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七五回湘勇軍中多二心 奕匡枉死劫匪手
嘉興城。入秋，天微涼。凌晨時分溫度降至一天最低點，城樓上的湘軍士兵或倚或靠擠在一起取暖打盹。一湘勇將長槍夾在胳肢窩下，手套在袖子里抱在胸前，縮著脖子深一腳淺一腳地過來，眼睛都還沒完全睜開，瞇著眼睛上了城墻垛口解褲腰帶。一泡尿自城頭飛流直下三千尺，那湘勇頓時暢快無比，一時興起，哼唱起小曲兒來：“妹妹你莫著急，哥哥我這就上炕頭……”“大半夜的，瞎咋呼什么呢？”湘勇乙一把將撒尿的湘勇甲揪下來：“站那么高，給南唐軍當(dāng)活靶子啊。
”湘勇甲笑道：“大炮啊，怕什么，咱們面前不還有一條護城河的么，你還擔(dān)心對面那群整天只會罵街的娘們兒游過來不成？這天兒這么冷，叫你去你敢下水么？”城墻底下潛伏的李忠特種部隊抹了一把臉上的臊尿。湘勇乙不高興道：“說了多少遍了我叫王二炮，王大炮是我爹。我又不會游泳，我哪兒敢下水？”“哈哈哈！”湘勇甲故意整他道：“王大炮都不敢下水，南唐的娘們就更不敢了。”王二炮慍怒道：“再說一遍，王大炮是我爹。”湘勇甲看王二炮真生氣了，打著哈哈道：“差不多，都差不多。
知道了，叫你二炮就是了……”湘勇甲為緩和尷尬的氣氛，干癟癟笑道：“呵呵，天兒還真黑啊，連月亮都沒有。二炮，上根煙抽。”王二炮掏出煙盒子甩給湘勇甲一根煙，心有余悸道：“沒大沒小亂叫一通，還不亂了輩分。”湘勇甲見王二炮如此較真，好笑道：“二炮的老家是南唐吧，你怎么跑到大清來當(dāng)兵了？跟我說說，你家鄉(xiāng)那邊的都是怎樣的一群人？”王二炮回憶道：“那邊的人民風(fēng)淳樸團結(jié)互助，熱愛家鄉(xiāng)喜愛和平，他們是一群享受生活卻又不缺乏熱血激情的人。
”湘勇甲嗤之以鼻道：“真要像你說的那般，你為何不好好在老家呆著，跑到大清國作甚？”王二炮想來就氣憤：“你以為我想啊？早些時候，我與父親來嘉興販西瓜，被城管砸了攤子還要罰款。父親氣不過，和城管打起來，傷人吃了官司，要求父親賠人家兩百兩銀子。我們連本錢都折了，哪里湊得起這么多賠款？那被打的城管頂多皮外傷，明顯欺人太甚敲詐勒索，父親悲憤之余在牢里一頭撞在墻上。父親臨死前高呼‘大清必亡’，我去收殮父親尸體的時候要看牢的人給個說法，父親一無生理疾病二無精神疾病，定是被逼死的。
那看牢人卻說父親是長毛余孽，將父親臨死前的錄音放與我聽。父親死了，那就父債子償，強行將我入伍做了義務(wù)兵送上前線。”說道恨處，王二炮眼噙淚花咬牙切齒。湘勇甲狠狠吸了一口煙，悵然道：“不瞞兄弟，我哥哥真的參加過長毛軍。旗人欺男霸女橫行鄉(xiāng)里，官員唯利是圖魚肉百姓，朝廷荒淫無道賦稅繁多，大清真的沒什么保頭了……”“噓！——”王二炮趕緊打住湘勇甲道：“找死啊，說這些是要被株連九族的。”湘勇甲道：“企圖以嚴(yán)刑峻法暴政奴役百姓，只會盡失人心，加快自取滅亡的步伐。
”“等等！”月亮慢慢從黑暗中露出臉，皎潔的月光重新普照大地顯得格外亮。習(xí)慣了黑暗的眼睛將月光下顯現(xiàn)的場景看得清晰無比，王二炮瞠目結(jié)舌看著眼前的情形，七魂六魄先沒了五六，失聲大喊道：“鳳王進城了！”所有守城的湘軍在同一時間覺醒過來，完全不敢相信，南唐軍隊是怎樣神乎其神越過天塹，悄無聲息地打開城門的。主城樓已被攻占，城里四處起火，大批的南唐軍涌入城里，湘軍的整個防線已經(jīng)崩潰。城墻上的守軍驚慌失措，守城校尉極力維持秩序，組織人手對抗南唐軍。
湘軍校尉砍翻一個企圖逃跑的士兵威懾眾兵丁道：“爾等若當(dāng)逃兵者，諸如此人！”話音剛落，一支長槍從后背貫穿而過。湘軍校尉身上插著長槍一頭栽倒地上，王二炮鼓起勇氣大罵：“奶奶的，城都丟了，還要我們?nèi)ニ退馈５苄謧儯熘P王奇襲嘉興，助大清者猶如助紂為虐，違鳳王者猶如有違天命，老子不干了！”“不干了！”一呼百應(yīng)，湘勇紛紛丟盔棄甲一哄而散，守城湘軍不戰(zhàn)而退。全聚德酒樓。一清兵手忙腳亂跌跌撞撞推開鐵帽子王吃飯的包房門，語無倫次稟報道：“慶親王、諸位將軍，不好……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南唐軍……南唐軍攻城了！”幾個人喝的伶仃大醉，東倒四歪。
桌子上的殘羹剩菜、酒杯碗盤亂七八糟一片狼藉。慶親王仰著腦袋打呼嚕，口水流了一脖子，官帽都掉在了地上，兩個女人一左一右衣衫不整坦胸露乳醉臥在地上，吐得滿地穢物一塌糊涂。曾國藩甩甩頭疼欲裂的腦殼，搖搖晃晃爬起來，靠墻撐著幾欲摔倒的身子道：“你說什么，再說一遍？”清兵道：“將軍，唐原王的軍隊殺進城里來了。”“什么！”曾國藩一個激靈，酒先醒了三分之一：“拿水來！”清兵遞上一壺水，曾國藩咕咚咕咚灌了兩口，劈頭蓋臉澆在頭上，酒勁兒已去了三分之二。
曾國藩上前去揪胡林翼和彭玉麟的耳朵，兩人啊呀呀吃痛醒過來。胡林翼還不知何事：“雜么啦？”曾國藩吼道：“天都塌了，出大事了！”彭玉麟揉著眼睛問：“什么天塌了？”曾國藩急急裝上軍裝扣扣子道：“南唐軍隊攻入城里來了。”“慌什么？……”奕劻手背摸了一把嘴角的哈喇子，說話舌頭打結(jié)：“都都都……都是嚇唬人的，肯……肯定又是瞎鬧騰。沒事兒，咱接著喝……”胡林翼道：“將軍你太緊張了，興許王爺說的沒錯，說不準(zhǔn)又是一場鬧劇。
”曾國藩看通報的清兵滿頭大汗灰頭土臉，不像惡作劇：“不行，我還得去看看。”奕劻拉著臉道：“曾將軍，一個晚上你都沒給過本王好臉色，本王一直忍著。老是吵著走走走，專門掃本王的興致不是？”曾國藩謙卑道：“末將不敢。”奕劻把幾個酒杯擺在桌子上道：“那好，本王罰你三杯，喝了孤就不生氣了。”曾國藩看看面前碼成堆兒的空酒杯，自己不知道已經(jīng)喝了多少個三杯了。奕劻四下找了找沒有酒了，便喊道：“老板，上酒！”半天沒人回應(yīng)，奕劻罵道：“叫他狗日的在門外候著，跑沒影了，看老子不好好收拾他。
”扶著椅子站起來，摸索過去推開窗子朝院子里喊：“狗日的人都死哪兒去了……”嘴里的話還沒喊完，奕劻就傻眼了。外面火光一片，人們驚慌失措在大街上亂跑，城門樓上赫然醒目飄揚著鳳王王旗。“嘭！——”地一聲，近處的一間民舍因火燒發(fā)生爆炸，氣浪將奕劻從窗戶邊兒吹得摔了個四仰八叉。奕劻嚇得魂不附體，手腳并用蠕動一身肥肉鉆到桌子底下，屎尿拉了一褲襠。兩個女人受到驚嚇，掩面尖叫著跑開了。曾國藩瞅了瞅狼狽不堪的慶親王，恨鐵不成鋼，稀泥扶不上墻，帶著胡林翼和彭玉麟抓起佩刀撇下奕劻出去了。
奕劻哀求道：“愛卿救我……”幾人早已不見蹤影。奕劻心想多在這兒等死也不是個事兒，小心翼翼探出頭來，剛準(zhǔn)備爬起來，門外傳來一陣急促雜亂的腳步聲，奕劻趕緊又把脖子縮回去。進來的幾人翻箱倒柜找了一陣，看那餐桌抖個不停，掀開桌布一看，發(fā)現(xiàn)了躲在下面不停哆嗦的奕劻。奕劻閉著眼連連求饒：“不要殺我，不要殺我……”掀開桌布的那人道：“原來是王爺。”奕劻睜眼一瞧，來的是幾個湘勇，便放下心來，從容不迫地從桌子底下退出來，在地上撿了官帽扣在頭上，又整理整理衣著，恢復(fù)以往威嚴(yán)傲慢的姿態(tài)道：“正是本王。
”“撲哧……”幾個湘勇相互看看，竊笑不止。奕劻危言正色道：“爾等休要恥笑，孤這般摸樣不許透露出去半個字。爾等只要護駕保我安危，本王定讓幾位好漢下半輩子榮華富貴享用不盡。”一小胡子湘勇道：“都什么時候了，還擺王爺?shù)淖V呢？我還不知道你，把你護送出去別說好處了，我們看到你狼狽的樣子，還不將我們幾個滅口了？看看你這德行……”說著掩鼻道：“哎呦，什么味兒？……”另一矮個湘勇道：“這廝拉褲襠，熏死人了。”“靠！”小胡子湘勇道：“你還能再惡心點么？”又一壯實湘勇道：“我看榮華富貴兄弟幾個就不稀罕了，把你身上值錢的東西交出來，饒你不死。
”“大膽！”奕劻威脅道：“本王是朝廷命官，爾等這是要趁火打劫么？”壯實湘勇道：“都他媽什么世道了，誰管你官不官的？他娘的當(dāng)官的不為民著想，整天搜刮民脂民膏，和咱們打劫都是一個球樣，十步笑百步。你們當(dāng)官的從老百姓身上榨取的血汗，今日灑家便要討回去。”伸手將奕劻脖子上的金鏈子扯下來，剩下的兩人紛紛效仿，把奕劻身上值錢的物件搜刮下來一大堆。奕劻噤若寒蟬，在這些手執(zhí)兇器窮兇極惡的歹徒面前不敢有半點反抗。矮個湘勇邊整理自己的戰(zhàn)利品邊痛心疾首罵道：“你這狗官，光身上一塊表就夠我們這些窮人一輩子的辛勞了，身上這些名牌和首飾簡直就是一座移動的金庫啊。
”余光瞥見大玉扳指，指著奕劻的手道：“把那個給我。”奕劻躲閃道：“這個不行，這是皇阿瑪賞賜的。”小胡子湘勇來勁了：“媽的，給臉不要臉是不，非要吃點苦頭？”上手就搶，其它兩個人也過來幫忙，混亂間四個人不止怎地一人摸了一手鮮血。幾個人趕緊散開，各自檢查自己身上有沒有受傷。再看奕劻大肚子上沒入一把刀，只剩半截。奕劻眼前一黑，轟然栽倒地上。壯實湘勇抱怨道：“嚇嚇?biāo)托辛耍銈冋φ姘讶送绷耍俊毙『佣叨哙锣碌溃骸巴炅送炅耍覀儦⒘送鯛敚愠鋈嗣鼇砹恕?
”矮個湘勇道：“死了也是活該，留著也是個禍害，就算是替天行道了，收拾東西趕緊跑吧。”幾人趕緊收羅搶劫來的財物，矮個湘勇舍不得大玉扳指，半天沒從奕劻粗大的手指上擼下來。一不做二不休，抄起快刀一刀斬下，連同半截手指一通塞進腰包。幾人打包財物和餐桌上的金銀餐具，逃也似跑開了。奕劻死不瞑目，兩顆悔恨的眼淚從失神的眼眶里滾落出來。預(yù)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