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憶收拾完東西剛剛準備出門, 還未走得幾步路,便見得一抹深紫色抱著小孩的身影似有些熟悉,她瞇了瞇眼, 走近幾步, 才看清這人正是沈彥, 他手中抱著的奶娃娃雙頰被凍得通紅, 一雙靈動的眸子此時緊緊閉著, 不知是昏迷還是睡著,而沈彥平素里連衣服一點點兒皺褶都忍受不了,如今卻頭發散亂, 臉上還有幾處擦傷,衣服更是被掛破了好幾處。
他原本是送柳枝回老家, 現下柳枝又出現在青州城, 而沈彥卻是形容狼狽。
容憶見他, 也沒有如往常一般調侃他,徑直過去接過他手中的林寧, 將身上的狐裘解下來包住林寧,抬眼問道:“還好嗎?”原本想去找林子恪,現在看來還得先把這兩位安頓好。
沈彥有些頹然,用衣袖抹了把臉上的灰,道:“還好, 只是不知這臉上的傷會不會留疤。”
容憶淡笑, 抱著林寧轉身便往回走, 一邊道:“我有些事要出城, 你和林寧先去我家住著。”
見容憶并沒有問柳枝的事, 沈彥便知柳枝來找過容憶,他拉住容憶的手臂, 上下細細看著她,似想在她身上看出兩道口子來,半晌,才道:“柳枝來找過你?”
容憶點了點頭,道:“她剛走。”
沈彥眸子有些揾怒,又反復看著容憶并沒有怎樣,才放下心來,道:“那瘋婆娘沒有對你怎么樣吧?”
容憶抱著林寧的手臂縮緊了些,心口隱隱發疼,許久,才淡笑轉過頭對著沈彥道:“看我完好無損就知道,她能對我做什么?”
沈彥見她這樣,也沒多想,只當柳枝對容憶說了些無關痛癢的話,他邊走邊理了理自己幾天沒有梳洗的發,想著待會兒一定好好好洗上一洗,嘴里也沒有閑下來,朝著容憶抱怨道:“你說柳枝她是不是瘋了,我跟她雖然沒有同生共死,但好歹也算得上是有些交情,為了留在青州,她居然對我下手毫不手軟,當頭就是一棒。”
“……”容憶沒有回他,她根本不知道該怎么接這種話。剛看到他時便知道他身上的傷怕是柳枝弄的,而柳枝喜歡林子恪,定是想要留在青州城,林子恪卻為了安撫她讓沈彥把柳枝送回去,柳枝不想回去才對沈彥出手,說到底這事兒還是因為她。誰也料不到看起來弱不禁風的柳枝會有這舉動,沈彥被弄成這樣,她也有些過意不去,一時間也不知道是該跟沈彥道歉還是該安慰沈彥。
沈彥也只是想要發發牢騷,平日里他與容憶這樣慣了,見容憶不說話,也沒大在意,又接著道:“她對我下手尚且還勉強說得過去,可林寧……”沈彥指著林寧,一雙黑眸中隱隱有怒火竄動,咬牙道:“林寧可是她親生兒子,這么可愛機靈討人喜歡的孩子,就算是我也下不了手,她竟仗著林寧喜歡她,跟她親近,將他騙到郊外荒山上扔在那里,她有沒有想過要是碰上那些山上的野獸可讓他一個小孩子怎么辦?你說她怎么那么狠心。”沈彥性子向來好,如今卻絮絮叨叨說了說了柳枝一下午的不是。
直到給奶娃娃擦好身子,換好衣服,沈彥的絮絮叨叨才停下來,容憶也對這事兒的來龍去脈知了七八分。大概就是那日林子恪用藥將柳枝迷暈,托沈彥幫忙送她與林寧回去,那藥下得較猛,柳枝直到第二日黃昏才醒過來,一醒便見著自己已經被送出了青州城,當日便哭訴裝可憐央求沈彥將她送回青州,沈彥原本就覺得柳枝不該在林子恪與容憶中間橫插上一腳,自然不肯去理會她。
哭哭啼啼一整日,見沈彥無動于衷,林寧又一直在一旁安撫她,她總算消停下來。見她消停,沈彥便覺她該是放棄了回青州的心思。
熟料,柳枝并沒有放棄回青州。
趕了三天路,一直都在荒郊野外過夜,沈彥實在受不了身上幾日沒有洗澡,當日黃昏前便在一小鎮的客棧上落了腳,剛吃過晚飯,柳枝便說要帶林寧去看一看,沈彥覺得讓林寧多陪下柳枝她或許就不會對林子恪一根筋,囑咐一聲讓她們早些回來,自己回房間洗澡。
直到半夜沈彥都沒有見到柳枝跟林寧回來,心中不免有些著急,隨意披了件衣服就出去找他們二人,才出客棧便見柳枝匆匆趕來,哭哭啼啼道有幾個人搶走了林寧,他答應將柳枝母子二人安全送回臨州城,如果林寧真有個什么三長兩短他該怎么跟林子恪交代。沈彥當下就急了,沒做多想,直以為柳枝不是那幾人的對手所以才跑了回來,便讓柳枝帶他去。
因著夜色,他也沒有看得清柳枝的神情,走了兩步都沒見柳枝跟上來,沈彥剛轉過頭要去催她,不料卻迎來她的當頭一棒,那一棒子可著實是狠,竟讓他一個大男人大半夜在巷子里躺了大半夜,醒過來時人還是暈暈乎乎的,他的胸口處卻放得張字條,只簡單寫著:“林寧在城外石頭山。”
這字跡分明是柳枝的,沈彥即便腦袋再簡單也想得到柳枝唱得是哪一出,她怕是知他二人不會讓她回青州,便想出這一出好脫身。
石頭山雖叫石頭山,卻與它的名字絲毫不相符,山上多樹木雜草,沈彥趕到見到山上情景時,幾乎嚇得三魂七魄少了一半,只見得林寧一張小臉煞白煞白,眼中卻是強自鎮定,豆大的汗滴至額頭落下,緊緊咬著下唇,手上握著林子恪送給他的小彎刀,刀上還有血滴,而他對面卻是一頭幾乎比他高兩個的棕熊,而他趕到時正見得棕熊正往林寧身上撲過去,沈彥嚇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幸得當初學武時功夫沒學怎么樣,輕功和暗器卻是學了個精通,他當即折下樹枝,手中運力,便將樹枝當暗器射了出去,正中棕熊的后背,棕熊身子因著背后突如其來的痛感頓了頓,動作稍稍遲緩了些。而林寧雖面色不好,腦袋卻還清醒,在黑熊過來時一個閃身躲了過去,沒有撲倒人,棕熊似開始發怒,嘶吼一身便又朝著林寧的方向撲過去,動作較剛剛更為迅猛,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沈彥一個閃身,將林寧從黑熊爪子下撈了出來,將他護在懷中。自己卻不可幸免的被棕熊爪子劃到背部。
肉生生被撕開的疼痛感讓他幾乎昏厥,強自咬起牙關又隨手折下一根樹枝,插入棕熊心口處,而后飛速帶著林寧離開。林寧雖在面對危險時還算得上是冷靜,但他畢竟只是個四歲多的小孩子,一見到沈彥突然出現,整個人神經一松下來,就這樣暈了過去,沈彥不敢作片刻停留,抱著已經昏迷的林寧逃命似得一路狂奔。山上多樹木雜草,沈彥雖輕功好,但奈何身上有傷,身子不穩,又不敢放慢速度,身上的衣服被樹枝劃破,連帶著他最重視的臉蛋也被身子劃破。
此時的沈彥才真正體會到什么叫最毒女人心,他覺得準確來說是最狠女人心才對,虎毒還不食子呢,柳枝竟然為了擺脫他們二人將自己親生兒子騙來獨自扔在這種地方,如果他遲醒半刻鐘林寧怕是早已成為棕熊的腹中餐。
讓沈彥氣憤的不止這一點,待他渾身是傷的抱著林寧回客棧時竟被老板告知,那位跟他們一起住進來的姑娘已經退房,連著押金行李盡數帶走,眼看著懷中林寧面色蒼白,而自己背部疼得讓他幾乎窒息,此時的沈彥是連殺了柳枝的心都有。
幸得客棧掌柜心善,見他受著傷還帶著個昏迷的娃娃,以為他是被那個看著嬌柔的女子騙了財,頓生同情,替他撥出個房間,請了個大夫。
林寧并沒有受什么重傷,只是因為驚嚇過度昏迷了過去,銀子行李都被柳枝拿走,沈彥又不好意思再麻煩掌柜,只第二日隨便包扎了傷口便抱著林寧馬不停蹄往青州城方向趕回去。
可誰知這林寧這一昏迷,竟是昏了幾天,還好在路上遇見了剛好要經過青州的一對中年夫婦搭了他們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