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警中心接到羣衆舉報, 在某小區裡發現了網上通緝的一名搶劫殺人的犯罪嫌疑人的蹤跡。
經過勘查,嫌疑人的身份和躲藏位置得到確認。趙寒山領著一衆人直奔小區而去。
到了單元樓下,一個民警指著高樓上反射著刺眼陽光的一扇窗戶道:“嫌疑人就躲在八樓的一間出租屋裡, 是一室一廳的房子。目前嫌疑人並沒有什麼異常, 我們已經從房東那裡拿到鑰匙了。”
趙寒山示意兩個人守住大樓出入口, 自己帶著幾個人摸上了樓。
倒也是本著鍛鍊唐軼的想法, 趙寒山讓他跟著自己上去了。
來到802的門口, 趙寒山看了幾眼手下的人,指著年偉道:“你去敲門。”
年偉把槍藏在身後,調整了一下狀態, 將眼中的凌厲目光收斂下去,擡手敲門。
敲了好幾次, 裡面才傳來人聲:“誰呀?”
“物業, 檢查屋內電閘的。”
過了一會兒, 仍舊沒有人開門,年偉倒是衝著貓眼處湊了湊, 擠出一個笑來。
唐軼猜測應當是嫌疑人透過貓眼觀察情況,便和其他人儘量貼著牆壁,躲在貓眼的視線盲區裡。
開鎖的聲音傳來,門被打開一個縫,年偉把嚴陣以待的同事們擋在身後, 衝他們擺擺手。
屋子裡裝了防盜鏈, 嫌疑人並沒有把鏈子打開。
“怎麼這會兒檢查?”嫌疑人聲線粗厚, 語氣裡滿是戒備。
“常規檢查, 剛從樓上下來的。”年偉不慌不忙, 十分鎮定。
“等會兒。”嫌疑人打量了他好幾眼,又把門關上了。裡面傳來嘩啦啦的聲音, 幾秒種後,門完全打開了。
年偉衝後面做出一個“OK”的手勢,趙寒山一個跨步衝上去,舉槍喊道:“警察,別動!”
嫌疑人早有防備,手裡的木椅一下砸在趙寒山手上,隨後握著一把水果刀朝他刺了過來。屋子裡空間狹小,門口擺著許多閒置的傢俱。趙寒山吃痛掉了槍,又施展不開。
唐軼緊跟著他,忙弓著腰衝過去,一把抱住嫌疑人的腰往地上摔去。
嫌疑人疼得慘叫一聲,舉刀又要刺。唐軼鉗住他拿刀的手往地上撞去,撞了兩次他竟然還不鬆手。剛砸碎的木椅碎片還散落在地上,其中一根木頭上正好露出半顆釘子來。
唐軼拽著嫌疑人的手又往釘子上撞去,釘子瞬間沒入他的小臂,他哀嚎一聲,扔掉了刀。
後面的人已經擠了進來,兩個人拿槍對著嫌疑人,另一個人掏出手銬把人拷住了。
趙寒山甩著雙手撿起槍,看見唐軼冷冷地盯著手臂上戳著釘子血流不止的嫌疑人被帶走,眼中沒有絲毫情緒。
他吩咐年偉去通知勘察人員來這裡搜查屋子,自己帶著唐軼到了樓下,指著唐軼的手道:“去醫院包紮一下。”
唐軼這才發現雙手被木椅碎片劃了不少口子,這會兒正往外滲血。但他渾不在意道:“回隊裡貼兩張創口貼就行了,不用去醫院。”
趙寒山忙著案子的事,先隨他去了。
晚上唐軼跟著其他人整理案件資料,翻到了嫌疑人之前殺人焚屍後的照片。照片裡被害人一片焦黑,五官早已模糊不清。
唐軼似乎聞到了一股汽油和皮肉燒焦混合的味道,胃裡一陣翻騰,噁心感直衝喉嚨。
他猛地合上文件夾,耳邊卻傳來嗶嗶剝剝不知是什麼東西燃燒的聲音,令人作嘔的氣味並沒有消失,反而在鼻腔裡越發地濃烈。
有人在那燃燒的聲響裡用著極其痛苦的聲音喊道:“唐軼……救我……”,眼前忽然出現了潘浮光的臉,在光怪陸離的夜店燈光的照射下,他的臉時明時暗,但那雙眼裡卻清晰地透著怨恨、痛苦和不甘。
唐軼猛地睜開眼睛,大口地呼吸著,似乎周圍的氧氣都被這無盡的大火消耗了。他身上被冷汗浸透,驚恐地環視著屋內的情形。
沒有人注意到他的異常,都各自忙著手中的工作。
樓下警笛忽然響起,有人關上了車門,是又有人出警了。
唐軼被這聲響嚇了一跳,手上一揮,打翻了桌邊的茶。哐當的聲響引來了衆人的注意,他們都扭過頭來注視著唐軼,像是看著一個陌生而奇怪的人。
但唐軼分明從他們眼中看出了怨恨,怨恨他爲什麼沒能及時把潘浮光救出來。
他落荒而逃,躲進洗手間,把頭埋進了洗手池的冷水裡。
水將外界的一切都阻隔,世界終於安靜下來,肺裡的最後一口氧氣即將耗光,唐軼感覺到呼吸困難,但他並不想擡起頭來。
他心裡有一個聲音,低聲呢喃著:再堅持一下,只要兩分鐘,你就徹底解脫了。
唐軼被這聲音說服了,他把頭埋得更低,吐出的最後一口氣在水裡變成水泡浮了上去……
就在一切將要歸於寂靜時,一隻手抓住他的肩膀將他帶離那一小塊死亡之地。
氧氣灌入身體裡,唐軼深吸了一口氣,在一陣眩暈中癱倒在地。
眼前是趙寒山憤怒的臉,他張大了嘴巴,額角青筋暴突,似乎在怒吼。但唐軼聽不見他在說什麼,他只知道,自己還將繼續遭受折磨。
趙寒山親自把唐軼送回了家,一直等到陸白過來之後才離開。客廳茶幾上的菸灰缸裡半滅的菸頭還在冒著最後一縷煙,唐軼站在窗戶邊,手指中間夾著吸了半截的香菸。
陸白走過去把窗戶打開,問道:“你什麼時候開始吸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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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軼把香菸放進嘴裡深吸了一口,吐出來的白色煙霧將他和陸白的視線隔離。依舊是不冷不淡的語氣:“剛剛。”
陸白把菸灰缸放到窗臺上,見唐軼額前的頭髮半乾,忍不住問道:“你沒事吧?”
接到趙寒山電話的時候,陸白心臟差點嚇得跳出來。自殺,唐軼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
唐軼仍舊沒有看他,雙眼遮掩在一片迷濛之中,讓人看不清他心裡所想:“我不是好好的嗎?”
頭髮上滲出的一滴水滴順著額頭流向唐軼眼角,陸白伸手想要替他擦去,唐軼往後仰了仰頭,避開了,自己胡亂擦了一下,把香菸掐滅了。
陸白收回手,嘗試著說道:“我們醫院裡有人能聯繫到專業的心理醫生……”
唐軼猛地扭頭,目光如利劍一般射來,讓陸白一陣心驚。
“我好好的,爲什麼要看心理醫生?”唐軼對“心理醫生”這幾個字充滿了排斥。
“那你今天在洗手間是在做什麼?如果趙寒山晚去一步……”陸白惱了,他到底知不知道他的行爲到底會引來多嚴重的後果。
唐軼卻不想再聽他說話,煩躁道:“他是多管閒事,我不過是洗把臉而已。”
這分明是狡辯,可陸白知道,和這樣蠻不講理的唐軼再爭執下去毫無意義。唐軼轉身走進臥室,道:“我累了,想睡會兒,你先回去吧。”
陸白跟在他身後,接過他脫下的外套,道:“我在這兒陪你一會兒。”
唐軼自顧爬到牀上,背對著陸白躺下,淡漠道:“隨你便。”
看著牀上那個瘦削的身影,陸白有股衝動,想要把他緊緊擁進懷裡。但他又擔心反而引來唐軼的反感,便只將房門半掩,確保自己能隨時觀察到臥室裡的情況後,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打開了手機。
他知道醫院裡張教授認識好幾個專業心理醫生,都是業界評價不錯的人。
和張教授聯繫上沒多久,對方就發來了幾分文件,都是幾位心理醫生的資料。
陸白一份份仔細翻看著,大多都是在自己的領域卓有成就的人,不過每個人專攻的方向也稍有差別。
翻到最後一份時,資料上的照片是個面容姣好的年輕女人,雖然只是照片,可那雙清澈明亮的眼睛裡透著銳利的聰慧,放佛當真能一眼看透人心似的。
陸白滑動資料的手頓住了,這個女人很眼熟,略想了一想他就回憶起來了,姓名那一欄裡寫著:童湘。
童湘,這個只存在於陸白久遠記憶裡,甚至幾乎像是上輩子才相識的人,竟會在這個時候突然闖進陸白的視線。
看了看童湘的專業特長之後,陸白關上了手機,也許當真是命運的安排,這個女人應該是最合適的了。
臥室裡傳來聲響,把陸白從回憶里拉了出來。他探頭看過去,見唐軼在牀上輾轉反側,似乎根本無法入睡。
他猶豫了一下,輕輕走進去,和衣躺在唐軼旁邊,一隻手搭在唐軼身上,將他半攏在懷裡。
唐軼的身子明顯一僵,正要挪開,陸白就開口道:“睡吧,我不打擾你。”
陸白溫柔的細語似是有魔力一般,唐軼心裡的煩躁褪去,不一會兒果真有了些睏意。
天色已暗,唐軼開始發出微微的鼾聲,藉著窗外透進來的一點燈光,陸白只能隱約看見唐軼的輪廓。夜的靜謐變成睏意襲上陸白的雙眼,他閉上眼睛,陷入了夢中。
在鄉村半結冰的河水潺潺聲中,陸白獨自一人在黑夜裡前行。深冬的寒風穿透背脊,凍得人瑟瑟發抖。
在一片一望無際的原野之上,黑暗中只有遠處一點昏黃的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