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夏非死死地盯住錢北襯衣領子下未消的紅色印子, 冷冷一笑:“宇羅,你還像從前一樣,好大的膽子, 總是知道如何激怒我。”他站在錢北上方俯身, 雙臂撐在兩側, “你明明知道後果。”
錢北擡頭, 紅暈未消、毫無波動的臉龐上沒有絲毫畏懼之色, 那雙堅定的眼眸灼灼地仰望著對面的男人。
炎夏非乍一晃神,彷彿回到了某個遙遠而清晰的場景:這個人總能夠成功地觸犯他的最後底線,而且, 從來不服軟,不求饒。
也許是先是被家人, 後被炎夏非寵慣了, 男人的脾氣囂張驕傲, 又任性執拗,對於認定的事, 撞了南牆也不回頭。表現之一,就是在他二十歲的時候做出了一個驚世駭俗的選擇,從齊氏集團唯一繼承人跳躍成爲炎夏非的公開情人,整個齊氏的產業都歸了炎容組;表現之二,他對炎夏非進行了長達數年的旁敲側擊, 堅持要炎容組進行漂白, 或者讓炎夏非和組裡一刀兩斷。
炎夏非作爲帝王級別的人物, 炎容組唯二的首領, 自然希望左右逢源, 既要江山又要美人。結果他萬萬沒想到,表面上賢惠體貼、通情達理的美人居然背信棄義私通外敵, 居高臨下地揮揮衣袖,讓他真正明白了一笑傾國的含義。
軟硬不吃,刀槍不入,對他多好都不懂得,對他再壞也不悔改。齊宇羅,從一開始就沒有給兩個人的關係留下轉圜的餘地。害了容滿的人,怎麼能留在世上?可是對於相伴多年、血肉難分的親人和愛人,炎夏非下不去手。
“宇羅,我不信你愛上了別的男人,別騙你自己。你愛的是我……你之所以出賣炎容組,也是因爲我,對不對?”炎夏非雙目微紅,一隻手摸上了錢北的脖頸,細細地撫摸著。
“剛纔你都聽到了。我殺了容滿,留下賬本,而你廢了我的腿,把我送給了窮途末路的任鶴。呵呵,人生就是這麼無望呢。”錢北握住了壓在喉結上的溫柔指尖,“直到後來,我遇到了沙朗,他很特別,年輕朝氣,會小心翼翼地討好,笨拙地哄人高興……”
他像極了從前的你。
“清醒一點,他只是個替身罷了!宇羅,只要你我還活著,就能夠挽回,再給我一次機會……”
錢北微微一笑,猛地推開要把自己摟在懷裡的炎夏非,後者措不及防地踉蹌了幾步,滿臉驚訝地看著錢北。
“愛不愛的都是很玄的東西,也許我還愛你,也許我仍舊恨你,又有什麼關係呢?我這雙腿回不來了,容哥也回不來了。炎,你爲什麼不殺了我,難道你的好兄弟白死了?你不是在容華面前發誓,要爲她哥哥報仇雪恨、大義滅親嗎?”
“住嘴!不許你再提起他……”炎夏非像是受傷的野獸,滿眼赤紅,頭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彷彿隨時能衝上來把獵物撕得粉碎。
“你殺了我,再也不要找沙朗的麻煩。我們之間就這麼結了吧。”錢北依舊維持著安逸的坐姿,半陷在柔軟的牀鋪裡,白襯衫間微微露出瘦削蒼白的身體,黑褲子包裹著雙腿修長挺拔的線條,很漂亮。
不過再怎麼以假亂真,假的還是假的。
炎夏非掏出槍,打開保險栓,怕人突然跑掉似的,眼睛一直死死盯著錢北。“宇羅,這一次,我不想讓你走。”
錢北閉上眼睛,他期待著一聲槍響。
他想到了很多,這麼多年來的輾轉痛苦,不過是一場自娛自樂的苦情戲,他本可以安安穩穩地做老大的情人,直到他死,或者炎死。
他不該強求。
小羽早就會照顧自己了吧,打給他的存款足夠這幾年的生活,而且品學兼優,性子又好的他,一定能找到適合的女孩子。雖然他試圖對炎容組不利,可看在血緣的份上,炎不會真的下手。
不過……沙朗怎麼辦……
沙朗這個孩子,纔是他最不放心的人。他可別再爲自己做傻事了。因爲這一次,我怎麼罩你呢?
一秒,兩秒。
錢北睜開眼睛的瞬間,還沒來得及思考,就本能地衝了過去。手剛碰到炎夏非持槍的手臂,就聽到一聲震耳的槍響。
血腥氣瀰漫開來,鮮血一滴滴地從布料滲出,噼噼啪啪地打在鋪滿毛毯的地板上。
錢北大口大口地喘著氣,不可思議地看著炎夏非靠著牆,勉強支起身體,大腿上的傷口汩汩地淌血,像是傷到了大血管。如果不是他剛剛一推,炎夏非顯然是瞄著膝蓋骨打的。
事實證明,令錢北震驚的還在後頭——說時遲那時快,這邊剛發生槍擊事件,作出反應的不是門外守候的保鏢,而是旁邊衣櫥的雕花木門——“砰”地一聲,破空之音從最意想不到的方向傳來,驚魂甫定的錢北和忍痛虛弱的炎夏非同時轉頭,看到沙朗踹開殘破的屏障,華麗麗跳下衣櫥的奇觀。
沙朗踮著一隻殘腳,目光如電地捕捉到站在牆邊的兩人,大喝一聲:“北北,不要怕,我來了!!”
咦,北北渾身上下完好無損,那這麼大一灘血從哪兒來的?
還沒等沙朗腦筋轉過彎來,錢北倒先意識到炎夏非周身散發出危險的氣息,當即要奪他手裡的槍。炎夏非雖然傷得夠狠,無論力量、速度和反應力顯然更高一籌,一個反手將錢北扒拉到一邊,擡起胳膊對準沙朗的腦門就開了火。
沙朗捂著頭躲到牀後,險險避過了腦袋開花的厄運。
炎夏非摁著傷口,咬緊牙關,穩住了抖動的胳膊,開始了面向沙朗慘無人道的掃射。槍聲響成一片,火花四濺,花瓶擺設發出噼裡啪啦的哀鳴。幸好炎夏非腿動不了,沙朗小子天生體質好,上躥下跳地維持著全須全羽的狀態,除了頭髮焦了一塊,胳膊被擦了一下,一隻撞櫥門的腳還是瘸的。
炎夏非不可能向錢北開火,沙朗也不可能躲到錢北一側,於是戰火控制在了一定區域內。一間百平米的大房間,半邊如廢墟,半邊如天堂。唯一正常的錢北滿臉麻木地立在戰鬥圈外,因爲此時的狗血情景而嘔心不已。
鑑於沙朗隨時可能捱上槍子,而炎夏非則可能因失血過多而掛在當場,錢北用指甲摳了摳手掌,箭步如飛,大義凜然地擋在兩人之間,暫時充當狗血劇中狗血女主的角色。
炎夏非說:“宇羅你讓開,我非滅了這個小子不可!”
“有種你開槍先滅了我。”錢北答道。
炎夏非沒種地垂下手臂,一條腿的褲子都被血浸溼了,臉色慘白地寫滿了憤恨和不甘,殺人的眼神越過錢北直逼沙朗,刺啦啦地迸濺電花。
錢北面無表情地喊了一嗓子:“凌晨!!炎夏非快把血流乾了,你們還不給我滾進來!”
話音剛落,凌晨帶領一干人等破門而入,不待多說便拖走了急需醫治的炎夏非。
沙朗搓著手,低著頭說:“北北,他對你做什麼了沒有?我好擔心,我一擔心,就出來了……”
“你……你這個白癡!我讓你走你偏偏聽牆腳,還冒冒失失地進來了!去死去死!活該被炎打成篩子!”
沙朗眼圈紅紅的,嗚嗚地囁嚅道:“我不是故意的……”
凌晨咳嗽了一聲,“兩位跟我走一趟吧。”
錢北疲倦的點點頭,拎起沙朗的胳膊瞧了瞧,戳戳擦傷的皮膚,引得病號一陣痛呼。無奈地朝向凌晨,微笑地補充了一句:“帶個醫療箱,沙朗受傷了。”
沙朗牽著錢北的衣角直晃,小媳婦般怯聲道:“北北對人家最好了,不要怪人家說,人家愛你……”
錢北轉過頭,給了沙朗一個爆慄。
凌晨一邊押著兩人上車,一邊感受著打情罵俏的無聲版,暗自決定這一段萬不可讓炎哥知道。
炎哥如果知道對付錢北的殺手鐗是以強攻之身裝嬌滴滴弱受,他……
凌晨打了一個寒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