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座會下雪的城市,十二月的時候,整個世界都會被白雪覆蓋,雙眼所及之處,處處都是一片銀裝素裹的白。那麼純淨,那麼耀眼。
她喜歡這個城市,喜歡這個城市每個冬天都會降下的雪。
五歲的小姑娘,其實已經很聰明瞭,她學會了一個新鮮的詞彙,叫自卑,她覺得自己跟別人是不同的。
每天早上起來的時候,媽媽會給她梳漂亮的小辮子,然後拉著她走到寬大的鏡子前面,微笑著對她說:“瞧瞧,把頭髮綁起來的藍心,可真是一個小美人啊,多麼漂亮的孩子,跟洋娃娃一樣。”
鏡子裡的她,睫毛卷翹,鼻樑高挺,肌膚雪白,可是,她知道的,從五歲的那一年,她就知道了,鏡子裡的那個小姑娘不漂亮,她的臉上有一大塊紅色的胎記,原先,媽媽說那是天神賜給她的玫瑰花,代表了天神對她的寵愛,可是,五歲的她,學會了一個詞叫“胎記”。
那佔據了她大半張臉的紅色胎記,並不美,反而是極醜的。
那一天,她聽到同桌的小朋友悄悄地說,藍心的臉蛋好醜,她一定是得罪神了,所以神纔會在她的臉蛋上留下一個醜陋的痕跡,藍心那時候不知道小夥伴爲什麼那麼說,她只是覺得很生氣,她推了一下那個小朋友,然後,那個小朋友嚎啕大哭起來。
那一瞬間,每一雙眼睛都落在了她的身上,有詫異的,也有厭惡的。
很快,小朋友的姐姐來了,那是一個特別漂亮的女孩子,身材高挑,穿著粉紅色的公主裙,頭上戴著漂亮的髮夾,她站在藍心的面前,雙手叉腰的看著她,氣勢洶洶。
“你這個醜八怪,你爲什麼要推我的妹妹!”
藍心愣愣的望著她,不知道這個大姐姐爲什麼要叫她醜八怪。
然後,下一刻,呆呆的藍心就被人給推到了,她的腦袋磕在了凳子上,可是她沒有哭,一聲也不吭的看著那個大姐姐,看著她扶起自己的妹妹,然後細聲細氣的哄著她,還從口袋裡掏出一根菜色的棒棒糖,幫她拆開,送進她的嘴裡。
後來,五歲的藍心學會了一個詞,叫做自卑。
不僅僅是因爲臉上的那塊胎記,還因爲她沒有姐姐,那個時候的藍心還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有一種小孩子叫獨生女。
她想要一個姐姐,她對媽媽說。可是,媽媽很忙,即使是停下來的時候,都很少會聽她認真的說話,媽媽還以爲她在鬧脾氣呢,捏了捏她的小臉蛋之後,就忙自己的工作去了。
生氣的小藍心終於等來了一場大雪,她在雪地裡忙活著,她準備給自己做一個姐姐。
姐姐很高,有胖胖的身子,還有一雙用彩色玻璃球做成的眼珠子,以及一根胡蘿蔔做成的鼻子,那麼問題來了,嘴脣呢?姐姐應該有一個很漂亮的嘴脣,小藍心想起了媽媽的脣膏,紅紅的,顏色很漂亮,那是媽媽的寶貝。
她像個小偷一樣,小心翼翼的翻出了媽媽的脣膏,然後對著鏡子塗在自己的嘴脣上,鏡子裡的那個小人兒可真醜啊,她想,如果是姐姐的話,一定會很漂亮的。
她給自己塗好了脣膏之後,跑到院子裡,踮著腳尖,印在了那個雪人的臉上,於是,姐姐的嘴脣也有了。
這個姐姐不太好看,鼻子歪了,嘴巴小小的一個。可是小藍心看著這個自己做出來的姐姐,高興的笑了。
小藍心是沒有朋友的,但是現在她有了一個姐姐。
媽媽回來的時候,看著她搬了一張小凳子坐在雪人的旁邊,和雪人聊天,玩遊戲,那一刻,媽媽的眼神有些悲傷,不過,小藍心是看不懂那種情緒的,她對著媽媽傻傻的笑著,大聲說:“媽媽,我有姐姐了。”
春天來了,大雪融化成了潺潺的溪流,流向了不知名的遠方,院子裡的那個雪人在陽光的照耀下,閃閃發光。
小藍心有些傷心,姐姐變瘦了很多,嘴脣變成了紅彤彤的一片,胡蘿蔔掉在了地上,滾進了院子裡面的那條水渠裡,再也看不見了。
後來,天氣越來越熱,某一天早上醒過來的時候,小藍心的姐姐不見了。
媽媽不在的時候,小藍心哭的好傷心,鄰居家的小朋友衝她做一個難看的鬼臉,扯著嗓子衝著她喊:“藍心真是一個蠢孩子,竟然把雪人當成姐姐,藍心,你看我的姐姐,她是活生生
的人,她會給我講故事,還會給我買好吃的,還會陪著我一起睡覺……”
小藍心透過朦朧的眼簾,看著那個高高瘦瘦的女孩子,忽然嚎啕大哭——藍心是一個沒有姐姐的孩子,雪人不是她的姐姐。
藍心不開心,所以她的臉上沒有了笑容,上學的時候,她總是一個人孤獨的走在路上,偶爾的時候,她會偷看那些被姐姐牽著的孩子,心裡有些羨慕。
她問媽媽:“你爲什麼不給我生一個姐姐呢?”
每當這個時候,媽媽的眼底總會有淚花閃現,然後她就會推開藍心,一個人躲在屋子裡,悄悄地抹眼淚。
慢慢長大的藍心,再也不提這個話題了,因爲她知道,她沒有姐姐,媽媽也會不開心的,別的媽媽都有兩個孩子。
這個五歲的小姑娘,在孤獨中慢慢的長大。
她的夢中,總會有一個跟她長得一樣的小姑娘對著她傻笑,夢中那個小姑娘,臉上沒有一大片的胎記,長得很漂亮。
於是,門中的藍心也跟著笑了出來,嘴裡一聲一聲的喊著:“姐姐,姐姐……”
睡夢中的藍心,沒有看到媽媽那雙複雜的眼睛。
很快,到了炎熱的夏季,藍心搬了一個小板凳,安安靜靜的坐在院子裡的大榕樹下面,她聽著隔壁傳來愉悅的笑聲,嘴角也跟著彎了彎。
某一天,媽媽笑著對榕樹下的藍心說:“小藍心,媽媽帶你去看姐姐好不好?姐姐啊,在另外一個城市裡,那是一個很漂亮的城市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