用毒的本事,但顯然這江波對毒藥也極是精通。阿陌抿了抿唇:“我錯了,小姐姐,我再不出手了。”
他到這時還能叫出一聲“小姐姐”,倒讓江波有些詫異,她染了蔻丹的指尖點一點阿莫的胸口:“這海邊荒涼,卻出了你這么個會武懂毒的孩子,必不是憑空來著,說吧,”她指尖又用力了些,眼睛瞇了起來,“張無訣呢?”
阿陌便再度一指那小屋:“這次不瞞小姐姐,他就在里面。”
他答得痛快,江波反而懷疑起來,這少年應變奇快,為人狡獪,要不是自己暗器用毒皆是出色,說不得就要栽到他手里,如今他又說張無訣在那小屋里,莫非又有什么埋伏?便道:“既是如此,你便把他弄出來。”
阿陌叫道:“我才十二歲,那張無訣可已成年,我怎抬得動他?”
江波冷笑道:“抬不動活的,拖個死的出來也是無妨。”她原當阿陌會發怒又或推諉,誰想這少年眨一眨眼:“好,我這便拖他出來。”說著一溜煙便進了小屋。
阿陌這一進小屋,便是半晌沒有出來,江波起初還有耐心,后來越等越是不對,忽然間她暗叫不好,心道這小屋中若是有些機關暗道,那小子趁機跑了,豈不糟糕?一念至此,她再不猶豫,一展身形就朝小屋而去。
雖然心急,然而江波依舊十分謹慎,她本就擅用暗器毒術,縱是再微小的動靜,也難逃她的雙眼。只是這小屋的門應手而開,并沒有什么埋伏。她往里一看,一眼便見到張無訣那件熟悉的象牙白長衫,心下一松,再一看卻又是詫異,原來穿長衫的人竟是阿莫,那少年略偏了頭,一雙眼笑瞇瞇地看著她。
這小東西在搞什么?江波心中不解,又看了阿陌一眼,雙眼與少年那雙黑幽幽的眸子對上,忽然間便一個恍惚,只覺得日月星辰、天地萬物流轉而過,一時間竟不辨周遭一切。
那只是一瞬間的事,只是一瞬間,卻也足夠了。
江波的胸口忽然一涼,她一低頭,看到的是長恨劍的劍尖。
在她身后,張高秋慢慢松開手,江波的尸身連同長恨劍一并栽倒在地上。張無訣低下頭,看著那俏麗女子死不瞑目的面龐,忽然道:“貪狼七子中,只有她我之前見過……”
那時他還不知蕭任身份,二人把酒論交時,有一日江波尋來,他只當江波是蕭任友人,遂誠懇相待。那一日他們幾人雇了條小船,又買了許多好酒,泛舟寒江之上。蕭任長嘯當歌,他擊劍相和,后來蕭任先醉了,江波朝江里摔了個酒壇,唱起一支很長的小調。他覺那曲調纏綿柔軟,卻聽不懂歌詞,撐著頭問:“你唱的是什么?”
江波瞇著眼睛笑:“我們北地的歌謠,講一對小情人,喜歡對方都喜歡到骨頭里了。”
女子的話語直白,他有些臉紅,幸而喝了酒也看不出來,忍不住又要問:“后來呢?”
“后來他們都死在狼群里啦,骨頭都沒剩下!”江波咯咯地笑起來。
這一路行來,他傷重至極,身體上的痛楚原已不覺,然而這一刻卻覺胸前尖銳一痛,有血從口中涌出,他不愿阿陌擔憂,強忍著咽下,眼前卻是一片模糊。就在這時,一個堅硬冰冷的不知什么物事塞到他的手中,他伸手握住,發現是長恨劍的劍柄。
在他身邊,阿陌正擔憂地看著他:“你還好嗎?”
張無訣鎮定下來:“我無事。”他攏一攏阿陌的肩,“多虧你了。”
這種直接而親昵的感激竟令阿陌有些忸怩:“也沒什么……我喜歡學這些亂七八糟的,師父不樂意,我學得也不到位……沒想到倒有用。”
阿陌生性跳脫,喜好雜學,方才他用的就是一種西域的攝魂術,只是他學得粗淺至極,方才在外面根本無法用上,只有想方設法將江波誘入屋內,又以張無訣衣衫吸引他注意,這才引得江波恍惚一瞬,這點時間,換作阿陌自己與江波對峙,那是分毫用處也沒有,然而對于張無訣這等高手,即便他身受重傷,亦是一招可定生死。
張無訣笑了一笑:“要使詐也是我們兩個一起使詐,你師父不會因此說你的。”
阿陌也笑了:“是哦,你和我師父齊名來著。”說著他把張無訣那件象牙白的長衫脫下,那件長衫雖染鮮血,但被大雨一澆,又被阿莫在火上烘干,看上去倒也干凈。
阿莫笑道:“你還是穿回你自己的衣服吧,穿那些人的衣服,我都替你委屈。”
張無訣又是一笑,果然換回了衣衫。他整一整衣襟,正要說話,忽然間面色一變,低聲道:“阿陌,你過來一下。”
經過這一晚相處,一番合作,阿陌和這位長歌劍圣之間已親近了許多,聽他這般講話,便依言過來,卻忽覺胸前一麻,卻是張無訣倒轉劍柄,點中了他的穴道。
“阿陌,我很高興結識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