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川攪咖啡的動作一頓,美麗的臉上浮起一絲愁雲,單手託著下巴,“小山,我總是怕。”
舟山嗤笑一聲,眉峰微挑,“怕了十幾年,要這麼拖到死不成?”
舟川蹙眉,語氣溫和,卻又透著淡淡的無奈,“我也知道這樣不好,可是,”她輕輕咬了咬脣,“可是我卻真是怕,怕結了婚之後也會變成爸媽那樣。”說著又嘆了口氣,“何況他又不能常在家。”
這句話,纔是最大的問題所在。
作爲軍人的陸清自然不能像普通職業者那樣隨意,然而要事業正處於上升期的舟川放棄一切追隨他常駐部隊,不必想便已知道是不可能的。
聚少離多,總是讓人有種危機感。
舟山彷彿絲毫沒感覺到苦一樣,大口吞嚥完全沒加奶和糖的黑咖啡,又盯著自家姐姐瞧,“那你打算怎麼樣?”
舟川什麼都好,可唯獨在感情上的這份優柔,著實是讓舟山有些著急。
而且,舟山不動聲色的抓緊了咖啡杯,心思翻滾。
在剛剛過去的如夢似幻的五年中,舟川並沒能與陸清走到最後,這對在無數人眼中無比登對的金童玉女,終於還是在幾年中因爲各方面的緣由徹底分手。
可是舟山知道,陸清還是很愛舟川的,而舟川也是如此。
即便是分手了,即便後來陸伯父調回B市,後來舟川遇上問題的時候,陸清也都在暗處幫過許多次。
一直到後來局面無法收拾,陸家實在不方便出面爲止。
這一次,舟山是真的不想要看著這兩個人抱憾終身。
畢竟,有什麼困難敵得過生死呢?
舟川又嘆口氣,笑笑,“算了,先這樣吧。”說著又看看舟山,笑道,“小山,你什麼時候才能真正談一場戀愛,也就能知道這裡面的爲難和不易了。”
舟山無聲的扯扯嘴角,不再說話。
戀愛?
抱歉,她真的是沒有空閒去考慮那個問題。
這次回來,她要親眼看著那些人下地獄,哪怕是同歸於盡!
稍後兩人回家的時候,舟爸爸與舟太太也早已經回來了。
“小山吶,回來了。”舟爸爸如今的年紀也不過五十,因爲素日保養得當,看上去也不過四十歲出頭的年紀。
舟山卻並沒有太多的熱情,只是與他簡單的擁抱了一下,“爸。”
實際上,在看到舟春弘的瞬間,舟山的腦袋就像是要炸裂一樣,恨不得上去死死地掐著這個窩囊的男人質問他,究竟我們母女三個在你心裡算什麼!
女兒被人污衊的時候,他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安慰或是幫忙,竟然是帶著驚慌的斥責,斥責她爲什麼敗壞自家名聲!
wωw ?тt kΛn ?co 妻子因爲擔心女兒身體狀況而精神恍惚出了車禍,他竟然只是敷衍的看過兩次就去專心替外甥女找起工作來!
舟山帶著洶涌翻滾的恨意埋下頭去,不去看他,因爲她怕自己一擡頭就會控制不住。
這個男人,配不上媽媽!
這麼多年,舟爸爸對她的冷清性子早已是習以爲常,也不以爲意,又頗有慈父風範的拍拍舟山的肩膀,說:“回來就好,總是一年到頭的到處跑,在家裡好好休息。”
舟山艱難的點點頭,又轉身給了母親一個擁抱,語氣比剛纔卻是多了幾分溫暖和罕見的俏皮,“林女士,你好。”
末了,她還依依不捨地抱著媽媽蹭了幾下。
舟太太抿嘴直笑,慈愛的拍著舟山的脊背,點頭,“好,好。”
自己的小女兒一向性子冷淡,即便是對自己這個母親也甚少做出這樣的小女兒姿態,這樣的親密,實在是意外之喜。
兩相對比,舟爸爸便難免有些尷尬,見狀輕咳一聲,“好了,晚飯也好了,準備吃飯吧。”
舟太太名林婉,自己從年輕的時候就開創了服裝品牌華韻,主打中華風,用料多選中國特有的綾羅綢緞紗錦綃綺等等,從幾年前就已經有了在國際時裝週發佈新裝的資格,近幾年更是在國家的支持下,隱隱有與數大國際奢侈品牌齊頭並進的趨勢。
其實,若是換了其他的品牌,或是乾脆其他的人,也許根本不能在短短二十幾年內取得華韻如今的成就。
事出必有因。
一來華韻本身實力強勁,一開始就憑藉自己的努力在衆多千篇一律的國際品牌中殺出一條血路;
二來,華韻走的明明白白的是中國風,大力弘揚了中華文化,在當今這個崇洋媚外邪風屢禁不止的年代,上頭自然樂意多多給予這樣的民族品牌支持;
三來麼,就不得不提林婉的父母,也就是舟山的外公外婆。雖然近幾年他們基本上定居加拿大,然而兩位老人是土生土長的B市人,一個是知名歷史學家、鑑定家,一個是聲名遠播的心腦血管專家,桃李滿天下,交友亦不可說不廣泛。所以,即便是有了點兒什麼難處,笑呵呵的跟某個人喝杯茶之後,大約也就不是難處了。
一頓團圓飯吃的還算安穩,然而,這安穩卻並未持續多長時間。
飯後,四人圍坐在客廳中休息閒談,不可避免的聊到了除夕夜的安排。
舟爸爸笑笑,很自然的說道,“今年還是回家去過,後天就走,初二回來。”
氣氛頓時冷下來,母女三人都不說話,吃水果的吃水果,喝酸奶的喝酸奶。
舟爸爸臉上的笑容僵了下,看著兩個女兒,語氣微微冷下來,“你們也不要這樣,他們總歸是你們的爺爺奶奶。”
舟川冷笑,屏幕上經典的大方溫婉笑容不見蹤影,“是,當然是。”說著狠狠插起一顆草莓,光亮的銀叉直接穿透了鮮嫩的果肉,一絲果汁順著流到大理石的茶幾桌面,慢慢形成一點小小的水窪。
舟川兩姐妹完美的繼承了舟春弘那該死的直脾氣,隨著年紀的增長,家中總是大吵小吵不斷。
舟爸爸頓時更加不滿,臉也徹底板起來,直直的看過去,“小川,你這是什麼態度,對長輩的尊重哪裡去了?”
舟川一下子激動起來,刷的丟開手中的銀叉,言辭瞬間變得尖銳,“爸!你難道忘了嗎?去年是誰打的你一連三天耳鳴,他當你還小嗎?想打就打,想罵就罵!這樣的人讓我們怎麼尊重的起來?”
“胡鬧,”順著這話回憶起去年遭遇的舟爸爸臉上頓時青一陣紅一陣,氣勢明顯不如剛纔盛,連嘆幾聲,終於還是說,“什麼這樣的人,他是你爺爺!大人間的糾紛,哪有小一輩插嘴的道理。”
舟川一滯,還欲再言,旁邊的舟山慢慢站起來,冷冷的瞥了舟爸爸一眼,“不想讓我們插嘴,那就不要在我們面前爭執。”說著便頭也不回的上樓去了。
再呆在這裡,她怕自己會發瘋。
“小山!”舟川在後面喊她一聲,又扭頭看看舟爸爸,一跺腳,氣鼓鼓的追了上去。
下面的舟爸爸卻已經是生氣的漲紅了臉,兩個女兒瞬間離場,他便將矛頭對準了妻子,伸出去的手指甚至都帶著微微的顫抖,“林婉,你看看,你看看!你教的好女兒!”
林婉並不畏懼,冷冷的看他一眼,“你若是把這威風抖在那家人身上,我們便沒什麼好說的了。”
舟爸爸語塞,半晌才道,“一個是我親妹妹,一個是我爸媽,怎麼可能。”
林婉眼底劃過一絲深深的失望,“是啊,那是你的親妹妹,親父母。”那麼我們,又算什麼?這兩個孩子,終究是敵不過那邊的幾句輕飄飄的話?
除夕的前一天,陸清終於來電話,意料之中的,出緊急任務的他已經是第三年不能回家過年,甚至因爲任務的保密性,他連目的地和歸來時間都不能說。
林婉看向女兒的眼神難掩疼惜,而舟山卻知道,只怕現在舟川的心裡,失望的同時卻也是鬆了一口氣吧。
可惡,要怎麼樣才能維持住這段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