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唐軼還回家過一趟,但大部分時間都和陸白呆在一起,兩個人還頂著冷風(fēng)去海邊放了一次煙花,結(jié)果被凍得哆哆嗦嗦地回來,一整天都沒再出門。
初三的時候,唐軼接了個電話就趕去警局了,城北又有命案發(fā)生。
陸白也很快回到醫(yī)院上班,忙碌的工作讓人覺察不到時間的流逝。
轉(zhuǎn)眼已是二月底,T市在經(jīng)歷了一場大雪之後迎來了連續(xù)近一週的晴朗天氣。路邊的積雪已經(jīng)不見了蹤影,黃色的迎春花苞已經(jīng)從枝條上冒出來。
街上多了來來往往的成羣的學(xué)生的身影,結(jié)束了寒假之後,各個學(xué)校也相繼開學(xué)了。
陸白正在飲水間接熱水,忽然看見走廊另一邊婦科的張醫(yī)生氣呼呼地衝進了辦公室,後面跟著兩個臉色不大好的護士。
不一會兒,對面病房裡走出來一個留著偏分頭的中年男人,他和另一個男醫(yī)生握了握手,態(tài)度十分恭敬道:“多謝醫(yī)生,給你們添麻煩了。現(xiàn)在的孩子就是性格太沖動,遇事都老往極端上走。”
男醫(yī)生面無表情抽回手道:“孩子已經(jīng)沒什麼大礙了,再住院觀察兩天。這段時間你們要留意,別再出現(xiàn)這樣的情況了。”
“哎,好好好,您放心。”男人不住點頭,送走了男醫(yī)生後,長長地鬆了口氣。
他轉(zhuǎn)身走進病房,沒多久又出來,拐到走廊另一邊,大概是下樓去了。
陸白猜測大概是病人和張醫(yī)生鬧了矛盾,正準備離開,病房裡卻又走出來一個人,讓他的步子生生停住了。
沒了之前的驚恐,那雙眼睛如今只剩下冷漠,醫(yī)生口中的孩子,是陳琳。
她左手手腕上纏著繃帶,繃帶底下還隱隱沁著血。右手手背上正有一股細細的血往下淌,看來是強行拔下了輸液的針頭。
她站在門口左右張望,像是在躲避什麼人,見走廊上只有一些忙碌的醫(yī)生和護士時,就疾步走向電梯。
陸白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這樣做,但當他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他已經(jīng)放下水杯,追上陳琳,一把拉住了她。
陳琳嚇了一跳,扭過頭來見是個男醫(yī)生,立刻猛烈掙扎起來。
陸白怕碰到她傷口,不敢太用力,一不留神就被她掙扎開。
她腳上沒穿鞋,光著腳就要往樓梯間跑。
陸白只好又追上去,想把她帶回病房處理正在流血的針眼,但解釋的話還沒開口,陳琳就尖叫起來:“放開我!”
護士和病人們都被驚動了,陸白趕緊放開她,兩個護士走過來把陳琳抱在懷裡不住勸慰。
慢慢平靜下來的陳琳低著頭,用餘光瞧著陸白,那目光裡滿含著憎恨和嫌惡。
陸白心裡一冷,腦子裡有個一閃而過的念頭,但他將那個念頭強壓下去,對護士道:“她拔了針頭,你們趕快帶她去處理一下。”
護士低頭看見她滿手的血,也是吃了一驚,趕緊連勸帶拉地把她送回了病房。
這時,張醫(yī)生大概是聽見吵鬧聲,開門出來,正看見陳琳被帶回去,便向陸白詢問情況。
陸白解釋了兩句,張醫(yī)生點點頭,有些欲言又止道:“這孩子對……對男人有牴觸心理,之前送進來搶救的時候踹了小陳好幾腳,後來換了女醫(yī)生纔好點。”
張醫(yī)生的話無形之中印證了陸白的話,他壓下心頭躥起來的一股怒火,問道:“你們是不是檢查出了什麼?”
一提起這個,張醫(yī)生也是氣不打一處來,道:“這麼小一個孩子,才十三歲,但……但和別人發(fā)生性關(guān)係起碼有一年!不管孩子是不是自願的,這都是犯罪!而且,我看這孩子的情況,十有八九是被強迫的,心理上一定受了很大的傷害。我們已經(jīng)報警了,警察很快就來。”
說到這兒,張醫(yī)生又嘆了口氣道:“只是這孩子是個孤兒,有什麼委屈,都沒人幫她。”
陸白身子發(fā)僵,捏成拳頭的雙手露出發(fā)白的指節(jié),但他面上平靜,嘴裡只道:“我相信警察會幫她的。”
張醫(yī)生卻不相信這話,苦笑了一聲道:“這孩子孤苦伶仃的,一旦傷害她的人使點什麼手段,誰知道是什麼結(jié)果。我們給她檢查的時候也試著問過,但這孩子死活不開口。”
正說著,走廊對面走來一男一女兩個警察,大概是張醫(yī)生報警時特意囑咐了,所以派出所出警的時候也特地派了女警來。
“剛剛是誰報的警?”男警察的目光掃視了周圍一圈,問道。
張醫(yī)生忙迎了上去,道:“是我。”
陸白轉(zhuǎn)身朝反方向走了,身後民警和張醫(yī)生的交談聲陸續(xù)傳來,但陸白一句也沒有聽進去,他耳邊只有陳琳那尖利的叫聲,眼前也只有她冷漠的眼神,這個眼神,他太熟悉了。
陸白回想起她手腕上的那抹紅色,在潔白的醫(yī)院走廊裡那麼醒目和刺眼。那紅色像一個幽靈,開始在陸白身邊飄蕩纏繞,難以擺脫。
陸白走進辦公室,打開辦公桌最底下的那層抽屜,裡面有一個上鎖的小盒。
他開了鎖,從裡面取出一個裹成長條形的布條,然後慢慢把布條打開。
布條裡面,是一把錚亮的手術(shù)刀。
手術(shù)刀反射著室內(nèi)的燈光,那光像是帶著致命的誘惑。陸白伸手握住刀把,手心立刻傳來熟悉的冰涼的觸感。
他用拇指摩挲著刀身,耳邊似乎傳來刀刃破空的錚鳴。
“嗚——嗚——”
手機在桌子上震動著,一瞬間把陸白從失神中拉了回來。
屏幕上來電顯示是兩個字:唐軼。
陸白心裡如同墜下一塊巨石,他近乎慌亂地把手術(shù)刀再次包裹起來,放進盒子裡鎖上,還生怕這樣不夠隱蔽似的,把盒子推進抽屜的最深處,隨後才深吸了一口氣,接了電話。
唐軼說自己剛忙完一個案子,這會兒閒了下來,也沒什麼事。
陸白聽了,心念一轉(zhuǎn),乾脆道:“你有沒有時間來醫(yī)院一趟?”
唐軼愣了一下,腦子裡閃過千百個念頭,但他生怕自己想多了,趕緊道:“有什麼事嗎?”
“嗯,”陸白應(yīng)了一聲,“電話裡說不方便,你下班之後過來吧,我當面跟你說。”
“好。”察覺到陸白語氣頗爲嚴肅,唐軼趕緊答應(yīng)了。
掛了電話,陸白又出了辦公室,走到陳琳的病房門口,見她正坐在病牀上眺望窗外。
從這個病房的窗口望出去,遠處是一個暫停施工的工地,工地上堆著各式各樣的建築材料,偶爾一輛車穿過去,帶起一大片塵土,如同這個城市已經(jīng)腐壞的器官。
病房對面,張醫(yī)生的辦公室門開了,剛纔的兩個民警走了出來,臉上表情不甚分明,女警似是有些無奈。
民警徑直離開了,陸白忍不住上前詢問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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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張醫(yī)生嘆了口氣道,“那孩子死活不願開口,不管警察怎麼勸,就是一個字也不說。”
陸白想到一個問題,忙問:“你們檢查的時候,有沒有想辦法……留下點證據(jù)?”
“證據(jù)?”張醫(yī)生有點茫然,但很快反應(yīng)過來,道,“嗨!當時哪兒想到那個呀,再說,能不能提取到證據(jù)還不一定呢。”
兩人正說著,走廊對面出現(xiàn)一個匆忙的身影,陸白認出來是姜琴。
她一眼就看見了陸白,便加快速度朝他走過來,紅著眼眶問:“陸醫(yī)生,琳琳在哪兒呢?”
陸白指了指旁邊的病房,姜琴衝他點點頭,來不及說什麼就先進去了。
不一會兒,病房裡傳來一陣低低的抽泣聲,姜琴正抱著陳琳,肩頭微微抖動。
陳琳至始至終沒有任何反應(yīng),仍舊望著窗外,好像外界的一切已經(jīng)完全被隔絕開,對她沒有絲毫影響。
“這是……”張醫(yī)生疑惑地望著病房裡的一幕。
“孤兒院的院長。”陸白解釋了一句。
過了十來分鐘,姜琴擦著眼淚出來了,嘴裡兀自唸叨著:“這孩子是怎麼了,平時看起來挺乖巧的,怎麼就突然想不開呢。”
張醫(yī)生得知她的身份,趕緊示意她跟自己進辦公室。陸白猜測她是要告訴姜琴陳琳被侵犯的事,便先打個招呼離開了。
將近七點的時候,陸白辦公室的門被敲響,隨後探進來一個腦袋。
陸白看見了,衝他笑了笑,道:“進來吧。”
唐軼緊走幾步過來坐在陸白對面,緊張地問:“發(fā)生什麼事了?”
陸白跟他大致說明了陳琳的情況,最後道:“想請你幫一個忙。”
唐軼聽得義憤填膺,攥緊了拳頭恨不得立刻把那個傷害陳琳的禽獸抓起來,所以在聽見陸白讓他幫忙時,立刻道:“什麼忙,你說。”
唐軼跟著陸白走到病房門口的時候,姜琴正端著一盒飯出去,眼角猶掛著淚珠。看來是她給陳琳買了晚飯,陳琳卻一口沒吃。
陸白先帶著唐軼進了張醫(yī)生的辦公室,對坐在辦公桌後疑惑地望著他倆的張醫(yī)生道:“這是唐軼,市刑警隊的。”
單一句“刑警隊的”,讓張醫(yī)生搞不清楚唐軼具體的級別,只是看他面色黑沉,不由得緊張起來,問道:“有……有什麼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