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哎,別走
雖然簽約了,但出唱片并不是這么快這么簡單的事情,公司除了要幫安之若約歌以外,更重要的是還要對安之若進行培訓。安之若的唱功固然不錯,對舞臺的駕馭能力也不錯,但是一個成功的歌手不僅僅是你嗓子要會唱,手還要會用話筒,讓它把你最完美的聲音傳遞出去,身體還要會跳,即使不走舞曲路線,有點舞蹈基礎對于舞臺表演來說還是非常重要的。
于是安之若又好像回到了學生時代,雖然每天去的是公司,但都好像一個學生一樣,要學習各種東西。霍熠煬給她配備了汽車和司機,安之若起初不肯接受,但霍熠煬的理由不得不讓她接受——“你如果真想好好去走這條路,最好不要反對我的安排,也讓記者少些一些關于你婚變的八卦”。安之若不得不承認,保持婚姻幸福對她現在來說是利大于弊的,不過這也讓她心中產生了一種愧疚的感覺。
明明是霍熠煬背叛了她,明明是他欺騙了她,可是她現在竟然會產生愧疚的感覺,安之若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今天的課上完之后,安之若沒有急著回去,她約了李文芳吃飯。跟李文芳確認過地址之后便讓司機開車送她過去,半途接到了的電話,問有沒有空一起吃飯,安之若想了想,便把跟李文芳約見的地點告訴了。
“等會兒還會有個外國帥哥過來。”見面之后,安之若笑著告訴李文芳。
“帥哥?”李文芳挑了挑眉,“我對帥哥可不感冒。你要知道。帥哥就好像景德鎮的高檔瓷器,看起來很美,送人也很有檔次,也適合收藏。但拿來吃飯的話,你端在手上就會覺得不對勁,我比較喜歡實用的東西。”
安之若詫異的揚眉:“你什么時候有這么個論調的?”
“還不就是……”李文芳尚未說完,就見自己身后有個好聽的男聲道:“之若!”
“。這是我的好朋友,非常好的朋友李文芳,文芳,這就是那件景德鎮瓷器。”
“你好,我叫,法國人。”
“你的中文很棒,叫我文芳就可以了。”
兩人默契的使用中式禮節伸出手來,卻由于靜電在指尖剛接觸的那一剎那都把手拿了開去,兩人相視一笑。重新握了手之后才坐下來。
“之若。為什么介紹我是景德鎮瓷器?”
“因為……”
“哎。之若,可以點餐了……”李文芳朝安之若使著眼色,示意她不要說。
安之若暗地里竊笑。見還一臉認真地望著她,解釋道:“哦。我們這邊新流行的說法,介紹外國帥哥就說是景德鎮瓷器。”
“哦,中國人現在喜歡這么說?我明白了……”點點頭,看上去非常認真的在記著這個新學來的詞語。
安之若吐了吐舌頭,為誤導了一個外國人而默哀,對面的李文芳卻是癡癡笑了起來,不過,她這笑容還未散去,便僵在了臉上,因為她發現安之若身后與她們隔了兩桌的地方,有個臉熟的家伙。
慕羽!
那晚慕羽將安之若和李文芳送回家,下車的時候安之若的酒似乎醒了不少,她站在慕羽的車旁邊,看了很久,慕羽也就任她看了很久,最后安之若冒出一句話來:“我還沒有原諒你!”慕羽一聽這話卻是笑了起來,像個討好大人的孩子似的道:“我會繼續努力的!”
安之若沒有跟李文芳說過慕羽的事情,所以李文芳對慕羽的印象還好,但是也并不清楚安之若看到慕羽會有什么反應。
安之若看李文芳看著她身后,回頭去看也轉頭順著李文芳的目光看過去,蹭地一聲站了起來:“慕羽!”
安之若和李文芳詫異地看向,絕沒想到會認識慕羽。
“這是我跟你的事情,你不要牽扯到她們。”慕羽走過來,竟是冷冷對說了這么一句,那模樣,好像跟有著深仇大恨似的,使得紀末一時間也忘記了自己跟慕羽的“恩怨”。
“你在說什么?”看看安之若和李文芳,表情如同無辜的羊羔,“我不懂你的意思。”李文芳也道:“你……是不是誤會什么了?”
安之若有些哭笑不得地道:“我跟是大學同學。”
慕羽怔了一下,忽然轉身就走。
“喂,慕羽!你不能這樣子對我!”伸手拉住了他。
“放開!”慕羽頭未轉,聲音愈加的冷。
“慕羽,你不能這樣對我,我們是……”話未說完,慕羽猛的一轉身,揮過一拳,正中的下巴,“嘩啦啦”被打的伏在桌上,一地的狼狽,慕羽卻是掉頭就走。
“我們是兄弟!”嘴角流血,卻還是把這句話說完,眼里有著深深的心疼和無奈。
夜涼如水,這或許比較適合形容春秋的月亮,冬天的月亮卻好像整個用冰雕刻而成,給人的感覺不是清冷,而是毫無溫度。
你能感覺到冷還是熱,與你壓根感覺不到溫度,是不一樣的。
慕羽此刻的心里,就是毫無溫度,一如他頭頂上方那輪毫無溫度的月。
“原來你的身世是這樣。”
身后突然出現的聲音把慕羽嚇了一大跳:“安之若,你怎么會在這里!”
安之若在慕羽身邊坐下來,看著這個熟悉的操場,轉頭笑道:“我說我是猜的,你相信嗎?”
慕羽倏地轉過頭:“不信!”
“呵。慕羽,你別忘記你還在考察期里呢,你敢這么個態度跟我說話?”安之若故作不滿地道,“你以為我稀罕跟你在這里吹冷風?我還不如去找文芳!”李文芳現在在乾元旁邊一家二十四小時快餐店里吹暖氣喝咖啡。她想想就覺得羨慕。安之若站起來作勢欲走,慕羽沒有攔,她走了兩步,他還沒有說話。安之若又走了幾步。自己先忍不住正欲回頭時,忽聽后面輕輕的一句:
“哎,別走……”
安之若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暗道一聲贏了,走到慕羽的身邊坐下,也不看他,“說吧,什么事?”
過了好一會兒,慕羽才開口:“就陪我坐一會兒。”
“你要是想說的話。就說吧。我聽著。”安之若輕聲道。
慕羽詫異地轉過頭看著她。十年了。慕羽心里一直像是壓著一塊石頭,沒有人愿意幫他把石頭搬走,甚至沒有人看的見。他從來沒有告訴過宋柯柔。宋柯柔也從來不關心,沒有人關心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人們只看到,哇,你的爸爸好有錢,你的命真好!
呵,命好?他是命好,六歲之前,媽媽在宋柯柔家里做園丁,一個女人做園丁,其辛苦可見一般,一個漂亮女人做園丁,其中的許多隱酸更是不足為外人道。
宋柯柔的媽媽不喜歡她的母親,可是在宋柯柔父親的堅持下,他還是在宋柯柔家里長到了六歲,六歲那年,有次他看見媽媽哭,他問媽媽怎么了,媽媽說,她要帶他離開。
“我說我不想離開柯柔姐姐,媽媽卻告訴我,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我問為什么,我天天都可以見到她啊,她說因為我們沒有錢。那時候我是第一次知道,錢原來是個好東西,有了錢,我就和柯柔姐是一個世界的人了。”
后來他才知道,媽媽一直有病,她每次的咳嗽都不僅僅是咳嗽而已,這咳嗽是會要了她的命。慕羽第二次知道錢是個好東西,是在醫院。
“醫生問我,你家里還有什么人,要他們快送錢來,媽媽需要錢。我說我家里沒有其他人了,媽媽說我們也沒有錢。”
一個六歲的孩子站在醫院的走廊上,看著白色床單蓋上他母親的臉,他只是扶著門框站著,看著,沒有哭,因為他還不知道死亡是什么意思,就算媽媽的臉被蓋住了,他還是能夠認識床上躺的那個是他的母親。
“后來我被送進了孤兒院,我都不知道我媽是怎么被下葬的,我在孤兒院呆了一年多,后來有一天幾個男人找到了我,我的朋友指著其中一個有著褐色眼珠的男人說,‘慕羽你看,他的眼睛跟你一樣!’”
那是慕羽第一次見到他的父親,也是的父親。
“那時候我才知道,原來我在世界上還有一個親人,如果醫生再問我一次,我會告訴他,我有父親,我父親……也有錢……”慕羽的聲音開始哽咽起來,他抱著自己的腿,將頭埋在膝蓋上,身體輕輕的抽搐著。
“慕羽……”安之若不知道自己該說什么,她一直覺得自己的童年夠艱辛了,可是不管怎么樣,就算是哭的時候,也有媽媽和她抱在一起哭,而在慕羽六歲的時候,就只剩下他一個人,等他有了父親,母親已經永遠回不來了,而他,只是他父親的一個見不得光的私生子。
“你說……我為什么要原諒他?我為什么要跟他的兒子做兄弟?他們姓什么,我又姓什么?我姓慕!我永遠姓慕!我媽也只有我這一個兒子!”慕羽的歇斯底里更讓安之若同情,她伸手將慕羽的頭按到自己的肩膀上:“我媽說,哭的時候最好就是靠在別人的肩膀上,那樣就算在哭的時候也會感覺比較溫暖一些……然后等你抬頭還可以順便在別人肩膀上把眼淚擦干凈,這樣就又是一個新明天了……”
慕羽的身體僵硬,在他記憶里,自己淘氣跌倒哭了的時候,媽媽就會抱著他,把他的頭放在她的肩膀上。
安之若感覺到慕羽僵硬的身體慢慢放松下來,笑道:“其實按年齡,我已經二十八歲了,你要是叫我一聲阿姨都勉強可以的,所以你在我面前不用難為情的。”
誰知她不說還好,她這么一說,慕羽一把推開了她:“什么阿姨,你少占我便宜!”
安之若愣了一下,轉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肩膀,忽然指著月光下慕羽的臉道:“你少在那邊裝了,離開的時候還順便在我肩膀上擦了一下眼淚!”
慕羽倔強地轉過頭去,拒不承認,但事實上,他確實擦了一下,當安之若將他的頭放在她的肩膀上的時候,他心里的淚水忽然找到了一個決口,可以順利的傾瀉干凈,所以身體上哭不哭,已經不那么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