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提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張承嗣這一次把唐順水喊出來其實也是有著自己的小心思在其中。作爲李信帶出來的學生,他們都或多或少的染上了一些賊不走空的毛病。譬如,打仗不掙錢的話就算是虧了之類的。
唐順水看著張承嗣臉上的表情,心中不禁是打了一個突。畢竟,大傢伙武監裡面走出來的學生,雖然關係不怎麼近,但是卻也不會太遠。是以,他對張承嗣,或者說對整個武監的生員都有著一定的瞭解。
比如,當他們露出這樣的表情的時候,基本上就有些人要倒黴了。
儘管心中有些驚疑不定,但是唐順水還是恭敬的站在了張承嗣面前。沒辦法,誰讓人家是領兵的大將呢?
看了一眼唐順水,張承嗣組織了一下措辭,而後道:“伊州新下,此地富碩,乃是我大軍前行之節點,不容有失。你懂嗎?”聽著張承嗣文縐縐的如同黑道切口一般的話語,唐順水的嘴角不禁是一撇。雖然說張承嗣沒有說什麼正規的言語,但是話語表達的意思卻是隻有一個。
那就是搶錢!
伊州富碩,對於大軍來說乃是一處斂財的好去處。這一次戰爭,柴嘉爲了購買武器可以說連褲子都當出去了。所以,如今的安西都護府上下都是一羣快要窮瘋了傢伙。
心中明白了張承嗣的意思,唐順水躬身道:“末將明白,必不讓伊州諸事有失!”
張承嗣看了唐順水一眼,確定他是真的明白之後,纔將眼神轉過去。“傳令諸軍,修整一個時辰,而後直奔益都!”粗豪的發令聲傳來,整肅的軍隊立刻散成了一個又一個的小圈子,或是喝水,或是休息。看著眼前的一切,唐順水不禁是露出了一抹苦笑。
他這直屬於憲兵司的身份雖然是威風,但是姥姥不疼舅舅不愛這一點卻是沒有辦法改變了。
將某個憲兵司軍官心中的碎碎念略過不提,張承嗣心中卻是高興異常。作爲一個領軍大將,他討厭的東西不多,但是憲兵司的人絕對是在首位。可是,你偏偏還不能將他們怎麼的。簡直就是掉進灰窩裡的豆腐,拍不得,打不得。
當然,會出現這樣的原因也只是因爲他們對於憲兵司只是心中的排斥,並不是怨恨和憎恨一類的情緒。畢竟,如果真是出現了怨恨或者憎恨之類的情緒的話,那對於一個軍隊來說可是災難性的事情。
看著修整在外的大軍,唐順水的眼中露出了一絲冷光,而後道:“帶上一隊親兵,我要親自拜訪城中的諸位伯克!”話音落下,自然就有兵卒接令,迅速的跑到一邊,開始準備執行。凝神的望著眼前滿是異域風情的城池,唐順水的嘴角露出了一抹標準的微笑,八個潔白的牙齒露在外面,一切的一切就像是禮儀教本那樣標準。
既然是擔了這個責任,那麼自己就得辦法。怎麼樣才能辦法呢?是自己勢單力孤的時候求爺爺告奶奶,還是如今趁著大軍未去之時狐假虎威,這簡直就是一個不用考慮的事情。
扎特納是一個典型的回鶻商人,是的,商人。儘管說他的身上還有著伯克的爵銜,但是還是喜歡別人稱他爲大商人。或許是因著地理位置的不同,整個回鶻地界與漢家的文明風貌存在極大的不同。首先就是商人這一點,這裡的人大都是以著行商爲榮耀。每一個人,每一個官員,他們的身後都有著一支商隊。可以說,這是一個完全由商人組成的國度。
在漢地雖然說大夏和大趙都不禁絕商人,但是商人想要獲得如此高的政治地位卻也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商人們把持朝政,甚至可以出任各個層級的官員,簡直是笑話。若是這樣的話,中原一定會亂的不成樣子。
但是,世界是多樣的,變化是繁複的。沒有人知道世界文明的羣島會誕生出怎樣的文明,或者正經或者不正經,或者先進或者落後。當然,如果不小心衍生出來一個奇葩的話,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而高昌,則就是這麼一個奇葩。作爲一個奴隸制的國家,在這裡平民的生活狀態可以說是非常的苦。若是換了別的地方,只怕來自底層的奴隸早就已經將這個國家送到了地獄之中。可是,偏偏這裡是高昌,繁華的商業完全可以補足來自於底層的那些怨氣。
當一衆大貴族們能在貿易中獲得龐大可觀的收益的時候,他們對於來自農奴和燕齊戶手中的那些微末東西,自然也就是看不上眼了。既然看不上眼,他們自然也就不會去頻繁的剝奪他們。哦,這樣的事在他們的嘴裡,應該是“有去從他們嘴裡奪食的時間,我就可以弄來十倍於此的利益。抱歉,我沒有那個密特拉時間。”
於是,因著這樣奇怪的體制,高昌國在這裡興盛了長達三百年之久。事實上,如果沒有外部環境的插手,他們還會一直興盛下去。可惜的是,這一個外部插手忽如其來的到來了。歷史告訴我們,農耕文明會誕生繁華的農業文明,農業文明會向四周擴張,在擴張的過程中會壓服那些不服的草原文明,最後草原文明卻是擊敗農業文明,而後引發一場新穎的變遷。
作爲農耕文明之中的典範,大夏擔當了這個四面擴張的角色。而高昌,則是這個過程中的犧牲品之一。
當然,這些東西與七十歲的扎特納無關,作爲一個出色的商人,他的腳步和商隊到達了是世界東方的各個角落。他不是成功的商人,但是他絕對是一個出色的商人。如果他的年齡已經到了一種再也維持他行商的地步,他也不會放下手中的商隊,來到這裡進行自己的養老。
雖然,在養老開始後不久,他就遭遇到了這樣可怕的情況。
忽如其來大軍佔領這一座城池,黑色的盔甲,紅色的盔甲,白色的盔甲,各種各樣的盔甲出現在了伊州城裡,飄揚的日月星辰則是說明他們的身份。他們來自於都護府,來自於東方那個令人恐懼的國度。
作爲一個出色的商人,或許他的年齡已經不再年輕,但是他的眼界和智慧卻沒有隨著年齡的消退而消退,相反,他的智慧隨著時間的積累而變得更加的可怕。就如一罈窖藏多年的老酒,越是珍藏,越發醇香。時間在帶走了他的生命的同時,也賜給了與他生命等價的東西。
他見識過花拉子模的軍隊,那時候的他們在花拉子模大汗的帶領下就像是一羣戰無不勝的野狼,四處侵吞著天下的草原。他見識過北魏的皮室軍,在那位偉大的蕭太師的帶領下,他們克服了四周的所有敵人,佔據了東方世界最肥美的草原。他也見識了馬秦人的國度,見識過阻擋了皮室軍腳步的河北鎮軍。
他們都是強橫至極的軍隊,他們每一支都可以橫掃整個回鶻汗國,但是萬幸的是,無害的回鶻汗國並沒有處在他們的擴張路線上。可是,幸運總是暫時的,不幸纔是永遠的,作爲一個人類,他在出身的時候就註定了要承擔太多太多的不幸與傷悲。
一個新的國度出現在了回鶻人的東方,他們年輕,他們驕傲,他們戰無不勝。一切的一切都彷彿是天神的讚歌,可是,這一切讚歌卻成爲了回鶻人如今頭痛的源泉。
他們是敵人,他們成爲了敵人。扎特納不知道他們爲什麼會成爲敵人,但是有一點他卻是清楚的,在不久之前,都護府的人還向回鶻的汗王派遣了使臣,祝賀汗王的登基。
“狗屎,一定是那個愚蠢的豬玀冒犯了那些人!”口中罵著不堪入耳的言語,扎特納卻是在快速的想著對策。他不想知道這裡面的內情是什麼,他想要做的只有一點,那就是從這個惡劣的環境之中找到生存下去的機會。
雖然說他已經七十歲了,但是他還不想這麼快就回歸天神的懷抱。作爲一個商人,他還想自己活的時間更長一點。人總是畏懼死亡的,扎特納也不例外,事實上,作爲一個富碩的成功的商人,他比普通的人更加的畏懼死亡。
因爲他死了的話,一切就都沒有了。對於普通的人來說,死了一了百了,說不得來生還會有一些奇特的事情發生。但是對於他們這些上位者,他們無時無刻不在祈禱著死亡能夠的來的遲一點。因爲那樣的話,他就可以享受的再多一點。
他們活著的時候已經擁有了一切肉體上的享受,那他們爲什麼還要捨棄這一切,所以,他不像死。既然不想死的話,那他就必須爲自己找出來一條活路,否則的話,那些人絕對不會介意一個小小商人的死活的。
他必須的表現出自己的價值所在!
所以,他必須自己努力!因爲,除了他自己以外,所有的人都有可能在盼望著他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