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被占的消息傳終于到了安德烈的前線大營,意外的是,安德烈只是將知道消息的一干人全部處決,便繼續向夫拉姆進軍,絲毫不在意后方的情況。此刻,他的都城在新普利斯,補給、兵員都沒有任何問題,確實沒有擔心的必要。似乎在夫拉姆更有他想要的東西,不顧一切地西進。
雖然時刻為戰爭做準備,艾倫也終于有了些空閑時間,沿著陰冷、潮濕的地下通道一路往下,涉水前行了一段距離,來到地下暗牢的入口。水汽不斷從入口處蒸騰而出,偶爾發出‘嗚嗚’的吼叫聲,墻壁與鐵欄不斷被沖擊。這里是關押炎魔的地牢,利用不斷滲流而出的地下水將其困住。水之力去壓制火之力,萬事萬物即相生,也相克,炎魔雖然強大,但一旦遇水,也就像燒紅的烙鐵一般,經不起冷水澆灌。困住野獸最好的工具是鐵籠,而要困住炎魔必然要使用水。
“野獸,就是野獸,十足的野性!我們的對手居然是他們,一場大戰免不了!”艾倫往水牢中瞄了一眼,感嘆道。
幾名維拉的士兵一溜小跑過來給艾倫匯報:“大人!歡迎大人您蒞臨檢查工作!”
艾倫點頭示意,問道:“諸位將士辛苦了!可有什么新的發現?”
“這些天還好,比起以前那是要好很多,那些東西一直就很吵,最近安靜了許多。”士兵回答道。
“哦?怎么回事?說來聽聽!”艾倫來了興趣。
“我覺得它們餓了,最近老看見它們相互蠶食,大的吃小的,小的吃受傷的,很普遍,但就拖出來的尸體來說,它們似乎只吸血,不吃肉的。”士兵回到道。
“吸血?”
這引起了艾倫的注意,他立即叫來人帶他過去檢查,結論也與士兵所講的毫無二致。那些干枯的尸體已經略微有些發臭,軀殼仿佛從內部被抽干,外表并沒有致命的傷痕,只有側頸處又獠牙穿刺留下深入骨髓的齒洞。
艾倫又反復查驗,心中疑云漸起,大覺事情不妙,出了地牢,便立即提審那日俘獲的守將。
兩邊衙役拖著枷鎖,正催促他向前,心已死,走哪里也是萬念俱灰。他是伊斯坎帝國的貴族,他的家族可以追溯到伊斯坎建國之初。西里斯家族,伊斯坎王室最為堅定的支持者,在那個“大叛亂”時代,與王室同生共死,挽救了行將毀滅的伊斯坎帝國。
斯塔是他的名字,這個名字是伊斯坎乃是先代國王取的,與先代國王的父親名字一樣。那是西里斯家族最值得炫耀的驕傲,也正是伊斯坎王室對其信任的體現。
斯塔此刻是懊悔、羞愧、憤恨難當,愧對安德烈國王的信任,也辜負了帝都所有民眾。城破之日,他恨不得與帝都共存亡,幾欲拔劍自刎,可又始終放心不下他的將士們,因為艾倫有言在先,若長官畏戰自殺,其兵當連坐誅殺。
艾倫此項法令頗為奇怪,一般來講,擒賊先擒王,若能擊殺對方軍事首領,不僅可以有效摧毀敵人的指揮系統,更能夠有效打擊對方的士氣和反抗情緒。
不過,艾倫卻有他的考慮,維拉軍已經在北方形成明顯的優勢,現在更急的是做好維穩工作,以支持維拉軍與安德烈大軍的決戰。若是就地誅殺斯塔,必將導致帝都守軍軍心不穩,這些士兵本來就是行伍出身,不習農作多年,所謂敗兵必逃,一時間群龍無首,這些人一旦散落入民間必成隱患,這就是艾倫無論如何也要讓所有守軍成建制投降的原因,以便后期可以妥善安排。
審判室布置得很簡單,一張圓桌,兩把椅子,艾倫坐在其中一張椅子上,另一張椅子上是斯塔,士兵解開了他的鎖鏈,后退到房門前把守。
艾倫起身拱手道:“久違了,斯塔將軍!像將軍這樣的良臣,何不棄暗投明,歸附于我呢?”
“你休想!你還妄想以巧舌收買一顆忠臣的心,你留著我,不過是想羞辱我,還有什么招數盡管用吧,但我得警告你,如果你不殺了我,我逮著機會一定會殺了你!”斯塔怒視艾倫,大罵道。
艾倫似笑非笑,冷冷道:“好!既然如此,那我就送你去見你的安德烈陛下!他在黃泉路上已經等你很久了!”
斯塔暴跳而起,幾乎掀翻桌子,作勢要打:“維拉人,我豈容你在此胡言亂語!注意你的口氣,陛下德隆望高、萬民敬仰,又有天人相助,你等宵小難望其項背!陛下正攜天子之威,率王者之師掃蕩南境,不日便歸國平寇,你等的末日即將來臨,還不快束手就擒。我陛下仁慈,若此刻束手系頸,定能饒你不死!”
忠誠的人,特別是在這種生死抉擇的時候,依然保持對自己君主的忠心更是難能可貴。若是斯塔在一進門就對艾倫阿諛奉承、諂媚拍馬,艾倫就將毫不猶豫利用完他的最后一點價值,然后丟棄掉。對于這樣忠誠的人,艾倫是打心里佩服的,哪怕對方是愚忠,他也是非常尊敬的。艾倫若是沒有一群值得信任的下屬,想必他也是不能達到現在的高度的,對于忠心的下屬,自然是喜歡,愛屋及烏,對斯塔有了一些好感。
艾倫拍手稱贊道:“好!好!好!好一個斯塔?西里斯!安德烈有你這樣的下屬,是他的幸運!但我找你來,可不是想聽這些的,你說說看你那些‘圣戰士’是怎么一回事?”
斯塔冷哼:“想從我嘴里得到些什么,我看你是做夢!我只能告訴你一件事,他們都是安德烈陛下麾下最勇猛的士兵!”
艾倫沉默了一會兒,暴怒道:“你不要不識抬舉,我是在給你機會!可惜啊,你卻拒絕了它,準備承受我的怒火吧!我要把你們伊斯坎人全部拿去喂那些‘炎魔’,我不會殺你,但你將飽嘗離別、死亡,我會讓你親眼看到你的士兵、親人一個一個被吸食殆盡,你榮譽將蒙塵,你的家族將滅絕,你的姓氏、子孫將不復存在。你祖國將被我放出的‘炎魔’所毀滅,無數的城市將在伊斯坎人痛徹的哭泣、凄慘的吶喊聲中悉數消失,戰火肆虐,將燒遍伊斯坎的每一寸土地,遍地都是燒焦、破敗、無人的村落與集鎮,這個國家將在硝煙彌漫中淹沒!而我將率領那些‘炎魔’從背后突襲你的陛下,把他斬于馬下,我會將他的尸體賞賜給‘炎魔’們,讓他自己親嘗苦果!哈!哈!哈!”
斯塔聽得冷汗直冒,不過還是咬著牙喝道:“我們的‘圣戰士’只會聽令于我們陛下,你又如何指揮得動?陛下神威,你又豈能勝得過他?”
艾倫狂笑不止,用力捶打著桌面:“哈!哈!安德烈不過是我艾倫?夏克拉的手下敗將而已,你又是哪里來的自信認為他勝得過我?”
對于每個伊斯坎人來說,艾倫?夏克拉之名簡直是他們的噩夢,甚至是整個民族揮之不去的陰影。伊斯坎縱橫北方多年,是北方諸國中當之無愧霸主,當然這個霸主也僅限于在北方,南征途中,雄壯威武、自命天下第一的伊斯坎軍卻一次又一次地敗在艾倫手中。在伊斯坎,大人們時常用‘艾倫?夏克拉來了’來嚇唬那些不老實、不肯聽話的小孩兒,不得不說艾倫在伊斯坎人的心目與死神無異。
斯塔顯然已經嚇得不輕,顫抖著說:“你居然沒死,還成了維拉的統領。不過你還是晚了一步,陛下已經去南方搶占先機,這次就算你也難逃失敗的命運!”
艾倫微微一笑,向著斯塔擺手謝道:“謝謝你告訴我,安德烈的戰略意圖,你果然知情!”
斯塔這才意識到自己不自覺中,已經暴露了安德烈的軍事目的,憋著一股氣正要發作,卻已經被兩邊的衙役押著往牢房那邊去了。
門外,斯塔的罵聲越來越小。艾倫長嘆道:“以前安德烈的真的是死了呢。現在的你只是一頭想要毀滅世界的兇獸,這一次,我將拿出全部的力量將你擊潰,若是不能打敗你,這個世界也就沒有了……”
細碎的白雪落下,卡米可雪山上的獨有的雪蓮花又開了,淡紅的一片妝點了一路的風景。
寒風刺骨,足陷深雪,行伍之人,披覆風霜,山下入春,暫別熙暖,頂風上行,步履踟躕,人疲馬困。安德烈握著韁繩,雙手顫抖,自從在這雪域高原行軍以來一直高燒不退,身體更是搖搖欲墜。卡米可雪山苦寒、陰冷,蕭殺冷寂的氣候正是火之傳承者們最為致命的克星。
安德烈此時無異于進入死地,只有他心里明白只有通過了這里,他家族的信念才能實現。數百年來,伊斯坎王室無不夢想著統一全大陸,成為這個世界上無上的主宰,無數伊斯坎皇帝窮其一生也只為這個信念奮斗,安德烈的祖父更是戰死于對東方王國征討的戰爭中。他的耳旁至今依然回響起登基成王那一刻,父親對他說的話:“孩子,祝賀你今日成王!從我手里,你得到的是一個北方強國,希望你傳給我的孫子時,它已經變成這片大陸唯一的霸主!”
“忍受苦難之人,必然有花開之日!山的那頭是榮耀正在等待,我不能停步于此!”安德烈這樣說,略顯沙啞的喉嚨里發出了斷斷續續的聲音,神智雖然漸漸模糊,身體卻不自覺地往前而去。
雪山上方的高空中,雪鷹正撲打著翅膀遠去,寒風呼嘯而至,倒春寒正以猛烈地降臨卡米可雪山,西征軍逐漸淹沒在了漫天風雪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