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來,由於地形險惡,妖獸繁多,南疆蠻夷之處一直不比中土生氣繁榮。在多年前獸神復活所帶來的一場人間浩劫中,這幽僻之地更是首當其衝,死傷不計其數。由此,南疆人丁更顯稀少,僥倖存活下來的普通百姓,平日裡也是謹小慎微,勉以度日,
唯恐遇見藏匿於大山深處的妖獸。到了夜晚,更是將房門緊閉,足不出戶。
明月高懸,光華如熾,熠熠清輝無聲地灑落在地上,似是害羞少女的面紗,遮擋住了大部分碎玉一般微微閃耀的點點繁星。遙遠的蒼穹之邊,天色灰茫,籠蓋四野。
一條不復白日喧譁的街道之上,張小凡和陸雪琪並肩而行。
如水月光,柔柔地傾灑在他們身上,帶著夜晚特有的清涼,映照出兩張淡然的容顏。
入夜,南疆的大街之上就基本沒有了涌動的人羣,就連路的兩邊,也只有少數的幾家客棧的燈籠亮著微弱的燭光,在這樣漸漸靜謐下來的夜裡,似是在指引著浪跡天涯的人兒稍稍停歇,覓得一處安生。
不知何時,張小凡伸手握住了身邊的白衣女子的凉滑玉手。
陸雪琪看了身邊的男子一眼,目光微微轉動,長睫輕閃了一下,絕美的臉龐漸漸浮上一層淡淡溫柔。
夜風習習,雪白紗衣在夜色之中輕輕飛舞,似是一場無聲的霓裳狂歡,映和著主人清雅若仙的身姿,綻放出動人心脾的絕世風華。
清冷的街道之上,偶爾會有幾個匆匆的行人路過,皆是不由地朝這一對靜默的男女多看了幾眼,尤其是這美麗的女子,更是引來了更多的目光。
當然,不知是因爲陸雪琪臉上的清冷之色,還是因她身邊有一位雖是淡然卻隱隱透出不可預知的氣勢的張小凡,行人只是側目遠視,不敢造次。
張小凡和陸雪琪對這些多餘的目光視若不見,走進了一家名爲“歸園居”的客棧。
客棧的修繕是典型的南疆風格,所用的材質也全是本土的林木,雖是不大,卻是整潔安靜。幾張質樸的方桌靜靜的擺放在大堂之內,或許是時辰有些晚了,方桌之上,只見餐具,不見用餐的客人。
似是聽到響動,微晃的燭光下,一個年輕的小夥子從櫃檯的桌子上擡起頭來。似是未曾想到這麼晚了還有客人來,這小夥子的臉上立馬顯出熱情的神色,急忙從櫃檯之內走了出來,帶著殷勤的笑意,向張小凡和陸雪琪招呼道:“兩位客官,我是店裡的小二,您這是要打尖還是要住店?”
張小凡對他溫和的笑了笑,道:“住店……”
“好嘞!住店要到樓上,二位客官請隨我來……”小夥子熱情的招待道,眼睛不由地向陸雪琪多看了兩眼,然後轉過身子,往樓上引路。
“聽客官口音,似乎不是本土之人吧?”小二邊上樓梯,笑著問道。
張小凡看了他一眼,淡淡的“嗯”了一聲。
“一看二位客官就不是普通人士,這可是小店的榮幸呢……”小夥子嘿嘿笑著,“不過我看二位舉止淡然,和咱們‘歸園居’的名字倒也是契合呢!‘歸園居’……歸園田居,當年我們小店開還是請了位師傅給起的名號呢……”
小二似是炫耀,又似是要在客棧的名字上面和這兩位深夜而來的客人套近乎一般,竟是滔滔不絕起來。
張小凡和陸雪琪跟在他的身後,相視一眼,微微笑了一下。
“客官,這就到啦!這房間離街較遠,最是清淨了……”小二打開一扇竹門,向張小凡和陸雪琪招呼道。
“好的,多謝……”張小凡笑著看向他,然後又道:“還有勞送些熱水和清淡的飯食上來……”
“客官稍等,一會兒就來?!毙《崆榈?,然後向張小凡和陸雪琪稍稍欠身,便欲下去準備。
張小凡和陸雪琪看了他一眼,便回過身來。
“吱——”
一聲門響,卻是店小二又返了進來,像是有什麼重要事情要交代一般,臉上不見開始時的嬉笑表情,對著正欲坐下的二人鄭重道:“兩位客官,剛纔忘了對您講,若是無甚重要之事,晚上就不要出門了……”
陸雪琪剛剛把劍放在桌上,聽到小二莫名地跑回來交代了這麼一句,心中詫異,擡頭看了張小凡一眼,見他臉上似是也有不解之色,便轉過身來,對著門口僵立著的小二道:“這是爲何?”
小二呆愣了一下,似是沒有預想到一直未曾開口的美麗女子會與自己說話,一時竟忘了反應。半晌,他像是回過神來一般,臉上因爲剛纔的失神而略有些不自然起來,眼睛往陸雪琪身上掃了過去,卻是不敢直視,只得將目光轉向張小凡,諾諾道:“客官有所不知,咱們這小城處於大山深處,這大山裡,是有妖獸的……”
小二漸漸放鬆神智,娓娓道來。
“白日裡還好,到了晚上,有些妖獸便會從深山之處跑出,禍害人命。當年,我們城裡很多人都因此丟了性命,像我這般年歲的,哪個不是聽著妖獸的故事嚇大的,你看,我們城裡,晚上基本都是門戶緊鎖……”
張小凡看了陸雪琪一眼,然後又轉向客棧小二,淡淡一笑,道:“多謝你了……”
小二摸摸腦袋,嘿嘿笑了兩聲,似是有些不好意思,道:“客官客氣了……”卻是雙眼不經意間看到了桌上的藍色寶劍,便已猜到這兩位許是修真之人,暗自羞惱自己卻是無端操心了,澀澀道:“也是我多言了,打擾了兩位的清淨……”
“你很好……”張小凡走至小二的身前,輕輕拍了一下他稍顯稚嫩的肩膀。
似是受到了獎勵一般,小二的臉上立馬顯出純淨的笑容,連連點頭道:“不打擾客官休息了,您要的東西我馬上會送過來……”
說罷,向張小凡和陸雪琪再次欠身,推開房門離身而去。
燭光閃爍,灑落了一屋的寧靜與光明。
張小凡將房門關好,轉身看見陸雪琪還站在原處,明晃的燭光照在她美麗的容顏之上,愈發顯得柔和動人了。
夜,竟是這般靜寂無聲。
似是,因這美麗的女子而隱藏了呼吸一般。
張小凡微微一笑,走至她的跟前,輕聲道:“先歇息會兒吧!”
“嗯……”
輕輕迴應了一聲,陸雪琪微微撩起衣衫,坐在靠著桌子的圓椅之上。流逸的袖口之處,不經意搭在了桌角之上,傍晚被李洵玉尺撕扯掉的痕跡赫然再次出現在張小凡的眼中。
張小凡站在原地,眼睛深深看著陸雪琪手臂處的衣衫,靜默不語。
陸雪琪很快感覺到張小凡的不對,見他一雙眼睛緊緊盯著自己的袖口之處,心中瞭然,臉上卻是愈發的溫柔了,她微微一笑,將一隻手遮擋在衣衫的破痕處,對著還在發愣的男子道:“無礙的……”
輕輕的聲音,在這靜默的片刻,似是一顆小小的石子投入平靜的湖水之中,漸漸沉落,不見蹤影。
卻不知,在身邊的男子心中,會蕩起怎樣的漣漪?
夜色更深,皓皓明月沿著她千年不變的軌跡,由中天悄悄沉於天邊。
這南疆小城之中零星的幾處燈火,漸漸全都一點一點的歸於寂滅。
卻是在這燈滅人歇時分,這小城不遠處的深山之中,隱隱傳來悶悶的響聲,甚至大地都有微微的晃動,於這靜謐的深夜,似是駭人的地震一般,驚醒了無數人的酣夢。
這城中的普通百姓,無人敢在這時候跑出家去,一探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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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每一家的房門,都似乎更緊了。
城中所有人都明瞭,今晚又有妖獸出沒了。
清冷空寂的街道,全都籠罩在黑沉沉的夜色之中,蒼穹之上的皎潔圓月,不知在何時隱藏了身形,收回了灑在世間的抹抹清輝。
這孤獨的南疆小城,原本如蒙著白色面紗的嬌羞少女,在靜寂的漫漫長夜中安然酣眠。然而,此刻她卻像個無助的孩子一般,在如此詭異的悶響和晃動之中,微微戰慄,獨自面對這深夜所有的陰霾。
世事無常,竟是這般瞬息萬變!
深山之中的響聲越來越遠,然而大地的悶悶的顫動卻未停止。西南方向的密林深處,有大型動物肆虐奔跑的聲音,繁茂的枝葉也隨著這奔跑而向不同的方向歪斜而去,發出嘩嘩的摩擦聲響。
夜,更黑。
似是要將這大山深處正在發生的一切全都要深深掩藏在黑暗之中。
淡淡的血腥味道從山中散出,卻是帶著深深的嗜血慾望!
幾隻體型頗大的妖獸,圓睜的眼睛在漆黑的夜裡閃出幾道幽幽的綠光,似是瘋狂的魔鬼一般,在樹林之中橫衝直撞,發出低沉的恐怖聲音。尖長的獠牙如利刃一般,牢牢地附在流著粘液的大嘴之上,此刻,一隻體型最大的妖獸的長牙之上,還在滴著泛著腥味的暗色液體。
血腥味越來越濃。
是新鮮血液的味道,在這黑暗妖異的深夜密林中,似是魅人心魂的罌粟一般,帶著一**惑,一絲興奮,一絲哀怨,足足讓這幾隻巨獸爲之癲狂……
“砰……”
一隻妖獸沉悶地低低一吼,似是釋放多年積攢的戾氣與慾望,歇斯底里的猛甩了一下長毛颯颯的腦袋,將一物體拋在了旁邊的樹樁之上。
林間的血腥之氣一時大盛。
黑暗中,被巨獸拋出的物體漸漸從樹樁上滑落下來,倒至地上,掙動了一下,卻又似無力絕望了一般,再次沉貼在枯敗的樹葉裡。
幾隻妖獸緩緩移動身形,向那絕望的物體靠攏過去,嘴裡哈哈的呼著泛著血腥的臭氣。幾道幽光漸漸匯聚,深深凝在那似乎還在顫抖的物體之上。
妖獸眼中的綠光漸近,大致照出了地上物體的身形。
鮮血淋漓,痛苦扭曲,竟是一張恐懼絕望的容顏!
夜色愈加黑暗下去,林間的繁枝藤葉,皆是靜寂無聲。天地不仁,似是司空見慣了鮮血和殺戮,卻是靜靜地無動於衷。
慾望,瘋狂的慾望。
絕望,深深地絕望。
這天地之間,這渺小無助之人眼看就要在無聲的黑暗之中丟掉性命。
人生苦短,但對此刻恐懼顫慄的人兒來說,或許,死亡,更是一種解脫了吧!
南疆空曠的小城之中,兩道身影在黑暗中飄過,瞬間消失。
張小凡和陸雪琪在夜空之中疾疾飛行,順著剛纔漸漸消失的聲音,追蹤至血腥味道越來越重的深山之中。
熟悉的危險和壓迫感,使這兩人的容顏在黑暗裡顯得愈發凝重,陸雪琪面容比平日似乎更加清冷,在靜謐的幽幽深夜,白色的如雪紗衣飄然綻放,是黑暗中唯一一抹睥睨衆生的光彩。
天琊神劍在她的身後,也漸漸發出微微的藍光。
草木無聲,漠然佇立。
兩隻雙手,自然地緊緊相握。
卻是在血腥味最重的上空,似是感受到了什麼一般,天琊神劍的藍光忽然收回,黑暗瞬間淹沒了張小凡和陸雪琪的身形。
不約而同地,緊靠的兩人都轉頭向對方看去,微微點頭,隨即直直向深林之中落去。
無聲,無息。
就連身影,也瞬間不見。
卻在這時,地上的密林之處發出一束強烈的光線,甚至直直衝入九霄之巔,帶著難以名狀的力量,打破了深山之處的靜謐。
而光線的發出之地,赫然出現了兩個男子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