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昭兩眼瞇成了一條縫,瞅著坐在自己面前苦心思考的上官飛凰,心中的得意化作了笑意顯露在了臉上。她知道,眼前這個女人動心了!
她們都是女子,自然明白女子的不易。一個小女子自幼攻讀四書五經,即便是學得再好,到最後也免不了一條路,嫁人。嫁人之後的生活如何自是無需多言,若是許得了一個好良人,未來幾年的日子或許會好過一點。但是,若是攤上了一個奇葩,那可就真真是紅顏薄命的寫照了。
別的不說,有唐一代長孫無垢身爲一代賢后,到最後不也是死的不明不白。宮人皆知道皇后娘娘乃是暴斃而死,但是誰又知道一向是身體安康的長孫無垢怎麼會因爲一點點的小病就會突然暴斃。其中的種種,又有誰可以說清一二呢?
長安米貴,居大不易。對於普通百姓而言,身居長安便已經是極爲艱難的事情,更何況是住在皇宮之中,一代顯赫的王朝,其中最是輝煌的地方就是他的都城所在。但是,這裡同樣是承載了一個王朝最深邃的黑暗。
古往今來,後宮妃子勾心鬥角,爲了爭得君王寵幸可是奇招迭起。有漢一朝,呂雉爲政,即便是身爲後來漢文帝的代王劉恆,也是在其母薄姬的保護下才在呂雉的手中逃得一命,戚夫人更是被養成人彘。其中的狠毒,其中的心機,可不是三言兩語所能夠說得清的。
男兒可以爲將,男兒可以爲官,男兒可以浪跡江湖,做一個豪傑俠客,男兒也可以隱居山中,做一個仙人羽客。但是,女兒呢?十載教養,而後就是相夫教子,最終是在深宅大院之中度過一生。如此的際遇,未免有一些太過可悲了吧!
自然,古往今來也不是沒有起來反抗的女子,但是結果如何就不必我等多說。先不說悽慘與否,都是一個晚年淒涼卻是萬萬免不掉的。李清照才情如何,無論是胸襟還是氣魄都遠勝其夫趙明誠。一手夏日絕句更是令南北兩宋滿朝的士大夫羞慚,可是那又如何,對於他而言,依舊是免不了晚景淒涼的結局。
這個世界,對於她們女人永遠都是有著一層永世不可逾越的隔閡。
徐昭今日說出要辦女學,其實並不是空口白話,也不是想到了什麼就說什麼。而是她真真切切的想到了,想到了這件事背後所隱含的意義。對於她來說,她需要在意的事情其實並不多,頂多就是兩個人。一個是她的夫君,另外一個就是她的子女。正如古代說出那一句“父唯一,而人盡可夫”的女子一樣,對於她而言,夫君纔是第一位需要重要的,至於其餘的,全部都是細枝末節的東西。兒子沒了可以再生,夫君若是沒了,那可就真的沒了。
所以,到了現在這個時節,她也是已經知道,需要她在政事上插手的機會已經不多了。隨著大夏定都長安,所有的一切事情都在內閣的推動下緩慢而又有序的進行。李信將治權下放到了官員的手裡,內閣的首相可以憑著這一份治權盡書胸意,在這一份諾大的藍圖上揮灑他們的才情與智慧。宰相的權力,在這一刻真正的達到了三代之時的宰相權位。
按照後世的話來說,手裡面掌握著行政權的宰相,已經相當於一個實際的皇帝。當然,這個皇帝存在著限期,但是那又如何,皇帝的權柄終究是皇帝的權柄,即便是東京兩府六相加在一起,也不過是與大夏的首相權柄相同罷了。
宰相的權重了,皇帝的權自然也就是輕了。說輕了或許有些不恰當,但是,皇帝比起以前卻是要清閒了。皇帝一清閒,需要她這個后妃動手幫助的東西就實在是不多了。而且,雖然說大夏沒有後妃不得干政的說法,但是她一個婦道人家總是參與國事對於她的夫君而言,終究不是一件好事情。所以,她並不打算這麼做。那麼這樣一來,她就真的閒了下來。或許,管理後宮會是一個相當不錯的想法,但是實際上,她卻沒有後宮需要管理,因爲她的夫君實在是太過潔身自好了。普通的男人有了李信這樣的權位,且不說後宮佳麗三千了,最起碼三宮六院要補齊吧。但是,對於李信而言,她做到了一個極致。因爲自從李信崛起以來,除了設了她一個正宮以外,就再也沒有設過別的妃子。
你說你在當乞活軍大都督的時候,整天裡都是忙的不沾地,沒有時間去招蜂引蝶也就算了。可是,你都當了夏王了,在這樣可就是有些說不過去了。如今滿朝的文武大臣雖然不曾明說,但是私下裡的議論卻是從來都沒有停過的。比如說什麼,王后善妒了,不讓王上納妃了什麼的。
這些話她都聽過,她承認自己確實有過那麼一絲絲的妒忌心裡。但是,你們大王不納妃真的不怪她。她曾經也在李信面前提過一兩次,但是結果卻是李信都非常快的就給搪塞過去了。到了如今,要不是她如今已經誕下了一對子嗣,估計御史們的彈章早就送到李信的御案旁了。
可是即便是有了一對子嗣,可是一衆大臣勸諫李信多生子嗣的奏章卻也是一直沒有停過。合著在他們眼裡,皇帝其他的什麼都不重要,首先一條你就得會生,你就得能生。不過話又說回來,能生的皇帝一般做的都不差卻也是真的。
沒了後宮管理,她自然要給自己找一些事情做。畢竟,總不能天天抓著她家的小元宵玩。思來想去之下,她就把自己的目光瞄向了關中蜀中兩地的名門貴女。這個世界上最牢固的關係是利益關係,但是利益關係固然是牢固,但是他卻並不可靠。所以,在利益裡面加上情誼的成分,這纔是人類正常社會關係當有的狀態。
在如今的時代,最被人所公認的五種關係莫過於天地君親師。前面兩種太過飄渺暫且不提,但是後面三種可是構成了這個世界倫理體系的最重要成分。須知道,這是儒學昌盛的大趙,在這裡正是君子最好的生存土壤,而不是李信所生存的那個已經禮樂徹底崩壞的末法之世。
在李信曾經所生存的那個時空之中,一切的一切都可以用利益來衡量,一切的一切都可以出賣。在那裡,是誠實與高尚的末世,是奸詐與卑劣的天堂。禮樂崩壞,末法之世。正應了佛經中的那一句,末法時,吾子吾孫爲僧,穿汝之袈裟,壞汝之道統,以佛之名,行魔之事。
李信無法想象,當一向是以青燈古佛,人家淨土的佛寺變作銅臭味十足的商業化場所的時候。位於西天樂土之上的佛菩薩們會是如何的一副面孔。悲傷,無奈,亦或者潸然淚下。在一切都已經快進化的時代裡,君子已經了過去式,即便是僞君子也難以生存。小人成了世界的主流,而有節操的小人則成了人類的認知中的“新的君子”。
對於這一幕,李信生前的時候實在是不知道自己究竟該以如何的面孔,如何的態度去面對這一個變化。大道廢,有仁義,大真出,有大僞,國將亡,有賢臣。許是應了老子對世界做出的讖語,一步一步的演變確實是緊鑼密鼓。
只是不知道,當孔老夫子夢轉千年之後,再度看到這麼一副景象的時候,會是一副怎麼樣的面孔。會不會在罵上一句,“始作俑者,其無後矣。”當然,估計是孔老夫子把自己罵死在那裡,也不會有人動容片刻。畢竟,千年已過,人總是需要成長的嗎?
但是,那些是末法之世,那些是禮樂崩壞的時代。而這裡不是,大趙不是,最起碼大趙現在不是。處於第二次儒學復興之中的時代,各種各樣的學說在社會中充斥著。被各種各樣學說侵染的儒生們,在節操的方面要比後世的那些專家教授之流要好上不知道多少倍。
在這裡,君臣關係,父子關係,師生關係,永遠都是不可被逾越的三條紅線。就好比一件事,如今朝中的衆大臣且不說是賢是愚,是忠是奸,但是首先一點是可以確定的,對於父母而言,他們都是孝子,對於師長而言,他們都是孝順的學生。
在這個時代裡,師生關係還不像後世那樣充滿了赤裸裸的利益交換。在這裡,師生關係還只是一種簡單的,純粹的,不摻加任何雜質的關係。所以,師生關係是極爲可靠的,尤其是當雙方的利益關係高度相同的時候。
女學,雖然說聽起來就好像是徐昭拍一拍腦子就想出來的決定一樣,但是它所代表的意義卻是絕對不簡單。對於社會的影響方面,以及對於當前的教育制度的影響什麼的,他就不再多說。純粹以政治方面來進深的話,依然是一件相當巨大的事情。
女人與男人不同,女子之中固然會出現無話不談的閨中密友,但是,女子都是善妒的。這一點雖然說徐昭很不願意承認,但是她卻不得不承認,因爲這是真的,而且還沒有反駁的理由。女人都擅長攀比,沒有一個人會認爲自己比他人差,也沒有一個人願意在對手面前服軟。
這些東西加諸在一起,導致了一件事情的出現,那就是女子一直都是作爲一支空白的力量而被閒置的。徐昭發現了這個問題,近乎是本能的,她覺得可以靠著這些東西來做一些文章。
而後,在參考了李信的武監之後,她就向李信進言,她要辦一個女學,當時李信愣了片刻,而後就同意了。雖然說看向她的眼神之中有一些怪異,但是李信終究還是沒有問她究竟是什麼問題。一如既往的信任讓她感覺到有些別樣,這種感覺讓她很舒服。
於是,她就決定,在這個上面多花上一些心思,做出成績來。
……
她的想法來源自李信,當初李信創立武監並且親任武監山長的時候,一衆的人等只感覺李信的吃相有些難看。但是,他們卻是不曾想過李信爲什麼要做武學的山主,答案很簡單,因爲他如果成了那些學生的老師,那麼他們就真真切切的打上了李信的烙印。
背叛君王之人或許有人可以收容,背叛老師的人同樣也有可能有人收容,但是同時背叛老師君王的人卻絕對不會有人收容。因爲他們冒不起這個險,付不起這個代價,師恩加上君恩都可以背叛,那麼真是無法想象,到底是需要如何的代價纔可以將那人收入麾下。
徐昭辦了女學,成了女學的院主,那麼被她教授的那些學生必定會天然的親近她,這是幾乎不用考慮的事情。而這些名門貴女同樣是來自關中蜀中一地的大門閥,通過這些名門貴女,徐昭可以釋放來自與夏國的善意,同樣也可以用他們來影響那些名門大閥。即便是她們日後都嫁了人,同樣也是徐昭亦或者徐昭後代的天然盟友。或許平常的時候不顯,但是當發揮作用的時候卻又是往往令人意外。
當然,這也是聰明少女唯一不多的私心所在。不過,即便是這些,也是完全可以拿到陽光之下見光的。所以,徐昭很淡定!
徐昭很淡定,但這不代表上官飛凰也淡定。徐昭對於她的邀請她已經看在了心裡,可以說,這是徐昭對她釋放的善意。她一直都在天下間巡遊,自然是明白有些人對於有名氣的女子的覬覦。因爲,她就一直都處於這種被覬覦的狀態之中。若不是身邊的遊俠保護得力,她說不得就被某些人請回家中做了妾室。而被這麼做的原因很簡單,那就是她並沒有屬於自己人脈與圈子。
而徐昭卻是直接的給了他一次機會,讓她有機會直接步入到一衆名門貴女之中,這是極大的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