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逸云發瘋乃至逃跑之事讓七大門派以及風華谷都大喪顏面,首先,本是受邀來此對陸逸云用刑報復的苦主們大為不滿,指責他們玩忽職守竟連一個重傷在身的要犯也看不住;其次,也有不少對陸逸云心懷同情者聲言正道此舉太過無情,完全忘卻了陸逸云這十多年來對江湖做出的貢獻,竟將對方酷刑逼瘋。
一時間,就連向來老成篤定的余九信亦是感到騎虎難下,百口難辨。
風華谷那邊很快也收到了陸逸云忽然發狂逃跑的消息,談天音等留守風華谷的要員無不感到震驚與不可置信。
而此時因為谷主之位懸缺一事,之前便已臨近出關的幾位長老終于在談天音的懇求下從密室中提前走了出來,他們聞知陸逸云為了越星河竟不惜背叛風華谷背叛正道,皆是滿面愴然,深感痛心。
談天音雖然懇求幾位長老出面主持大局,然而幾位長老卻早已對俗世無心,他們只是叮囑談天音待余九信回來后,聯合諸位堂主以及各處的總管從風華谷的后輩中選出練功根骨資質絕佳卻心存正道的年輕人繼承谷主之位便可。爾后,幾位元老竟又攜手回了密室開始新一輪的閉關修行。
陸逸云當日受刑的景象在風華谷的一干下人之中被描繪得令人觸目驚心,不少人念及陸逸云往日的好,無不傷感落淚,但也有少數人依舊怨恨陸逸云背叛風華谷之舉而仍不肯原諒他。
當許十三從小廝口中聽到了這消息之后,他更是難抑激動的情緒,淚水如流。
“十三哥哥,你也別太難過了,谷主……他也是自作自受,誰叫他非要不顧大家,放了那魔頭呢,唉……”
那小廝只道許十三天性善良,見對方如此傷心,急忙出聲安慰。
豈料他這番話更是觸動了許十三心中的傷口。
“你怎生說出這種話來?!不管怎樣,谷主從不曾虧待過我們,難道我們也非要學外人那樣傷害他嗎?!他為風華谷也曾付出了那么多,可……可到最后真正為他說句話的人又有幾個?!這天地間,沒良心的人太多了!”
許十三擦了擦眼淚,恨恨地咬了咬牙,那小廝被他駁得啞口無言,自感羞愧,當即便低頭告退了。
隨后,許十三便回到了霍青所住的臥房之中,這一陣子,霍青又開始了之前吐血的毛病,而對方的身體在上一次霍朗的來到之后也變得差了許多,隨著天氣漸漸轉冷,四肢都受過重創的他已是不怎么能起身走動了。
霍青此時正靠在床上翻閱著一卷書冊,這還是許十三特意給他要來的,因為看他整日都被限制在這地方,面色郁郁,許十三也是怕他憋出更多毛病來。
“王爺,要喝茶嗎?”
許十三進屋之后,淚痕未干羞于見人,他干脆轉過了身站在桌邊拿起了茶壺。
霍青蒼白的臉上隨即多了一絲溫和的笑意,他對許十三說道,“那就有勞你了。”
可許十三畢竟懷有心事,往日斟茶倒水這種做得極為熟練的事今日也變得有些不對勁了,他的手一抖,精致的紫砂茶壺竟落在了地上,摔成了粉碎。
許十三趕緊就要蹲□去收拾碎片,卻聽身后的霍青忽然淡淡問道,“十三,你可是還在為你家谷主難過?”
許十三微微一愣,眼眶忍不住又有些發紅,他轉身走到了霍青身邊,忍了片刻才哽咽地說道,“大家都說谷主此去被施盡酷刑,以至于被折磨至瘋了……而他也不知怎地從看守的人中逃了出來,已是生死不明。”
+*小說 *wwW.*class12/??霍青聽得此話,也不由一愣,他雖然和陸逸云沒見過幾面,但是對方的氣度胸襟卻著實令他佩服,說實話,他怎么都不信陸逸云會脆弱到被人折磨至瘋的地步。
“王爺,那些人真是沒良心啊!谷主雖然做錯了事,可是他也做了那么多好事啊!為什么這些人抓住他的一個錯處就往死里折磨他,絲毫不念他的一點好?!這世間還有天理嗎!”
天理……天理是什么呢?善惡有報就是天理嗎?
霍青黯然地想到:昔日征戰關外的被人譽為賢王的自己如今只能忍受著四肢被廢的痛楚被軟禁在這么一個陌生的地方,對他來說,這又算是天理嗎?如果老天真的有眼,就請快些取走他這條殘命吧。
“十三,這世間有些事或許并無天理,但是你卻得記住我們有著人情。只要你記得你們谷主的好,那么他這一生也并非毫無意義。”
霍青笑著安慰了許十三一句,自己的心中卻是愈發難受了,他輕嘆了一聲,緩緩地躺了下去,平靜的容顏之間卻隱藏不住一絲哀愁。
因為越星河此行出來得隱秘,所有眾人都未曾懷疑是他劫走陸逸云的,這樣一來他與邵庭芝一行也算順利地離開了正道的勢力范圍之內。
陸逸云氣息奄奄地被拴在車窗邊,他的臉頰高高地腫著,嘴角還掛著一絲烏血,因為傷勢以及毒性所引起的劇痛讓他昨晚折騰了一宿,不停地用被捆住的雙腳踢著睡在他旁邊的邵庭芝,結果自然被對方好好教訓了一頓。
說實話,邵庭芝在打陸逸云巴掌的時候還是心有顧忌的,但他看到越星河被吵醒之后亦是副面露不快的樣子,心中的底氣也多了幾分,下手也狠了更多,直把陸逸云抽打得兩頰高腫才罷休。
他素來知曉陸逸云姿容絕世,雖然如今對方憔悴狼狽,但是他仍是看不慣對方那張將他教主的心神三魂勾去氣魄的臉,自然要借機泄恨了。
最后還是越星河看他的確痛得厲害,這才出手將他點暈了過去。
前方不遠就進入了墨衣教的領地,邵庭芝看了眼昏迷不醒的陸逸云,對越星河問道,“教主,我們此次回來,可要讓教眾知曉我們抓到了陸逸云?”
越星河沉吟了片刻,忽然擺了擺手。
“還不到時機。現在陸逸云剛剛失蹤,還沒人知道是咱們出手把他劫走的,且靜觀其變,或許這是個可以利用的機會也說不定。”
“教主英明。那到時怎么說呢?”
邵庭芝不敢妄自揣測越星河的意思,但他總覺得對方不想讓教眾知曉陸逸云已被截獲的消息,是怕教眾們對陸逸云群起而攻之。
越星河想了下,隨口便說道,“就說他是本座搶回來的男寵好了。”
說著話,越星河掐住陸逸云的下巴看了看,對方的臉腫得慘不忍睹,若說這副尊榮也想做他墨衣教教主的男寵還不如說自己瞎了眼,不過到了這時候,他一時還真找不出什么借口向教眾解釋自己擄一個大男人回來干嘛。
聽見男寵二字,邵庭芝那金色的眼角頓時高高地吊了起來,他緊緊蹙起了眉,半晌才訥訥地應了一聲,顯然是心中極為不甘與憤恨的。
越星河看見邵庭芝這夸張的反應,也只好裝作不知,他伸手解開了陸逸云脖子上的繩圈,然后又脫下自己的外袍將對方□的上身裹住一把抱起,率先鉆出了馬車外,“好了,反正路也不遠了,我們走回去吧。”
墨衣教并不像風華谷那般熱鬧,平日里整個總壇顯得威嚴而肅穆,所有人都在自己分屬之處或是練武或是休息。
路上的看守設置得也并不算多,而他們看見越星河和邵庭芝回來,除了恭敬地行禮之外,就像是沒看見對方懷中抱得那個男人似的。
這倒給越星河省了不少事。
“把他送去邪醫那里,然后再令人從死牢中取出兩副最牢固的鐵銬把他手腳鎖住,除了吃飯喝藥的時候別讓他的嘴有張開的機會,我不想讓人聽到他胡說,還有,沒我的命令,不許任何人傷害他,一旦他有什么風吹草動立即報我。”
越星河回到自己的住處之后,立即喚來了藏影堂的堂主敖鷹,對方沉默得只知服從的男人,越星河對他辦事向來放心。
果然,敖鷹只是淡淡地看了眼躺在地上的陸逸云,立即俯身將對方抱了起來,然后快步掠了出去。
看見敖鷹走后,越星河松了口氣,他轉身走進內室里面,正坐在床上和小廝們嬉鬧的阿傻一看見越星河回來了,立即飛奔著朝他跑了過來。
面對自己的孩子,越星河臉上的冷酷這才徹底地收斂了起來,他溫柔地對阿傻笑著,抱起對方在懷中使勁地親了親,然后從懷里摸出此次出行隨手買的一個竹編蚱蜢。
“喜歡嗎?”
阿傻不曾見過這新鮮玩意兒,自然是喜歡得不得了的,趕緊伸手就要去搶。
可越星河卻偏不給他,只是逗他。
“給人家,給人家嘛,碧眼蜀黍!”
“呵,叫碧眼蜀黍可不會給,叫聲爹爹來聽聽!”
阿傻隨自己被帶到風華谷的那一年不過一歲,又因為乃越星河難產所生而有些癡傻,自是不會叫對方一句爹爹的。
可越星河作為阿傻實打實的“生父”,他又怎么能忍受不被兒子相認的痛苦。
“爹爹……”阿傻有些疑惑地望著越星河,不知為什么越星河也會像那個他討厭的男人那樣讓自己叫他爹爹,因為不喜歡陸逸云,阿傻每一次叫爹爹的時候總是帶著幾絲不痛快的。
“怎么,不喜歡叫爹爹嗎?”越星河見他聽話,隨手便把蚱蜢給了阿傻,順勢揉起了對方的頭。
大概是很久不曾見過陸逸云,也不曾叫過爹爹了,阿傻雖然癡傻,可這么多年與陸逸云一起的生活畢竟還是影響了他不少。
“爹爹……不喜歡……”阿傻嘟起嘴搖了下頭,很快卻又高興地笑了起來,他揮舞著手里編織得活靈活現的蚱蜢沖著越星河咯咯笑道,“人家只喜歡碧眼蜀黍!”
看見兒子這么粘自己,越星河自然是高興的,可他隨即卻想到了照顧阿傻那么多年,卻始終得不到孩子親近的陸逸云,心里也難免有些可憐對方,畢竟,孩子是自己與那個男人一起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