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遊側身一避,那箭矢擦過她頭頂髮髻而過,瞬間劃斷了縛發的絲絛,月色下,她一頭烏髮如瀑布般傾瀉而落。
“這麼晚了,你這是要去哪兒?”
清朗的男音響起,驚得碧遊心頭一陣狂跳,害得她腳底一滑,直直於殿頂墜下。她剛要運功點著房檐躍起,卻被人一把扯住了長長秀髮,稍一用力,她便穩穩跌入了來人的懷中。
“看來你近來過得不錯,比起前些日子倒是重了些,也精神了許多,這大半夜的出來散步,可要揀好走的道。上房揭瓦什麼的,可是民間頑童所爲,莫不是你想效仿?”
楚宣一身素衣,緊緊地抱著懷中的人,言語雖是調侃,卻帶著壓抑的雷霆之怒。
碧遊在他懷中百般掙扎,卻被他緊緊鉗制,發現所有的掙扎都是徒勞,她只得懊喪不甘的放棄。
“我要出宮去,還請皇上恩準!”她又氣又急,索性說了真心話。
楚宣並不理會,抱著她疾步往附近的碧棠殿疾步而去。
前兩日錦瑤跟他說起了碧遊請求出宮被拒之事,他本想找她好好談談此事,這兩天卻一直抽不出空來。方纔他纔剛批完奏摺,便聽有人來報,說是錦粹宮那邊有動靜,他一猜便知是她,只得親自前去會她一會,順便就此打消她出宮念頭。自把她帶入宮中,他就沒打算再放她離開。
在碧棠殿守夜的宮人見是皇帝抱著一名衣著不尋常且披散著頭髮的人匆匆走來,也顧不得許多,忙挑燈引他入了內院。
“你們不必跟來了!”楚宣踏入殿門之前,轉頭朝著跟來伺候的兩名宮人沉聲喝道。
那二人聽聞他語氣不佳,皆慌忙躬身而退。
“回來!今晚之事,若是傳將出去,可要小心你們的腦袋!”楚宣好似覺得不太放心,忍不住叫住那二人威脅一番才放他們離開。
進入內殿後,楚宣這纔將碧遊放下,他一隻手緊緊地抓住她的手腕,另一隻手則用火摺子點亮了殿內風燈。
“方纔你說要出宮?還要朕恩準?你眼中還有朕這個皇帝嗎?若是今晚朕不曾發覺,憑你這身輕功,想必是要逃出宮外了吧?”他滿腔怒意,然而面對她,卻又無從發泄。
碧遊仰起頭,直直地望入他被怒意暈染的眼眸,理直氣壯地說道:“我並非這宮中之人,也不應在這宮中,就憑這一點,還不能出宮麼?”
“如今宮外並不安全,朕不許你出宮!”他用下用力,抓著她的手腕將她扯到身前。
“憑我的武藝,自保並非難事?!北踢[倔強地偏過頭,刻意避開他灼灼的目光。
楚宣被她氣得不輕,雙手抓著她的雙肩低聲怒喝:“自保?阿時的武藝比你高出許多,不也,不也不慎落崖?他做事一向小心謹慎,怎麼會輕易出此事故?依我之見,必是有亂黨暗中謀劃害他性命!你在此時出宮,豈不是自尋死路?”
“阿時死得蹊蹺,我不能讓他含冤而亡,那些亂黨的底細手段我都知曉,只要我出得宮去,便會讓他們死無葬身之地!”想起慘死的韓時,碧遊幾乎要將下脣咬出血來。
“你……你竟當朕這一國之君是個擺設不成?這些事情本就是朕的份內之事,不必你去插手。你好生在錦瑤身邊呆著,朕會好生照顧你們姐妹,絕不讓你們受半點委屈!”
“我不是三歲孩童,自己能照顧好自己!”她奮力一掙,甩開了他鉗制的雙手。
室內一燈如豆,驅不散夜的幽暗,楚宣藉著明滅不定的燈光瞧著她,心緒複雜。他多少也能猜出些她的心思,她是怕他!
“碧遊,若是朕不讓你陷入後宮之爭,你可願留下?”楚宣話音未落,心頭一陣絞痛,他本不願做出這般讓步,可見她如此倔強難馴,也只能出此下策。
碧遊聞言不由怔然一愣,須臾竟呵呵冷笑起來:“皇上,這替身的遊戲,您還沒玩夠嗎?”
“是沒夠,所以你要陪朕玩下去!”他上前揪住了她的衣襟,霸道而狠戾地吻下。
碧遊終究是沒能出宮,第二日一早,仍舊是出現在錦瑤的碧月宮。她耷拉著腦袋,板著一張臉,雙目下青灰一片。
錦瑤瞧見她這副模樣的時候,心中瞭然一片,卻裝作毫不知情擺出一副驚詫的神情問:“你這是怎麼了?昨晚沒睡好麼?”
碧遊閉口不答,仍是沉著一張臉。昨日楚宣倒不曾對她怎樣,他說只是要代替韓時照顧她,如此而已。只要她不願,他必不會動她一根寒毛。即使如此,她仍舊不願留在這裡,況且,她並不是別無它法,只需尋一個恰當的時機!
好似是柳玉珍在吳充容那碰了釘子,現今她也不再繞圈子製造什麼偶遇,而是直接腆著臉上門造訪。她本性很是單純直爽,後來受了無上恩寵才養成驕奢的脾氣,現今她失了寵,卻並非擺出一副怨婦模樣,言語直爽、模樣嬌憨,倒並不討人嫌棄。
錦瑤接管鳳印之後,待人向來親和,噓寒問暖一番後,竟又賞了些珍奇物什。那柳玉珍若受若驚,笑得一臉天真,施禮謝恩後又聊了片刻,這才歡喜地打道回府。
見她走後,錦瑤忍不住轉向身側的碧遊問道:“這一位便是你當初領進宮的麼?皇上倒還真是不拘小節,這般人物都敢留在宮中!”
“娘娘不必擔心,對於那些事情,她實際並不知情。”
“其實我並不擔心,你領進來的人,必不會對皇上不利!”錦瑤笑吟吟地望著她,眉眼微彎,末了又幽幽地補了那麼一句:“其實你只是不明白自己的心而已?!?
碧遊知她意有所指,不由面色一白,垂在身側的手緊緊地絞著衣角。對於楚宣的心思,她確實不明白。她愛著韓時,也確是出自真心。然而對於楚宣,她也曾想了許久,許是憐憫他對上官錦瑟的癡情,又或許是感激他對她的深情,這些雜亂的情感拼湊起來,在別人眼中,便成了男女之情。
“那你說這位柳容華今日過來,到底所爲何事?”錦瑤並非個懵懂,她只是想找個人依賴。揣測人心這些事情,她並不擅長。然而碧遊不同,她在宮中浸潤多年,對宮中之事自然熟稔。
“她是對娘娘有了攀附之意,這些事情,她本不擅長,不過她被皇上冷落多時,往日風光不在,卻又心有不甘。”碧遊一字一頓地解釋道。
錦瑤偏過頭又問:“依你之見,那我該如何待她?”
“就還如尋常那般吧,在這後宮拉幫結派的,想必會惹人心妒眼紅。”碧遊覺得那柳玉珍有些可憐,可是心卻偏向著錦瑤。
“先前她小產之事,果真是林昭儀所爲嗎?”
對於不久前的事情,錦瑤心覺蹊蹺,想記當時她扮作晚汀曾在柳氏跟前伺候,必定是有所瞭解。如今她執掌鳳印打理後宮,可要弄清楚孰是孰非。林妃向來也有些手段,上次不明不白地被其妹帶累失勢,實在是可憐可悲。錦瑤原本懶得鑽研後宮這些心機之事,可現今敵暗我明,她不得做好防備。
“當初事發之時,一切指證皆是衝著林昭儀去的,最終徹查是人證物證俱在,因此擔罪的便是林昭儀,受牽連的便是林氏一族。不過此事若真要查出個真兇來,實在是太過困難。那林子靜也不是個癡兒,不至於明目張膽地指使跟前的人做這等下作之事。可見這幕後,必定隱著一位高手!”
碧遊雖然不能篤定,但多少也能猜出幾分,能隱於幕後操作這一切的,在這後宮地位甚高。她早先便聽聞那位吳充容是孝賢夫人的遠親,自楚宣登上皇位以後,也只她一位嬪妃順便誕下子嗣。而那些被皇帝臨幸而未能懷上皇嗣的妃子,想必是有人在她們身上動了手腳。
“能在無形之中掌控這一切的,倒真是位高手。若是我們不做好防備,只怕也會落得像林妃那般下場!”
錦瑤低低一嘆,心頭更添煩意,長公主也數次提醒她防著宮內老人,想必便是那位孝賢夫人了。只是她深居長樂宮,到底是如何運籌帷幄把握這後宮動靜的?就算那位吳充容有她作爲靠山,但也是這兩年的事情,那麼以前,那位夫人又是如何讓宮內嬪妃無法懷中龍嗣的?
“娘娘這是怕了?若是娘娘知曉什麼,不如說來聽聽!”
碧遊暗忖自己早晚會離開這深宮,雖然她與這位同胞姐姐相處時日不長,但畢竟血濃於水,她怎麼能忍心看她在這宮中孤立無援受人欺凌?即使有皇帝護佑那又如何?俗話說得好,最毒不過婦人之心,能使這些陰損手段的,必定不會親自經手,最終倒黴的,只是被她們玩弄於鼓掌之間的替罪羔羊。
“如今皇上子嗣單薄,朝中衆臣也時常拿此說事,皇上更是不勝其煩。我只是想,這後宮嬪妃雖說不多,但這些年來,總不至於才誕下一位公主吧?依皇上性子的,雖不能雨均沾,這幾年來也有不少妃子懷過龍嗣,只是屢屢滑胎小產,實在是太過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