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軍一路打來,逢關設戍,得州分兵,打到劍門關后,兵力還有幾何?”
“……”
“劍門關易守難攻,為何能讓周軍三天便撥之?”
“……”
“這不知,那不知,朕給你兩萬精銳,你怎么打的仗?”
“……”
“你不會連周兵都未見到過吧?”
“……”
益州,皇宮,會同殿。
孟昶面對跪地請罪的太子先時尚能和顏悅色,但連著幾句話一問,終于忍不住了,抱起桌上的硯臺便狠狠的擲了過去。
“乓然”聲響后,殿里響起孟昶暴跳如雷的怒吼:“朕生你這逆子何用,二萬精銳交于汝手,一戰未交,匹馬逃回,你怎么不去死……”
敏捷躲過了硯臺,卻依然被墨汁淋了滿頭滿臉的孟玄哲縮著腦袋,一聲不吭,心里卻想,當初可是你要我領軍的,是你要我從諫如流的,如今,反而怪我了,有你這樣當爹的么。
我做錯什么了我?
“圣上歇怒,周軍尚遠在綿州,我們還有時間籌謀,莫要……莫要氣壞了身子。”
“唉!”
孟昶在內侍的攙扶下坐下,問道:“眾卿有何退敵之策?”
老將石頵出班奏道:“逆周自七月起兵,一路遠來,攻城撥寨,數番大戰,早已師老兵疲,勢必不能久,我軍只需聚兵堅守,憑我益州堅城,三萬禁軍,定能阻之。然后再召集各地州兵健勇執行擾敵、斷后之策,所謂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假以時日,孤軍深入的周軍,只能有來無回。”
“石將軍言之有理,臣附議。”
“臣附議。”
“臣附議。”
孟昶半癱在龍椅上,有氣無力的道:“朕想想,想想……”
……
綿州城中,節帥府衙,后院。
秦越再次掌勺。
西征三月,一劍未出,一血未粘,一眾兄弟虎視眈眈的鄙視他,沒辦法,只好在嘴上糊弄一二。
四人軍議便在秦越刀剁砧板聲中開始。
曹彬靠坐在太師椅上,腳在圓凳上架的高高的,時不時往嘴里丟個蜜餞,十分無相。
潘美晚來一步,也不搬椅子了,直接把莊生踢走,拉過馬扎便坐下,問躺在逍遙椅上閉目養神的木云道:“只休整一天,直接兵發益州,會不會太急了點。”
木云沒有回答,回答他的是忙著炸丸子的秦越:“兵貴神速,眼下王帥還在源州城下圍城,向帥才在渝州登岸,若等到他們的大軍到來,起碼一個月半個月的,那時,蜀軍早作好萬全準備了,要知道,我們算是孤軍深入,只犁了一條線出來。
軍機不可失,時不再來,時不我待。”
“可益州乃西蜀都城,最少有三五萬精兵把守,如今你我兩部加起來,也才一萬二,其中還有三千是降卒,是不是有點懸?”
出兵時廣捷部有八千戰兵,虎牙軍則是六千整,其余則是鄉兵湊數。兩部只負責進攻,守城之職皆為主帥王彥超安排所部逐一接替,曹彬秦越不用考慮后顧之憂。
如利州城下后,便是康延澤部據守,曹秦所部只在劍門關留下了五百守軍,其它的盡數開到了綿州城下。
只是兩部戰損都比較大,減員已近五千。這也是曹潘二人憂慮的主要原因,畢竟降卒目前只能打散在各營,充充人數,弩弓都不敢配下。
“沒想到你潘仲詢與曹國華一樣,也有膽怯懦弱之時。”
“這不是怕不怕的問題。”
曹彬把腳一收,坐正身子,正色道:“臨陣當悍勇,謀劃需謹慎,我軍推進如此之快,斥侯都來不急哨探,如此冒然行軍,我們自然心里沒底。”
“無妨。”
木云也坐起身,笑道:“從劍門到綿州,把今天算上,也才三天時間,益州城最快也是差不多這個時候才收到消息,倉促之間,驚懼之時,縱然戰神當世,也只能祭出據城而守之計。
我軍明天一早出發,兩天后就能開到益州城下,那時候,正是益州上下忙著安撫百姓,維護安穩之時,在這關鍵時兵臨城下,比什么時候起的作用都大。
別忘了越是京師,官僚越多。機構越大,辦事越差。若是能讓益州城里的朝廷上下驚慌失措,士紳百姓恐懼失眠,則戰略目的就達到了。”
“三百里路兩天趕到?別忘了中間還有個漢州城。”
木云笑道:“漢州與益州相距一日路程,某料定蜀軍不會設重兵,既然不設重兵,遇上我部,估計只能開城投降,哪怕不降,也可以一夕而撥之,問題不大。”
曹彬不滿的把半碟蜜餞塞給莊生,拍拍手道:“某發現與你們議事,好比放屁,你們直接放出來便是了,我們不接也得接,說吧,什么章程。”
“明日一早,令所有騎兵皆鮮衣亮甲,以為先鋒,然后步兵再跟上。”
“?”
見曹彬迷惑了,秦越笑道:“這都聽不懂,軍師的意思是,我們一路耀武揚威,然后集體到益州城下裝逼。”
“操。”
虎牙軍有騎兵三營,共計九百人,其中黑虎騎一百,飛虎騎三百,虎威騎五百。
廣捷軍有騎兵兩營,卻有一千五百人,其中捷豹營為千人大營,全蕃騎,由蕃將黑柯掌軍,捷勝營只五百人,平時由偏將領著,如今則是武繼烈,白興霸,張侗三人一起出馬。
兩部合兵,加上各人親兵家將,足有二千六百多人,近六千匹戰馬,這一路浩浩蕩蕩,旗幟遮天蔽日,征塵滾滾,鐵蹄隆隆……
真的是氣吞萬里如虎。
蜀中百姓軍民哪見過如此強大的馬兵,一個個目瞪口呆的看著馬隊呼嘯而過,然后在漫天的塵土咳嗽著,呢喃道:“格老子的,果真是要變天嗦。”
兵鋒臨漢州,鄉紳百姓迎于道左。
木云所料不錯,漢州城中就沒多少兵,文官武將早收拾收拾帶著家小逃回益州城了,只剩下家業都在城中的士紳百姓,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廟,舍不得家業的互相一合計,一咬牙,干脆冒險迎敵。
哪知那肩上架著鷹的年青將軍十分好講話,性子隨和的都不敢置信,而且,只有五百騎兵進了城,其它的,都在城外扎營,毫不擾民,這讓一眾鄉紳十分慶幸,暗道果然王者之師。
仁義。
“我部乃先鋒部隊,明日午時光景,還有萬五大軍過來,安營扎寨之事不需要勞煩諸位,但將士行軍疲憊,各位父老若能幫忙多備豬羊果蔬,那是最好不過了。”
“啊呀,此乃份內之事,王師過境,秋毫無犯,此乃我漢州百姓之福,吾等這便安排,酒肉管夠。”
“那好,本將寫個條子,到時你們把數量、金額填上,直接找行營都虞侯報帳。”
“啊喲,這可使不得,區區幾口豬,幾腔羊,若也要報帳的話,老朽等哪有臉面見人,請將軍稍歇,吾等這便安排去。”
甲寅看著一眾喜笑顏開的鄉紳,只好笑著抱拳:“那就有勞了。”
……
興元府,白虎節堂。
王彥超扼腕長嘆:“曹秦二部又建大功也。”
申先生滋的一聲抿下香陳老酒,笑道:“這不正是大帥所希望看到的么,依老朽看來,比大帥親自兵臨益州城,還要讓人暢快三分。”
王彥超笑笑:“也不知星明收到戰報后,會是什么反應。”
“他要發脾氣,自有晚輩擔著,我們源州圍困了這么久,卻是該拿下了。”
“不錯,明日總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