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城有個(gè)習(xí)俗, 便是每年臘月二十八這一天,街道兩旁的空地上便開放讓人免費(fèi)擺攤賣些小東西,不論貧賤, 不收租金, 人人可擺。而每年到這一天, 也是青州城最熱鬧的一天, 幾乎家家戶戶的人都會(huì)聚集在這并不是特別寬敞的大街上, 或搶個(gè)鋪位擺攤,或淘些可以用的東西回去,將街道圍得幾乎水泄不通。
這一日這條街上賣的東西也幾乎是五花八門應(yīng)有盡有, 有從鋪?zhàn)永镞\(yùn)過來的布匹首飾,也有是自家用過的二手廚具, 也可以是自己現(xiàn)場畫的字畫, 也有一些自家做的小吃糖水, 那些常常有的用圈圈套物品,或是用弓箭射燈籠等等小游戲更是少不得。原本安靜的大街上有熙熙攘攘的人群, 街邊的小攤販?zhǔn)箘艃哼汉戎瑹狒[至極。
容憶左手一串糖葫蘆,右手抱著剛剛買的棉花糖興奮的在每個(gè)小鋪?zhàn)忧案Z來竄去,仿若從來沒有見到這般熱鬧的景象一般,因著最近越發(fā)的嗜睡, 常常一睡便是幾天, 是以, 她已經(jīng)有好些日子沒有出過門, 更別說見到這么熱鬧的景象, 今日好不容易凈精神頭好了些,纏著林子恪好久, 他才答應(yīng)讓她出來逛逛,逛完小首飾又去逛胭脂水粉鋪,逛完胭脂水粉鋪?zhàn)佑秩タ床计ァA肿鱼〈绮讲浑x的跟著她,時(shí)不時(shí)替她擋去擁擠的人群。
街尾的喝彩聲引起容憶的注意,容憶循著聲音望過去,見得那一處被圍得里三層外三層。她好奇的擠過去,借著嬌小的身形很快便擠到了最前頭,一擠過來,她便有些失望了,只是普通的雜耍表演,并無什么特別,看來這幾年青州人民的日子過得頗為無聊,看了好一會(huì)兒,覺得沒什么意思,她本能的回頭去找林子恪。
林子恪原本是寸步不離跟在容憶身后,剛剛眼角掃到一人,一身紅衣,雖面紗遮臉,身型卻讓林子恪隱隱覺得有些熟悉,就這一分神,再轉(zhuǎn)身過來便就沒見了容憶的人。
待尋到容憶時(shí),他卻是一陣心驚肉跳,只見得容憶不知為何,被人群擠到了表演場中,一臉迷茫,而她身后那個(gè)原本在表演吞劍的黑衣大漢竟是將手中短劍正欲刺入容憶后背。平素里總是淡然無波的臉此刻是從未出現(xiàn)過的驚慌失措,還未待大腦有何反應(yīng),身子便先行越過人群,在刀子離容憶的后背還差一寸時(shí)閃進(jìn)人群中,將容憶拉到自己懷中。
容憶正在找尋林子恪的人,完全沒注意到背后的危險(xiǎn),便見得林子恪朝著自己飛奔過來,將自己拉進(jìn)懷中。幾乎是下一秒,便聽得身后的人一陣悶哼,身子同時(shí)猛得一顫,而后,她幾乎還沒看得清林子恪是怎么出得手,便又聽到一陣鬼哭狼嚎的聲音,她欲轉(zhuǎn)過頭去看,卻被林子恪捂住她的眼睛,她看不到背后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只聽得周圍一陣陣此起彼伏的尖叫聲刺得她耳朵發(fā)疼。而后,她便被林子恪蒙著眼攔腰帶走了,全然不知道剛剛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咚”的一聲器物落地的聲音,一直在燕來客棧二樓靜靜看著樓下的柳枝見到林子恪為容憶擋去了刀,提起步子便要往樓下奔去。
“你若是此刻下去了,他不用多久便會(huì)知道這事是你主使。”無名見狀攔住她的去路,面無表情道。
“可那刀上有毒,沒有解藥,他會(huì)死的。”柳枝急得眼淚都掉了下來,之前聽林子恪說過容憶喜歡熱鬧,也聽林子恪說過今天這個(gè)特別的日子,她料定容憶今日會(huì)出來逛,那場馬戲以及那一陣騷動(dòng)皆是她特意花重金安排的,她真沒想害林子恪,她只是想替葉蓉殺了容憶,他沒想到,林子恪會(huì)毫不猶豫用身子替容憶擋了刀。
“解藥給我。”無名伸出手,淡淡道。
無名向來對(duì)葉蓉的話唯命是從,而林子恪毀了她的容,葉蓉對(duì)林子恪可謂是恨之入骨,柳枝第一直覺便是往后退。
見她這樣,無名眉心都皺一起,不耐道:“蓉兒叫我看著你,所以你不能出去,要想他活命,就把解藥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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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許久,尖叫聲漸漸聽不到了,林子恪才停了下來,松開捂住她眼睛的手,眼睛見到光似有些不適應(yīng),她揉了揉眼睛,抬眼卻見林子恪滿頭大汗,面色蒼白如紙。
“你怎么了?”容憶抬起手欲擦掉他額頭上的汗。
林子恪背部的血越流越多,幾乎要將整片背部的衣服都浸濕,他頭腦已經(jīng)昏昏沉沉,因害怕容憶擔(dān)心,他勾起唇笑了笑,道:“我沒事!走……”話還沒說完,便覺得一陣頭昏目眩,整個(gè)人直直朝著容憶壓了下去。
容憶緊靠著墻壁,伸手抱住暈倒的他,當(dāng)手觸及到他背后的那一片濕地時(shí),神色大變,一張臉比林子恪更白,她看著自己顫抖的手,滿手竟是紅得幾乎發(fā)黑的血,剛剛那一身悶哼,竟然是他替自己擋了刀子。她雙腿一軟,跌倒在地上,手臂緊緊抱住林子恪的肩膀,不知所措。
在她從小到達(dá)的印象中,林子恪似乎都是強(qiáng)大到無所不能的,而今,他就這樣倒在自己懷中,面色蒼白如紙,她曾幾何時(shí)見過他如此脆弱的模樣?顫抖著唇,手捧上他的臉,許久,才哽咽道:“子恪,你醒醒,別嚇我好不好……你醒醒……別嚇我,我再不亂跑了,你醒醒好不好?”豆大的淚滴到林子恪臉上,融合著她摸到他臉上的血水滑下。
眼見著林子恪背后的血越流越多,幾乎有止不住的趨勢,而巷子中還沒有半個(gè)人來,她抹掉臉上的淚水,也顧不得血水同樣摸到自己臉上,將他的身子翻過去,撕開他背部的衣衫。近乎一寸向外翻著的刀口還在流著血,觸目驚心。她咬牙撕下自己的裙子,將他的傷口包扎好。
從地上爬起來將他扶起來,讓他趴在自己背上,昏迷不醒的林子恪幾乎是整個(gè)人的重量都?jí)涸诹巳輵浬砩希瓦@樣半背半拖。
剛好出門來晃晃的沈彥見到眼前的場景,驚得手中的扇子都掉到地上,只見容憶儼然已經(jīng)變成一個(gè)血人,臉上、身上、甚至手上都是血,她瘦小的肩膀就這樣背著林子恪一步一步艱難的走著,仿佛每走一步都費(fèi)勁了全身的力氣,林子恪一個(gè)大男人,沈彥都未必背的動(dòng)他,沈彥不知道一個(gè)小姑娘哪里來的這么大的力氣,。
“爹……”林寧的叫喚聲將沈彥的魂了喚了回來。
沈彥顧不得去撿掉在地上的折扇,匆匆趕上前去,將林子恪從容憶手中接過來。
“救子恪,求你,救子恪。”容憶此時(shí)記憶已經(jīng)退化到連沈彥都不認(rèn)得了,見到他,只以為是哪個(gè)好心人剛好路過,昏迷前,手都緊緊拉著沈彥的衣袖,讓他救林子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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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微涼,沈彥守在容憶床前,她面上的血水已經(jīng)被林子婉洗干凈,緊閉著雙眼,睫毛如扇,昏暗燭光搖曳,照在她臉上,柔和而寧靜。
他忍不住伸出手,緩緩撫上那張干凈的臉龐,吱呀的開門聲打斷了他的動(dòng)作,他猛得縮回手,暗斥自己。
林子婉端著飯菜進(jìn)門,斂去眸中的失落,輕聲道:“先吃點(diǎn)兒吧,不然他們還沒醒,你又倒下了。”
“大夫怎么說?”沈彥起身接過林子婉遞過來的飯碗。
提起林子恪,林子婉眸子便開始泛紅,道:“不太樂觀,那刀上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