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可達勒穿著一身鐵甲,坐在一匹高大的戰馬上。
正值初秋,暑氣還沒有散去,在民間可是有著秋老虎的稱謂。
火辣辣的太陽照在天空,將草地曬得有些發蔫。薛可達勒策馬停在一邊,看著身後的軍隊,神色之中不禁是流露出了一絲不耐。
自從接到西京的警訊之後,他們九個州數十個寨堡的知州知寨們就不約而同的聚到了一起。大魏的州寨設置與大趙不同,事實上,因著地理位置的關係,大魏內部的統治層級也是非常的複雜。就整體構架而言,北魏是一個多文明體系構成的統合體。
也正是因爲如此,他才能與著一幫子先人分道揚鑣,走出了完全不同的道路。須知道,在北魏以前,可是從來沒有一個草原帝國能做到現在這種地步。
北魏的太祖皇帝是一個天縱之才,他破天荒的提出了“本法治國人,漢法治漢人”的施政理念。在後來的數十年間,經歷了數代皇帝與能臣的發揚,最終是形成了北魏如今的統治體系。
北魏東部,即是遼東一片,哪裡存在著大大小小不知道多少藩國。萬人左右的小國滅而復起,起而覆滅,根本沒有多少持久性可言。事實上,自打拓拔寒的祖宗拓拔赤之奴擊敗了位於遼東地界的東丹王之後,邊將這裡化作了大魏的東京道。在東京道那裡,基本上秉持的都是分封的制度,只有幾個大城在北魏的控制之中。當然,這幾個大城的實力就足以消滅整個東京道也是真的。
而且,這裡的藩國與其說是藩國倒不如說是大一號的部落。每年都有不知道來自於哪裡的人氏出現,女真人,通古斯人,不過,這些人雖然是多,但是卻也沒有多大的能量,最起碼,在他們發展到一定的程度之前,是無法引起北魏朝堂的主意的。
其次就是雲外雲中,幽燕這一片貼近漢家的土地,在這裡生活的大半都是漢人。同時,這些地方也是北魏的重要經濟來源。
最後就是原本西突厥的地域,這片地方都是以著遊牧民族爲主,在這裡大行其道的是一個又一個的部落。大部落的汗王甚至可以可以到臨潢府求取封號,不過,因著這些地域太過寬廣,所以,在這裡佔主權的還是一家家的部落汗王。
雲中雲外這一片地界雖然是築城結寨而居,但是這裡與著幽燕一片卻還是有著不同。各個大部落的貴族感覺自己的實力達到了一定的程度之後,就可以在這裡修築寨堡,修好了之後臨潢府自然會有封爵降下。
不過,這些東西也就是在北魏剛剛開國時候纔有的。在如今,他們的封官基本上都是操持在西京道手裡面的。所以,當曲仁濟發出求援信件之後,他們就慌不跌的跑來了!
畢竟,他們都是在著楚王麾下爲臣,如今雖然拓拔卜實克扯出了造反的名頭,但是他們卻也真沒有多少的想法。他們不是傻子,自然都明白縣官不如現管的道理。是以,他們表現的非常恭敬,行動也非常的迅速。
當他們聽到西京道被一羣漢人的軍隊包圍了之後,部落裡面的戰士立刻氣勢洶洶的趕了過來。當然,這裡面不排除他們有想要捏軟柿子的心思,但是不可否認的是,從這裡也可以看到楚王對這裡的掌握。
雖然,他們很快就會認識到這個想法是多麼的錯誤!
草原上非常的窮,每一個部落裡的汗王窮的都只剩下了金銀和牛羊。誠然,這句話聽著很有一種無病呻吟的滋味,但是就事實而言,這也是草原上的常態。
草原人缺水,草原人缺鐵,草原人除了牛羊以外的東西什麼都缺。是以,爲了獲取他們缺少的東西,他們只有兩種方法。一是去和人交易,但是敢到草原上來的商客哪裡會有良善之輩,一個個的東西自然是極貴極坑。而且,更要命的是,敢承受風險來草原上的商人非常的少。
通過交易獲取不了東西的時候,他們就自然只能去搶。向哪裡搶呢?哪裡有東西就往哪裡搶。當北魏大舉入寇的時候他們就去漢人那裡搶,當去不了的時候,自然也就只能對著自家人搶。
所以,可以理解當他們聽到一大羣漢軍出現在草原境內的時候,他們是一副怎樣的表情。
“乖乖,天上掉餡餅了!”
當然,處於大魏中部的他們並不知曉,這一次來的漢軍與他們記憶中的漢軍已經有著很大的不同,他們記憶仍舊是處於八年前的那一次扣邊。
不過話又說回來,中部什麼的好像是一直都不是好地方。在亂世爭雄的時候有著金角銀邊草肚皮的說法,處於中部的地區,好像是一直都不怎麼樣。在李信所記得的後世,先是東部開放,接著就是西部大開發,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中部崛起哪裡去了喂!
儘管說後來的時候也進行了一部分開發,但是,李信到死的時候也沒有看見究竟是開發出了什麼樣子。
撇去這些有的沒的不談,不過這些祖卜人要倒黴了卻是一定的事實。
阻卜人在後世的名稱不顯,不過他的另一個名字卻是令人深刻,韃靼。當然,如果這個名字還不清楚的話,那麼他們的後身一定會讓所有人記憶深刻,蒙古。在成吉思汗征服了半個世界之後,這些突厥人強橫的時候是突厥人,回鶻人強橫的時候是回鶻人的草原民族,終於有了一個可以記憶的名字,蒙古。
不過,在這個成吉思汗還沒有崛起,甚至還沒有人知曉的年代。他們仍舊是韃靼人,阻卜人。他們,還沒有日後那如同惡鬼一般的名聲。
薛可達勒穿著一身山文甲,銀色的山文甲在烈陽下閃耀著獨特的光輝,而他則是置身在瞭如此的光輝之中,好像是英靈一般。
他本著臉,沒有一絲一毫波動的臉上平靜一片。他的腰板挺的筆直,就好像是一塊完美雕刻的塑像一般。
但是這一切都只是外表,事實上在這一副盔甲之下,他早就已經熱的汗流浹背。雖然說山文甲的透氣性要比別的盔甲好一些,但是就實際而言,也就是那個樣了。
這氣候穿一件單衫都覺得有些熱,更何況是在身上套了一件盔甲。
可是這個時候,不套這身盔甲還不行?
薛可達勒看著的進度,不禁是皺了皺眉頭,低頭向親兵問道:“你去問一下,什麼時候可以紮好皮筏子。”
親兵得令離去,薛可達勒卻是再度恢復了原本的威武姿態。只是,這一副的威武之中卻是帶著幾分難以掩飾的苦意。
不多時,親兵便跑了回來,對著薛可達勒道:“回稟將軍,前面的人說,再有半個時辰的時間,就可以紮好了!”
“半個時辰?”
薛可達勒臉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卻是再也沒有多說什麼?
他們的眼前是一條不算寬的小河,寬雖不寬,但是卻可以沒過人的頭頂。可以說,正是處在了一個尷尬的位置上。
本來呢,這也沒有什麼。若是在西夏和大趙的眼中,這一條小河也就是一條小河罷了。只要有心,隨時就可以渡過去。但是對於大魏,不,準確的說是對祖卜人的戰士來說,這一條小河就不亞於一道天塹。
而且,更重要的是因爲他這一支軍隊裡面,還有將近五百名的重甲騎兵。對於後世人而言,對草原胡人的印象大多數都是騎射無雙。腦中的直接構想差不多也就是一羣遊騎兵們用著弓箭射殺敵人的模樣,畢竟,滿清所言的騎射實在是深入人心,令人根本沒有辦法拒絕。
只是,想象終歸是想象,就現實情況而言,胡人一直都是靠著重甲騎兵打天下的。當然,這個數量可能不是很多,也不可能很多,就草原人的現實情況而言,他們極盛之時最多也就只能夠拿出三萬人的重騎。而且,這些重騎還都是分散在各個諸侯手中的。
不過有一點卻是不得不承認的,那就是重甲騎兵毫無疑問的是戰場之王,也是胡族兵種的重心所在。輕騎,重騎,兩者加在一起纔是一個草原帝國縱橫天下的真實面目。
重甲騎兵,顧名思義因其身披重甲而爲重甲騎兵。重騎一身具裝加在一起近乎百多斤,全部都是上等的精鐵打造。這一類重甲,在中原地界則是被稱爲具裝。前朝之時,中原漢人北逐胡虜之時用的多數都是具裝。只不過這些東西因著養馬地的丟失,也是逐漸的化成了泡影。
所以,薛可達勒會被困在這裡的原因也就非常的簡單了。
而讓重甲騎兵下水,哥們兒,咱們能別開玩笑嗎?重騎兵三四百斤下去是能下去,但是下去之後估計也不用想著上來了。數十斤的鐵甲包裹著,絕對可以把你墜到河底,這是毋庸置疑的事實。
徐珊成騎著一匹高大的河西馬,手中則是舉著一個千里鏡。在工造司燒製出了琉璃之後,就把其中無色透明的送到少府。誰讓他們的方子是學自少府呢?儘管少府沒有收他們的錢,但是收些利息多半還是可以的吧!
扯得有些遠了,千里鏡製出來之後,便被各個軍中所要走,排在第一序列分配的便是斥候和指揮官。徐珊成不是指揮官,他是一個斥候。不過他卻是完全沒有自卑的意思,事實上,在各個軍中,能夠擔任斥候身份的都是部隊之中的尖兵。最低的要求都是要能寫會算,而且還能夠丈量地形,繪製地圖。
毫不客氣的說一句,能夠從斥候科畢業出去的人,基本上在很快的時間裡就能升任低級武官。雖然,大部分的斥候對這個並沒有太大的興趣。
在徐珊成的視線內,不少的胡人正在跟自己手中的羊皮對付著,小河中央則是一個已經紮了一多半的浮橋。看著這由皮筏子組成的浮橋,徐珊成的嘴角就不自覺的劃上一抹冷笑。
竟然還是在扎羊皮筏子?!若是他手中有五十人的話,他就可以讓這些人幹不完手中的活。
搖搖頭將腦海之中的一些無稽的事情驅逐出去,他開始計算起眼前胡人軍隊的實力。畢竟,他的身份是一個斥候,而不是突襲的大將。這些事情他想想也就信了,至於怎麼做,自然有著上面的將領來指揮。
胡人的軍隊很雜,亂糟糟的一團,各種各樣的旗幟匯在一處,非但沒有讓人感到一股威嚴肅殺的氣息,反而是看著有些像菜市場。不過,這麼多人聚在一起黑壓壓的一片,猛一看還是挺讓人心驚的。
“看樣子是來自於不同地方的大軍,”徐珊成在心裡得出了一個結論,隨即他就是搖了搖頭。這不是正常嗎!整個西京道的兵馬應該都是被拓拔卜實克拉走了,留守下來的雖然說應該有一些精銳,但是卻根本不夠看。能夠再度拉起來這麼多的軍隊,對於草原上來說已經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了。
不過,只要是這一次能夠打贏,應該就可以把整個草原安定下來了。
因爲在這一羣軍隊之中,他看到了一些老人和小孩。說是小孩可能是有些不當,但是十六七歲的年紀確實也算不上大。最起碼,在中原地界這年紀多半還是在進學,若是天資聰穎的泰半已經金榜題名。不過在這一片地域中,他們卻是已經開始參與大人之間的戰爭,不得不說這是草原的殘酷之處。
心裡面感慨了一通之後,徐珊成卻是緩緩收起了千里鏡。這一支胡部的軍隊人數大概是在萬餘人左右,再加上自己先前遇到的幾支,加在一起大約是兩萬有餘,其中影影幢幢的還有一些重騎兵,不過看這些重騎兵的分佈來看,應該也是不多。加上今天看見的四百人,總共也就是六百多。
心裡緩緩統計著數字,在他的心裡卻是已經對這次戰場上能夠出現的胡人做了一個較爲準確的評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