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遊現今一心只爲自己與孩子,根本無暇且無心管這後宮爭鬥,左右是這些爭鬥不要波及於她與孩子便可。至於錦瑤怎樣,她並不十分關注。各人有各命,想來錦瑤也並非善人,若她真就此失寵受罰,那也只能怪她自己了。
玲兒被她喝斥了幾句,心頭鬱悶得緊,只是有人叮囑她要注意宮內動靜,她又無法不從。雖說在碧遊那受了些委屈,可還是得時刻關注著宮中動態。
照常理說來,碧遊現今也算是盛寵一時,往日門可羅雀的碧棠殿依舊是有些冷靜。碧遊剛回的前幾日,有不少宮妃三三兩兩結伴前來拜望。因碧遊懶得應付敷衍,便推說身體抱恙,命守院的拒了前來探望之人,可是她此舉並沒有防住一心想見她的某個人。
這一日午前,天氣尚有些陰沉,秋風陣陣吹在人身上,帶著些微的涼意。可過了午後,秋陽竟奇蹟般地由厚厚的雲層鑽出,不多時便見天空堆疊的陰雲漸漸散去,一擡眼便可見湛藍晴空。
哄著孩子入睡後,碧遊難得小憩了片刻,醒來時,卻覺渾身有些痠痛。見孩子睡得正熟,便喚了玲兒前來照看,自己則攜了兩名宮人前去逛園子。
纔剛踏入御花園,偏巧瞧見麗晴居的柳容華也在,她本想避開,卻見她已熱情地迎了上來,不得不與她寒暄一通這才得以抽身。在園中小逛片刻後,她因覺有些氣喘,便在園中的涼亭歇了。
涼亭四周植了一叢上了年月的粗壯垂柳,雖是秋日,除卻地面偶有凋零枯葉,卻依舊是枝葉繁茂。碧遊在亭中坐了約有半盞茶的功夫,忽而眼尖,瞥見亭外垂柳叢中有一碧色身影閃過。頓時,她心頭一凜,隨意找了個藉口遣退了跟在身邊的兩名宮人。見那兩名宮離開後,她這才裝作賞景的模樣踱出了涼亭,走到了附近的垂柳叢中。
“什麼人在此鬼鬼祟祟的?”碧遊閃入柳叢中,瞧見躲於裡面的碧青身影。看她所穿服飾,應是這後宮品階較高的宮人。
“不知宸妃娘娘可否借一步說話?”
清悅的聲音傳入碧遊的耳膜,讓她心頭一凜。雖說往日接觸不多,但她也清楚地記得這聲音的主人,隨即凝眸看向眼前的宮人,微挑脣角朝她笑道:“我道是哪一宮的小宮女呢,原來是李修媛大駕光臨。”
李幽月見她雙眸含笑瞧著自己,稍覺有些不適,旋即四下瞧了瞧,這才上前悄聲道:“我有要緊事說與娘娘聽,不知娘娘可願賞臉?”
碧遊將她打量了一番,又環視了四周,總覺得此處說話有些不妥,便說道:“既然修媛娘娘有要緊事要講,那爲何挑在此處?俗話說隔牆有耳,這隔樹,興許不僅有耳還有眼了!”
“那……”
“既然修媛這身打扮,那便只能委屈你隨我來了。”碧遊頗有深意地瞟了她一眼,隨即擡步出了柳叢。
李幽月畢竟在這宮中打熬多年,瞬間領會了她的意思,隨即便恭敬地垂首跟在了她的身後。
“嗯,今日午後的陽光倒是不錯,本宮許久不在這宮裡,現下到這兒一瞧,倒覺得格外懷念。”碧遊悠閒地繞過涼亭,走到了寬闊的青石板道上。
李幽月自然地跟在她身側,瞧上去如隨行的宮人一般。二人一路款款而行,很快便到了碧棠殿的院門外。
碧遊將李幽月順利地帶入了殿中,繞過了屏風入了內室,隨即屏退了房內的宮人,又將半開的雕花大窗關了上,這才放下心來。
“不知此處可讓修媛娘娘覺得安全一些?”
李幽月倒未料她會如次乾脆地引她前來,定了定神後,她換了副鄭重面色說道:“宸妃娘娘引我前來,未必就表示對我信任吧?”
“想來李修媛敢隨我過來,也未必是對我信任吧?”碧遊見她如此,也委有耐心地與她兜起了圈子。如今她雖纔剛回宮,卻有足夠強大的內心來面對這一切。既然她這輩子已離不開皇宮,那麼唯有接受命運,爲了她的孩子,她會從容應對未來的一切險惡與陰謀。
李幽月定定地瞧了她半晌,忽然莞爾一笑,隨即說道:“娘娘出宮這一趟,較之以往倒是變了許多,不過這也是件好事。今日我隨娘娘過來,確是有一事相告,想必皇貴妃娘娘的事情,娘娘已經知曉了,依娘娘之見,可曾覺得有什麼蹊蹺?”
“蹊蹺?皇貴妃娘娘之案是由刑部徹查,並無我等置喙餘地,況且我纔剛回宮沒幾日,對於那些風波,也只是略有耳聞。既然此事是由皇上親自過問,想必英明睿智如他,定不會有所偏頗。”
錦瑤之事,玲兒跟她說了不少,只不過她無心過問。她在楚宣身邊多年,看慣了這些宮妃的榮辱興衰,且又經歷了諸多事情,如今心境越發地趨於平和。
李幽月見她如此平靜從容,心中多少明白了她的想法。但見她輕咬下脣,怔了片刻才道:“既然娘娘如此作想,只當我未曾來過吧。不過依現今情形來瞧,只怕下一個步皇貴妃娘娘後塵的,應是非娘娘您莫屬了!”
“哼,本宮無害之心,更無害人之舉,又怎會步他人後塵?這世間萬事皆有業報,就算是不行善,也勿要積惡纔好,況且清者自清,何懼那些旁門左道?”
碧遊說完,見她面露不悅之色,偏又眼尖瞧見了她藏於眼底的悒鬱忐忑。她見這李幽月作勢要走,莫名地覺得心內涌上一股憂慮之感,隨即她忙上前叫住了她。
“且慢,難道李修媛費心喬裝前來,只是要說皇貴妃的事情嗎?”
聽了她這滿含深意的問話,李幽月便停下了腳步,轉過身瞧著她說道:“並非僅僅如此,臣妾還想提醒娘娘提防一位故人。而且娘娘的真實身份已被那位故人得知,當年孝賢夫人能使得什麼手段,她也學了個遍,雖不能說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不過比起身陷囹圄的皇貴妃娘娘來說,算是略勝一籌了。”
“不知李修媛所說的故人到底是哪一位?畢竟這宮中故人還真是不少!”
碧遊聽她此言,便知她的身份業已泄露。不過能查出她真實身份的那位故人,手段的確是高明。畢竟得知她真正身份的,除了楚宣、錦瑤與韓時之外,便只有遠在千里之外的上官簡了。但這位故人的身份,她細細一想,還真不知是哪一位。不過既然能將孝賢夫人的手段學了個遍的,想必應是跟她有什麼關聯吧?眼下她所知跟孝賢夫人有重大關聯的人,除了眼前的李幽月,唯有死去數年的吳昭容了。
“那位故人,是宸妃娘娘絕對料想不到的一位。不過她與娘娘倒是有諸多相似的地方,這其中內情,想必唯有娘娘您自己知曉吧?”李幽月並不點破,只擡眼直直地看入她因驚詫而泛著碧色的眼眸。
碧遊暗想自己身世既已被人得知,又聯想到錦瑤失勢且被定罪,心中亦有幾分明瞭。不過那位故人,確實如這李幽月所說,是她萬萬沒有料到了,難怪夏日在別院瞧著那位新晉的郭才人覺得有些眼熟,原來竟確是位“故人”。
猜如那位故人的身份之後,碧遊便不再與她兜圈子,索性開口說道:“想來李修媛與那位故人也有頗有淵源,而今費心前來提點,不知是何用意?”
李幽月見她心思如此靈透,不由會心一笑,答道:“用意倒是有的,只是希望宸妃娘娘不要誤解爲惡意。身在這後宮之中的人,但凡看得開的,都不願捲入任何風波之中,只是有些事情,實在是身不由己,想來娘娘定是深有體會。不過看得開又有什麼用?你不害人,卻防不了要害你的人。我的用意,只願一切歸於平靜,能在這宮中安穩度日罷了!”
碧遊雖對她的話表示懷疑,卻不願開口挑明,她給了她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說道:“若是你想要過安穩日子,想必那位故人便能滿足於你吧?”
李幽月見她仍是這般態度,有些失去了耐心。不過往年的事情,她確有參與其中,因此既然心頭有些怒意,卻也不能發作。碧遊現今不信任她,也是符合常理。但事情迫在眉睫,容不得她再猶豫衡量。
“依娘娘之見,想來依那位故人的性子,會讓知曉她底細之人好端端地活在她跟前吧?”
聽她如此坦率地說出心中想法,碧遊也知她是被逼到了一定的份上。不過既然她找上了她,且也提點了她,那麼她自不會從視不理。脣亡齒寒,這個道理她自是懂得!
“既然如此,那麼修媛娘娘希望我怎麼做?是救皇貴妃娘娘於危難之中,還是與你那位故人交手過招?”
碧遊暗想自己纔回到宮中,這宮中局勢尚不是很清楚,況且李幽月口中的那位故人正是頂著一張與上官錦瑟一模一樣臉蛋的郭才人。想來楚宣一直不願擢升她的位份,應是在保護於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