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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訓(xùn)撿起半道一根粗木,向著右面野地里走了丈許,以膝支地,半蹲著用那木頭在雪中挑揀一番。
趙明枝追上之后,先將那幾匹馬綁定一旁樹身,也跟了進去。
她起先還沒發(fā)現(xiàn)什么異常,然而再向里頭走多一程,就發(fā)覺地面上的各種痕跡越來越多。
先是得見許多雜亂足跡,開始還能看出被人刻意做過打掃,等往更深處,已是便敞天露著。
眼下恰逢雪停,也無新雪再做遮掩,原本痕跡就被全數(shù)保留下來,又有馬車轍痕、刀棍印記,俱都藏于道旁,若非刻意走近,難以發(fā)現(xiàn)。
這樣場景,倒像是中途有人起了打斗,只不曉得什么情況。
趙明枝心中亂猜,見那李訓(xùn)正翻起下層舊雪,便走近去看。
沿途地面都是白雪堆積,最多有些灰土枯葉,可翻出來的這一片下層卻全是黑紅血跡,李訓(xùn)拿粗木去探,正有一樣?xùn)|西被挑露出來,在地上打了個滾,骨碌碌向前跳了兩下。
趙明枝不免給引得去看。
而李訓(xùn)聽到動靜,回頭一見趙明枝,當即便伸手抓了地上一把白雪,將那物蓋上。
只他顧得到此處,自然就顧不到彼處,才一側(cè)轉(zhuǎn),地面上原被他半身擋住的東西就露了出來。
是一邊胳膊。
已叫人砍得血肉模糊,斷面參差,凍得黑硬。
趙明枝只恨自己目力太佳,離得又實在太近,把上頭爛茸碎肉、血骨都看得一清二楚,另有骨漿子,缺了肉痛指甲的指頭杵在眼前,叫她心里打個突,只覺自己手指、手腕、另有手肘也跟著疼起來,忙調(diào)轉(zhuǎn)過頭,不再去看。
李訓(xùn)頓時皺眉,幾下覆雪,將面前東西全數(shù)掩埋,復(fù)才回頭看向趙明枝,叫她一聲,又指著不遠處馬匹道:“那馬背上有個靛青包袱,瞧見了么?你替我取來,另也帶個水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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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明枝腦子里全是方才所見畫面,此刻聽他說話,如奉仙綸,忙不迭去了,很快尋到李訓(xùn)所要東西。
那包袱十分輕,水囊當中也所剩無多,輕輕一晃,就聽得極淺水聲。
雖不知這李二哥用來做什么,趙明枝想了想,還是把自己水囊也帶上,拎著朝道旁走去。
等這一番取物完畢,她也把恰才所見忘了個七七八八,等再到面前,就見原本那殘肢血跡已被遮好,半點看不出痕跡。
而李訓(xùn)則是再撿了不少枯枝過來,尋了塊干凈空地,湊出一個小堆。
見她過來,他伸手將東西一一接過,又從包袱中取出一個小瓷瓶來,先遞給趙明枝,道:“拿去吃著玩。”
又指著不遠處一棵樹,道:“在那靠著稍等我片刻。”
趙明枝應(yīng)聲接過,只覺莫名,卻老老實實按他指點,捏著那瓷瓶站得開去。
那瓶身粗瓷制的,僅有兩指大小,用軟木做塞,剛一打開,就涌出一股清涼醒腦香味。
她低頭一看,見里邊裝著十來顆黃色圓丸,便倒出一粒吃了。
圓丸入口有甘草甜味,又有薄荷冷冽,叫她吃完一粒,腦子都清醒了,原本些許胸悶也盡數(shù)消散。
而不遠處李訓(xùn)已是取出一個油布小包,先拿火信將那枯枝堆引燃。
火信遇得枯枝同落葉,另有添進去的松枝,很快炸燃起來,發(fā)出火燒啪啪聲,隨即明火立起。
候得那火勢正旺,他菜將油布包之中黑黃色粉末倒在火上。
被粉末一灑,那火并不熄滅,卻很快生出黑色滾滾濃煙。
此處本來平坦,并無半點遮蔽,那黑煙一起,便沖天直上,發(fā)出嗆鼻味道,就這般燒了半日。
而李訓(xùn)則是眺望前方,等了許久。
或許片刻之后,或許再久些,前方遠遠不知何處,也沖天而起兩滾煙霧。
那煙卻不同此處,一灰一黑,也燃了半日。
李訓(xùn)站定原地,看那煙霧大小形狀,等了幾息,俯身用積雪把那火堆蓋了,又稍等片刻,重新扒開雪堆去看,確認當中枯枝柴禾全數(shù)熄滅,并無半點星火,才把水囊打開,洗了雙手,復(fù)又帶齊東西,轉(zhuǎn)頭尋趙明枝。
趙明枝在后頭,安靜看完他一番動作,見人走近,忍不住問道:“二哥,是有人被劫了道么?”
李訓(xùn)回道:“不是尋常劫道,刀斧都用了,又是半路埋伏……”
他說到此處,見趙明枝面露不忍之色,便岔開話題,道:“不過看這場面,應(yīng)當還留有活口,一會等人到了,沿途搜尋一番,能救則救。”
趙明枝本無半點余力,自然不能多嘴插話,言說什么救人不救人事。
然則此刻聽得李訓(xùn)解釋,心知他既能說出,必能做到,終于松了口氣,又問道:“二哥方才點火,是在招人來么?左近也有李氏鏢局?”
李訓(xùn)點頭道:“離得不算近,約計還要小半個時辰才能過來,響哨必是聽不到了,只好燃煙。”
又道:“這一路本來已無響馬賊匪,也不知道哪里來的過道賊,看這痕跡,多半還是老手,只怕并未走遠,你我稍等片刻再行出發(fā)。”
趙明枝自然聽從,點頭如小雞啄米,不敢有點半點意見。
既是要在原地稍等,她偷來空蕩,也敢說些閑話,于是把心中纏繞半日疑惑問出,道:“方才二哥本來行在路上,是怎么看出此處不對的?”
李訓(xùn)見她眼神晶亮,滿臉好奇,便不愿隨意敷衍,指著道路之中,道:“積雪踩實踩虛各有不同,那馬跑得不對,人在其上,自然便有所感,再留神去看,地面又有隱約滴血,就十分好辨認了——也是今日停了雪,又是往來沒有其余行人拿新的蹤跡覆蓋,才容易叫人察覺。”
趙明枝一時無語。
哪里容易了?
什么積雪踩實踩虛,我怎么不知?
李訓(xùn)往前走出幾步,拿腳先在地上試了試,用腳尖圈出一個淺淺圓形,引她道:“你來此處。”
趙明枝依言往前,踩在他圈出地方那個圓中。
而李訓(xùn)再往右?guī)撞剑碛秩Τ鲆粋€圓來,叫她去試。
趙明枝踩來踩去,感受足下雪地結(jié)實程度,隱約也察覺出些許不同來。
然則自家踩是一回事,馬蹄踩又是另一回事。
騎在馬上,就能比對出不同,這當要多細致敏銳方才達到,又得要什么騎術(shù)?
她一面佩服,一面已是放棄再騎馬去試,只原地環(huán)視,自恃目力,于道路當中地面尋了半日,終于才發(fā)現(xiàn)幾滴血跡,不免有些失落。
——這一路要是只她自家行走,無人提點,怕是往返不知多少回,也難辨認出來。
李訓(xùn)守在一旁,看她動作、表情,便道:“我靠這個討飯吃,你也不跑鏢,人人都會了,我拿什么養(yǎng)家糊口?”
趙明枝聽得這話,抿嘴一笑,然則復(fù)又問道:“即便是靠這個吃飯的,尋常鏢局里頭鏢師、鏢頭,當也沒幾個能做到二哥這樣的罷?”
李訓(xùn)本來難得自夸,此刻卻是頷首道:“我吃的精細飯,旁人擅長旁的,此項倒是多數(shù)及不上。”
又道:“這也不算什么秘技,你本也聰明,向來一點即通的,若是生了興致,將來得空來同我學(xué)便是。”
再補一句道:“不學(xué)也無事,等到了京兆府,西北一向安定,不至于同這一路似的遇得許多亂事,自可放心住下,好生安家。”
趙明枝被夸得將信將疑,拿腳又去踩地上厚雪逐下比對。
李訓(xùn)就出聲道:“雪冷,一會回得鏢局再試。”
又一點她那手中陶瓶,問道:“味道如何?”
這話午間趙明枝也說過,此刻短短半日,兩人角色就掉了個轉(zhuǎn)。
她當即點頭,應(yīng)了一聲,道:“我吃出薄荷味,好似還有冰片,另又有甘草,甜絲絲、涼沁沁的,十分通竅醒神。”
又問道:“二哥吃不吃的?剛才那煙氣熏人得很,聞著胸悶。”
說著認真抬眸去等。
她一雙杏眸,看人時眼睛干凈又清澈,叫李訓(xùn)不自覺伸出手去,將那手掌翻正去接。
趙明枝便把那陶瓶里頭圓丸給他倒了一顆出來,再收起時,明明已經(jīng)修得十分整齊,那小指指甲尖還是不小心擦了一下他掌心。
她全無所覺,只顧著塞木塞,還不忘問道:“二哥從哪里尋來的?這樣好東西,我怎么從前沒見得有人說起。”
李訓(xùn)把那糖丸捏住,卻不急著吃,只覺掌心微微發(fā)癢,半晌才道:“家里從前的舊方子,本是叫人做了備用,放在身邊許久了,總不記得吃,你既喜歡,便收著罷。”
幾顆糖而已,趙明枝也未多想,只道一聲謝,就老實不客氣放進腰間香囊里。
她猶豫一下,忍不住道:“二哥……你莫嫌我市儈,這糖丸味道當真不錯,效用更好——我只吃了一顆,便能提神醒腦,因是小糖丸子,又好隨身攜帶,其實未必不能試著做出來,朝過往行路人手上賣一賣。”
“京城里頭有一家姓柳的,兩地隔得甚遠,二哥或許沒聽說過,他家只靠賣醒酒丸子,便在京西、東兩路開了十七八個鋪子,置下偌大產(chǎn)業(yè)。”
“另有一個梁醫(yī)館,說是醫(yī)館,其實只賣驅(qū)蚊止癢香包、香膏,不過三代人而已,就攢造了好大家底,光是宅子、鋪子都數(shù)之不清,若非狄賊來……”
她停頓片刻,嘆一口氣,卻又打起精神,又道:“只不知道二哥家中除了這糖丸,還有無其他得用方子,若沒有,其實也夠了,若有自然更好。”
“最好這方子其中材料便宜,咱們做得多些,即便薄利多銷也不怕,其實這東西急行軍時也能得用,若是做出名氣來,將來賣給朝廷……”
她就在此處掰手指算得起來,然而算到一半,甫一抬頭,就見對面李訓(xùn)也正看向自己,眼神之中還有些說不清的縱容感。
趙明枝莫名赧然,正要再說,就聽李訓(xùn)輕聲道:“我家中還有幾樣方子,只是鏢局里頭事情甚忙,我也不懂經(jīng)商之事,只好留在角落積灰,你若得空,不妨幫著看一看,若能做些買賣,自是好事。”
又道:“至于賣給朝廷,其實我先前在京兆府投軍時,也曾給同袍用過,都說很好,也有人送得上去,不少軍官也交口夸贊,常來討要,只是后來忙著鏢局事,只往均州、鄧州跑,就沒有再說此事。”
趙明枝聽得這話,心念一動,忙問道:“卻不曉得是哪些軍官?能否做得了主的,二哥不愿自家出頭,拿從前交情說話,倒不如把此事推脫出去,只說是旁人方子……”
又發(fā)愁道:“可惜我從前只聽得人提過幾嘴,對京兆府上下軍中了解不多,也不曉得能從誰人著手,才好做這筆生意——其實兩相得利的。”
李訓(xùn)便道:“怎么才算‘做的了主’?我往日從軍,而今開著鏢局,一向是上下都要打點,在京兆、鳳翔兩地,能搭得上話的人倒不少。”
趙明枝心中盤算那裴雍手下,試探說出一二人名字,又道:“我不過外地生人,其實不太熟,或許還要再探,不過都說那裴節(jié)度勢力甚大,軍中也管,州務(wù)也管,想來有他手下點頭,應(yīng)當能幫上些許忙?”
李訓(xùn)沉吟片刻,道:“那廖勉倒是從前同我有過接觸,或許可以問問。”
趙明枝頓時大喜過望。
她本來還不知道去得京兆府后,如何才好同那裴雍扯上關(guān)系,卻不想這李二哥如此得力,此刻簡直猶如瞌睡遇上枕頭,急忙道:“如此,若是二哥信得過,不如交給我來幫著處置——只是要派幾個信得過手下過來搭手。”
李訓(xùn)眸光柔和,注視她道:“一樁生意從無到有,辛苦得很,你幫這樣大的忙,我要如何答謝才好?”
趙明枝當即搖頭,道:“是我借二哥的勢力搭橋,要什么答謝?”
又笑道:“你我二人,還說什么答謝?”
她本來還不知道去得京兆府后,如何才好同那裴雍扯上關(guān)系,卻不想這李二哥如此得力,此刻簡直猶如瞌睡遇上枕頭,道:“如此,若是二哥信得過,不如交給我來幫著處置——只是要派幾個信得過手下過來搭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