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當空,夜晚中的天山派,顯得分外的靜謐。
萬忠坤在自己的房中看書,神情安然。
“師父---”
門外,萬乾在拍門。
“進來吧?!比f忠坤放下了手中的書籍。
“吱呀”一聲,房門被輕輕推開,萬乾端了一壺茶水進來。
“師父這麼晚了還不睡?”萬乾合上門,將茶水放在桌上,坐到萬忠坤身邊。
輕輕拎起茶壺,萬忠坤倒了一杯茶,“爲師近日心緒煩亂,經常夜不能寐,只好看看書了。”
“師父爲何事煩擾?”萬乾見萬忠坤的神色頗爲疲憊,不由問道。
靜靜地看著萬乾,萬忠坤的神情暗了一下,“乾兒,你從小是爲師養(yǎng)大的,關於你的爲人,爲師還是清楚的。這麼多師兄弟中,你不但劍術出類拔萃,爲人處事也是可圈可點,只是爲何獨獨對陳劍,你要如此----”
萬忠坤的話,讓萬乾神色一動。
他的這番話,似乎有意在告訴自己,當初自己對陳劍所做的事情,其實他都是知道的,只是不表明而已。
既然萬忠坤早已察覺所有的事情,萬乾也不再隱瞞。
“徒兒之所以針對陳劍,都是師父太過偏心?!?
“偏心?”萬忠坤一愣。
在他的心裡,他確實覺得自己有些偏心,但是他卻並不是偏心陳劍,而是萬乾。如今萬乾說出這番話來,他不免有些錯愕。
“陳劍只是天山一個寂寂無名的小輩,師父當初爲何要力排衆(zhòng)議將他收歸門下?”
還是這件事,看來當初自己收陳劍爲徒,對萬乾的打擊很大。
嘆了口氣,萬忠坤緩緩道,“陳劍從小就受爲師的苛責,你作爲大師兄應該知道,收他爲徒,也只是爲了彌補這麼多年來對他的愧疚,僅此而已?!?
“那師父要將小師妹許配給他也是爲了彌補當初對他的愧疚!”萬乾猛地站起身,大聲道。
“你----”萬忠坤愣愣地看著萬乾。
要將萬琳許配給陳劍的心思只有萬琳知道,萬乾又從何而知?
“那日我無意間聽到師父你與小師妹的談話,才得知師父竟然要將小師妹許配給陳劍。師父應該知道,乾兒從小就對小師妹情有獨鍾,也正是因爲這樣,乾兒才努力練功,盡心做好師父的徒弟,希望有一天能配得起小師妹??墒菦]有想到,師父你不但不顧門規(guī)之限,收了陳劍做徒弟,還將小師妹許配給他,那麼有一天,師父是不是要將天山掌門之位也給了陳劍!”
憤怒之情在萬乾的臉上蔓延,萬忠坤的心中卻是一動。
萬琳喜歡陳劍,他是知道的,但是萬乾對萬琳竟然情根深種,這一點,他倒始料未及。
“你是天山的大弟子,接管天山門戶理所當然,爲何會有如此想法?”
“既然我是大弟子,師父爲什麼不直接將掌門印鑑給我,卻要搞什麼比武選才!”
“以你的武藝,天山上下根本沒有人是你的對手,掌門之位唾手可得,你又爲何耿耿於懷?!?
“師父難道不知道,就因爲那比武奪位,乾兒受了多少非議?”
擡起頭,萬忠坤木木地看著萬乾許久,“爲師讓你參與比武,並邀請衆(zhòng)多門派觀禮,原也只是讓你在衆(zhòng)人面前一展所長,向世人證明你這個掌門之位名正言順,卻沒有想到讓你誤會於此?!?
“師父不必隱瞞,當初你讓衆(zhòng)多弟子比武選拔掌門,無非是想給陳劍一個機會?!比f乾狠聲道。
“當初陳劍已經身死,爲師如何?”
“陳劍沒死,師父應該早就知道了?!比f乾的眼神盯著萬忠坤。
“你------”面對著萬乾咄咄逼人的神色,萬忠坤的心中突然有了一種莫名的感覺。
今夜的萬乾,似乎有哪裡不對。
如此當面質疑著自己,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
而且,他似乎知道了一些他原本不應該知道的事情。
當初他仔細檢查過陳劍的屍首,確實知道那並不是真正的陳劍。
舉辦比武大會和陳劍的喪禮並昭告天下,也是爲了引陳劍現身。
這些事情,他都是一個人悶在肚子裡,連萬琳都不曾知曉。
萬乾從何而知?
“師父沒話說了,是默認了這一切嗎?”萬乾見萬忠坤不說話,默默地坐回位置,端起了茶杯。
“乾兒,你今夜前來,是不是另有別事?”看著萬乾的神情,萬忠坤的心中有個不好的念頭。
握著茶杯的手停頓了一下,萬乾的神情中,突然浮現起深深的痛苦。
“徒兒一直想知道,師父爲什麼從小就對陳劍另眼相看?”
心中咯噔一下,萬忠坤的神情倏忽間變得異常的緊張。
他爲什麼問這個?難道?
“陳劍品性善良,爲人隱忍,師父都知道,這樣的一個好人,師父卻總是對他百般苛責,就是因爲陳劍那不可告人的身世!”
身軀微微抖動,萬忠坤不可思議地看著萬乾那陰冷的神色。
“火鳳當年不但害死師孃,更殺了我臥龍派數百條人命,師父爲什麼還要撫養(yǎng)他的兒子!”
“你------”
萬忠坤完全沒有想到,他最不願意發(fā)生的事情最終還是發(fā)生了。
“我的殺父仇人就在我的眼皮底下,我與他師兄弟同門十餘年,竟然完全被矇在鼓裡!我好恨,我好恨!”
“乾兒!”看著萬乾的情緒失去控制,萬忠坤忙站起了身。
“師父,你爲什麼這麼對我!爲什麼!你明知道陳劍的身世,爲什麼不告訴我,爲什麼不告訴我!”
萬乾衝著萬忠坤咆哮著,整個臉因爲仇恨而扭曲。
“乾兒,你冷靜點---”萬忠坤走上前,想去安撫萬乾。
“你走開!你不配做我?guī)煾?!”萬乾甩開萬忠坤的手,雙目間,充斥著血紅。
“乾兒,就算火鳳當年犯下了多大的罪惡,但是陳劍是無辜的,他從小到大,從來沒有做過一件違背正義的事,他------”
“殺父之仇,不共戴天,火鳳已經死了,她的錯,當然要向她兒子逃回來!”
“上一代的恩怨,又何必牽扯到下一代,陳劍他---”萬忠坤自覺有愧,只好盡力勸說著萬乾。
“萬前輩此言差矣!”
二人相爭之時,冷不防,一蒙面人從門外急速而入。
萬忠坤詫異地看著這個一身黑衣的蒙面人,心頭一冷。
蒙面人的雙眼彎起,眼神中略帶挑釁。
“父債子償,天經地義,是江湖上亙古不變的傳統,難道萬前輩這麼容易就勘破了?”
“你是何人!”萬忠坤見這個不速之客,心下提防。
“我只是一個無名小卒,說出來萬前輩也不一定認識。”蒙面人將目光轉向了萬乾,“只是你這個徒弟,與在下倒是有一番交情!”
萬忠坤一愣,看著身邊的萬乾對這個蒙面人完全沒有要質疑的神色,心下大爲吃驚。
“乾兒,他到底是誰,你與他之間,到底有什麼關係?”
“他只是來幫徒兒的。師父不必多想?!比f乾的語氣非常平淡。
看看蒙面人,又看看一旁呆立的萬乾,萬忠坤沉默了許久,終於長長嘆了口氣。
“看樣子,所有的事情,都是眼前這個人告訴你的?”
萬乾擡起頭,看著萬忠坤,沒有說話。
靜靜地注視著蒙面人的眼神,萬忠坤突然張大了雙眼。
蒙面人的眉角處,有一個黑色的圓痣,那個痣,似曾相識。
“你---你是當年那個-----”
雙眉一凜,蒙面人冷冷道,“不錯,我就是當年那個把尚在襁褓中的陳劍交託給你的人!”
“你當時不是---不是已經-----”萬忠坤很驚訝,當初明明見他墜落了谷底。
“我命不該絕,老天爺留我這條命,是讓我來報當年的大仇的?!?
“大仇?什麼大仇?”
“這是我的事,你不必理會,我還要謝謝你,替我好好養(yǎng)大了陳劍。”
“你跟陳劍,到底是什麼關係?”
“他也是我的仇人,是我這悲慘一生的罪魁禍首!”蒙面人的神色中,閃現出濃濃的仇恨。
“既然如此,當初你爲什麼不殺了他,卻要在臨死前將他交給我!”
“殺了他就不好玩了,我的仇,需要他來報!”
“你---你說什麼?”萬忠坤不解,既然陳劍是他的仇人,爲什麼他的仇還要陳劍來報?
“你知道的已經夠多了,現在也是時候上路了?!泵擅嫒说难凵?,對準了一邊的萬乾。
萬乾從腰間拔出佩劍,愣了愣,緩緩走向了萬忠坤。
“乾兒,你----”萬忠坤沒有想到,萬乾竟然對自己起了殺意。
“你師父爲了保住陳劍,隱瞞你十餘年,這口氣,難道你咽的下!”蒙面人在一邊鼓動著萬乾。
握劍的手在微微抖動,萬乾愣在原地,矛盾地看著萬忠坤。
“萬乾,你陷害陳劍,殺死自己的同門,還設計對付上官雲瑞,更挑起武林苑與平陽府的衝突,這些事情你師父都已經知道,一旦他傳言開去,你就會聲名狼藉,你的小師妹也會棄你而去!”蒙面人見萬乾不動,步步緊逼。
“乾兒,你---你竟然做出如此惡事!”蒙面人的話讓萬忠坤心中悲痛。
一直希望萬乾可以浪子回頭,卻眼見他一錯再錯。
看萬忠坤對自己失望的眼神,萬乾心中憤恨,手中的佩劍,緩緩舉了起來。
“乾兒,懸崖勒馬,猶未晚矣,只要你痛改前非,師父一定會----”
話音未落,萬忠坤卻突然睜大了雙眼。
他的腹部,被一劍貫穿,絲絲的血紅之色,頃刻染滿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