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都各自散了, 趙寒山的目光變得複雜起來,盯著唐軼離開的方向看了一會兒之後,也向訓練場走去。
訓練場有個小拳擊館, 這會兒正沒什麼人。趙寒山進去的時候, 看見唐軼正悶頭砰砰捶著沙袋。
他走過去戴上拳套, 在另一個沙袋上猛地一擊, 沙袋晃出去老遠。唐軼停了下來, 扭頭看他。
趙寒山冷冷道:“看什麼?繼續!腳下要穩,腰上用力!呼吸,注意呼吸!”
唐軼目光緊鎖著面前的沙袋, 全神貫注地根據趙寒山的要求遞出一拳又一拳。漸漸地,趙寒山發現他倒是打得越來越像樣了, 心知這小子不是沒有天分, 只是從一開始就對自己從事的工作有牴觸心理, 所以從來不肯好好用心。
但是讓他醒悟過來,願意去努力的代價卻是潘浮光的犧牲, 趙寒山心底裡也寧願唐軼還是以前那個弱不禁風的小子。
不過,既然他願意去改變,未嘗也不是一件好事,自己就好好幫幫他吧。
之後工作的空閒時間,唐軼幾乎都泡在訓練館, 趙寒山也一有空就去指導他, 射擊、擒拿、體能, 一樣一樣細心地去指導、糾正。
訓練過程中, 兩個人很少交流, 唯一的語言就是各種動作要領。雖然如此,但唐軼卻慢慢感覺得到, 此時此刻的趙寒山又和以前不一樣。
他起初以爲趙寒山只是個雷厲風行的刑警隊長,只知道破案抓人,但如今看來,他其實是一個心細如髮的人。這一點不止體現在他眼光毒辣,能看出唐軼訓練時的任何一點疏漏,他更能看出手底下的人的任何一丁點心思,他們在想什麼,做什麼,爲什麼要這麼做。
唐軼忽然很慶幸當初父親把自己送到趙寒山手下,因爲,他確實是一位好老師。
唐軼在迅速進步,然而高強度的訓練也在迅速損耗他的身體。這天在拳擊館,唐軼提出和趙寒山進行一次切磋。
說是切磋,兩個人都知道,其實只是趙寒山單方面地揍唐軼而已。
不過,爲了檢驗唐軼最近一段時間的訓練成果,趙寒山毫不猶豫答應了。只是他要是早知道會造成後來的結果,他一定會後悔自己的決定。
正如趙寒山所預料的,唐軼完全是單方面捱揍,即使有時覷著一個空發動攻擊,也能被趙寒山輕易化解。
唐軼一次次被擊倒,又一次次爬起來。當趙寒山覺得已經到了唐軼極限的時候,他停下來,一邊解開拳套,一邊道:“你已經輸了,今天先練到這兒吧。”
唐軼卻從地上爬起來,擦掉嘴角滲出的一點血絲,執拗道:“還沒有結束,我還沒有倒下。”
趙寒山皺起眉頭:“這只是訓練,不是實戰,訓練的目的也不是爲了把你打倒。”
唐軼卻拉開架勢,道:“不是說要把每一次演練當做實戰嗎?”
趙寒山不理會他,道:“今天的訓練量已經足夠了,你再怎麼堅持,也不是我的對手,把力氣留到下一次吧,留到你能打敗我的時候。”
“我還沒有倒下,誰知道最後的結果!”唐軼說完,朝趙寒山衝了過來。
趙寒山原本已經背對著他,覺察到之後趕緊往旁邊一閃,避過了唐軼的攻擊。
唐軼回過身來,又朝他遞出一拳。
趙寒山輕易地就抓住了唐軼的手,他早已經累到極限,不過憑一點意志力強撐著,這一拳毫無殺傷力。
唐軼卻不肯輕易放棄,試圖再次揮拳。
趙寒山背對他,腳下一勾,用一個過肩摔再次把唐軼狠狠摔到了地上。
唐軼一時間再也爬不起來,躺在地上只喘粗氣。趙寒山以爲他終於放棄了,卻見他一翻身又要起來。
趙寒山也有些惱了,乾脆按住他的肩膀,把他的一直手臂反鉸,語氣嚴厲道:“唐軼,我命令你,停下來!你聽見沒有。”
趙寒山的力道並不小,但唐軼沒有喊疼,也沒有掙扎,只是沉默著,過了幾秒鐘纔不服氣似的答了一聲:“是。”
心裡很清楚唐軼這麼拼命的原因,趙寒山不禁也有點愧疚,便鬆開唐軼,伸手把他拉了起來。
唐軼看著趙寒山,目光堅定道:“總有一天,我一定會打敗你,也一定會……”
話還沒說完,人就倒在了趙寒山懷裡。
警隊裡有隊醫,趙寒山直接把唐軼送到這兒了。
醫生檢查過後,得出結論:累的。
鍾聞聽到消息趕了過來,看見唐軼滿臉紅腫的傷痕,不禁責怪道:“趙隊,你怎麼能由著他胡來。”
趙寒山憤憤不已:“這小子就是頭倔驢,今天要不是我下死命令,他還真打算和我不死不休。”
鍾聞聽得心內不安,還沒開口,昏睡中的唐軼忽然揮舞著雙手,嘴裡大喊:“救火,救火!還有人在裡面……危險……快跑!”
這次,隊醫臉色也不好看了,他也知道唐軼在倉庫發生的事,在安撫好他之後,示意趙寒山和鍾聞跟自己出去,問道:“從他出院到現在已經將近兩週了,每天都是那麼拼命訓練嗎?”
趙寒山點了點頭。
隊醫直皺眉頭,道:“那這可能超出我的能力範圍了。我現在不敢輕易下結論,你們再觀察一段時間,如果他有什麼異常,任何細小的異常,及時告訴我。如果這種情況一直持續或者加重的話,我想,你們就要替他找心理醫生了。”
趙寒山和鍾聞對視一眼,都明白了隊醫的意思。但這種情況以前也有人遇到過,不過大多不算嚴重。實則唐軼剛回來的時候,趙寒山就提出讓他去做做心理輔導,但被唐軼拒絕了。那個時候,他看起來狀態還不錯,偶爾還有說有笑的,也是最近,他似乎越來越沉悶,也越來越偏執了。
只是現在下結論還稍微有點早,隊醫的建議是比較穩妥的。等隊醫走後,鍾聞和趙寒山用眼神無聲地交流了一下,開口道:“給陸白打個電話吧。”
陸白到了之後,看見病牀上唐軼的滿臉傷痕,目光不善地盯著趙寒山。
趙寒山迎著他的目光,理直氣壯道:“這小子自找的。”
鍾聞趕緊把唐軼的情況大略說了說。
陸白表面上沒什麼變化,心裡卻早已波瀾起伏。從唐軼出院後不久他就感覺到了異常。以往不論唐軼怎麼忙,總會抽空給他打個電話或是發個短信。但這一次,他一個字的信息都沒有主動發過,陸白打的電話十個有五個都沒接,接了的也只是說忙,甚至到現在都沒和陸白見上一面。
陸白隱隱早已有了個猜測,只是也不敢確定,本想過兩天直接去唐軼家裡找他,沒想到今天就出了事。
“快走,快走!”唐軼又大聲喊叫起來,把旁邊桌上的器械盤子全推到了地上,人也醒了,滿臉驚恐地坐了起來。
陸白走上前去想要拉住他的手安撫他,唐軼卻像受到攻擊一樣甩開了,戒備地看著陸白。
等緩過來,腦子也清醒許多之後,唐軼終於注意到陸白擔憂的目光。但他避開了,眼睛看著別處,道:“你怎麼來了?”
大約他自己並不知道,他的語氣裡含著明顯的疏離和淡漠,他也沒意識到,這樣的態度有多麼刺人。
陸白反倒是不以爲意,雖然有點驚訝,但心裡更多的反而是心痛。因爲他清楚地記得之前自己對唐軼也曾有過這樣甚至是更過分的態度,更何況,此時的唐軼並不是真正的他。
“聽說你訓練時暈倒了,就過來看看你。”陸白溫聲說道。
這樣的語氣讓唐軼不由得平靜下來,他坐在牀邊一邊穿鞋,一邊對陸白擠出一個勉強的笑,道:“我沒事,你快回醫院吧。”
“今天你先回家休息,明天再來上班。”趙寒山直接道。
唐軼忙站起來,想要表明自己沒事:“趙隊,我……”
趙寒山不給他辯解的機會,道:“這是命令,直接回家,不許私自訓練。”
感覺到趙寒山態度堅決,唐軼只好從命。
陸白衝趙寒山點點頭,算是感謝,又對唐軼道:“我送你回去。”
“不用。”唐軼幾乎是下意識脫口而出,“你不用管我,忙你的工作吧,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今天醫院不忙,我可以……”
“真的不用。”唐軼的語氣明顯有點煩躁了,他拿起一邊的外套,沒再說什麼,獨自匆匆出了門。
鍾聞一臉尷尬地看了看陸白,笑了笑道:“看來是最近訓練多了,火氣有點大。”
陸白搖搖頭,表示他不會介意,道:“他每天呆在這裡的時間有點多,還要勞煩你們多照料,有什麼事就給我打電話,我隨時可以過來。”
“放心吧。”鍾聞說著,趙寒山也點點頭。
這天是一週以來最悶熱的一天,盛夏的酷熱正鑽進這座城市的每一個角落。沒了雲層的遮擋,太陽肆無忌憚地炙烤著大地,滾燙灼熱的空氣讓視線中的一切事物都如同在滾水中翻涌似的。
這樣的天氣難免讓人心情煩躁,案件也進入爆發的高峰期。
趙寒山整日裡忙得焦頭爛額,一時也顧不上唐軼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