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東來眸光微閃,看了眼內室,深邃的眼神仿佛能透過它看到床上的人兒,他說:“曾聽龍兒提過一次。”
在白駝山的那兩年,是卓東來唯一未能掌握的。
歐陽明日不笑不否,早已從初見小龍女時的震撼中緩了過來,正巧,豹回來了。
“這就是傷我師妹的劍?淚痕~”指尖覆上那滴淚痕,一股刺骨寒氣直逼全身,逼得歐陽明日不得不移開。“好一把邪劍!這把劍從哪兒來的?”
卓東來知道,歐陽明日真正想問的是,他為何讓這把劍的主人有機會傷了龍兒。“傷她之人,已被關押,孫通會問出來的。”
“龍姑娘,龍姑娘……”小高人未到,聲先至。一腳踏進主屋,著實愣住了。在場的人,他除了卓東來和那個道士,誰都不認識。對于龍姑娘的房間多出了一群陌生人,反而不見主人,這令他很是詫異。“你們是誰呀,在龍姑娘房間里做什么?龍姑娘呢?咦,我的劍怎么會在你這里?”
坐著輪椅那男子手里拿著的可不就是他的淚痕劍嘛。
“你的劍?”卓東來和歐陽明日幾乎是異口同聲道。一個眼底暗藏颶風,一個表情越發溫和,然而,本質卻是一樣的。
不知大禍臨頭的小高忒實誠地點了點頭:“對啊,這就是我的劍。怎么會在你手里,明明被蝶舞姑娘給借走了啊?蝶舞姑娘呢?”
傷師妹的,是個姑娘?似有若無的眼神斜睨了卓東來一眼。
沒人理會他,縱使吳婉想要說什么,在幾大壓力下也不得不妥協。
然而,卓東來看小高的眼神完全不同了。“你的劍,是從哪兒得來的?不要告訴我,是你自己的。”
“額……我從師傅手里~拿走的。它是不詳之劍,我想要把它給毀掉,可是下山之后遇到的人沒有一個能將它毀掉……”小高語無倫次,這柄劍是從師傅那邊偷來的。每每看到這把劍,他就會想到琥珀,如果不是因為它琥珀不會死,所以他尋思著下山找高人把這劍給毀掉。“啊,蝶舞姑娘,蝶舞姑娘是不是被這劍給害了?”
薄唇勾了勾,卓東來冷哼:“她不害別人就不錯了。賽華佗,劍你也看了,龍兒的傷你準備如何醫治?”
歐陽明日不語,視線撞擊之際,仿佛在無聲地說:你是神醫還是我是神醫?
小高看不到兩人劍拔弩張的氣場,一門心思全在蝶舞身上:“你們有誰能夠告訴我蝶舞姑娘到底怎么樣了?”
“你的蝶舞一點兒傷都沒有,倒是傷了我家姑娘!”易山翻翻白眼,還以為自己算是最不會看人眼色的了,沒想到這人比他還要遲鈍。“你趕緊去別處,不要打擾我家爺醫治我家姑娘,趕緊走!”
易山忒不待見這人了,張嘴閉嘴就是蝶舞蝶舞,哼,跟叫蝶舞的就是一伙兒的,真想一巴掌拍死他。
一連兩個“我家”,聽在“別人”的耳朵里別扭極了。
“龍姑娘受傷了?被我的劍給傷了?”兄臺,乃的反射弧還能再飄遠些不。
小頑童一腳給丫踹出去,從歐陽明日手里拿過淚痕劍,眼睛發光:“這就是傳說中的淚痕劍啊,除了有滴眼淚也沒啥特別的么。這會兒,我師兄應該收到消息了吧?”
輕飄飄這么一句,引來卓東來和歐陽明日雙雙側目。
“易山。”歐陽明日指揮著易山往內室推,“閑雜人不宜在此就留,不送。”
“歐陽兄弟,這是別人家吧?”周伯通咧嘴調侃。
人理都不理他,徑直就進去了。
暗暗觀察著幾人的互動,司馬超群臉上笑著,笑意卻未達眼底。白駝山,全真教,古墓派,原來他的好兄弟還認識隱于塵世的神秘大派!
吳婉也是心驚膽顫,卓東來人脈實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如果哪一天他真的要反,爺不會是他的對手。眼中滿是憂慮,為司馬超群擔憂,也為大鏢局的未來擔憂。
然而歐陽明日的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人家連主人的面子都不給,司馬超群雖有心結識眼下只得帶著吳婉先行告辭,留下周伯通和卓東來大眼瞪小眼。
“你走我就走。”周伯通奪下先機,開口道。這廝倚在門板上,一手叉著腰,眼睛微瞇著,吊兒郎當那模樣,擺明就是想要看戲。
卓東來向前埋進的左腳還未落地,內室歐陽明日的聲音傳了出來:“卓爺留步,治療期間不得有任何人干擾,為期六天。她的情況,你是知道的!”潛臺詞就是,卓爺,乃就是“任何人”,還是最大的“干擾因素”。
輕描淡寫幾句話,成功使得卓東來收回了左腳。負手而立,一時間屋內充斥著壓抑的沉默!黑眸轉而看向嬉笑的周伯通:“出去!”
周伯通脖子一縮,嘴巴一癟,特么有骨氣滴……轉身……關門……(柚子:老頑童,乃滴骨氣捏,不是該沖上去干一架么?周伯通:柚子,乃是不是忘鳥俺是十六歲滴青蔥少年哇?俺師傅滴朋友比俺足足大鳥近一輪好吧!)
“爺,他還在外面。”易山俯在歐陽明日耳邊悄聲說道。
歐陽明日垂下眼簾,喃喃自語:“他倒是比我想象中的執著!不用管他,你出去吧。”
“可是爺,萬一他……”
“易山!”
易山執拗不過,只得乖乖出去,末時還不忘瞪坐在正上方的卓東來一眼。要是他敢趁機對爺不利,他易山就是拼了這條命也不會放過他!
他雖遠不及爺聰明,人又木訥,卻能感覺到這人潛在藏著的危險,還是對爺的敵意。別的不說,就沖著龍姑娘,易山也不想給這人好臉色看。
然而,他令人啼笑皆非的舉動只換來卓東來冷淡的一瞥。
易山離開,對卓東來而言只說明了一個問題——內室,就剩下歐陽明日和龍兒了。
長袖下的手握成拳頭,要是他沒能治好龍兒的話……眼底一閃而過的,是殺氣!歐陽明日在他面前,太過于放肆了。
室內,兩只輪子膽大的上前,歐陽明日靜靜凝視著小龍女完美無瑕的側言,忽地輕輕一笑,如情人般呢喃:“師妹,你猜,他能忍耐多久?”
手指沿著她如墨的發鬢覆上額頭,女子臉頰冰涼的溫度亦如那晚他所感覺到的。漠然的眸子漸漸染上暖溫,刻意壓低的音量縱然那人聽覺再是敏銳也無法探知。“明日見到了你整日叨念的那人,是個人物。可惜,不適合你!”
語罷,歐陽明日專心于她的傷勢。
方才,他未說的是,雖然瞧了那柄淚痕劍,心里已有法子,但是卻沒有十足的把握。
古墓派的練功之法歐陽明日是知道的,長年累月臥于寒玉床之上,使得小龍女毫不畏寒。而今,卻被那淚痕劍之寒氣所傷,傷及五臟六腑,亂其經脈,可見那寒氣有多厲害!
這傷,只得日日以獨門手法為其將寒氣排除,一月之內不可間斷。寒氣排除之后,藥浴輔助,再加食療之法,如此堅持一年方能痊愈!
約莫兩柱香的時間,歐陽明日才得以喘息,冷汗早已浸濕了背脊,只那面上一點不顯,頗有欺人嫌疑!
那人,還等著呢!
歐陽明日毫不意外看到守在外面的人,與此同時,卓東來睜開了眸子。
“如何?”
“卓爺似乎很緊張啊!”兩指一動,紅繩瞬間纏上卓東來的手腕,聆聽著他略微異動的心跳,歐陽明日眉梢一挑。
右手一震,紅繩從中心處斷開。“你還未回答我的問題!”
縷了縷須發,歐陽明日氣勢大開,眼底是目空一切的狂妄:“你可以問,我不一定會回答!不如卓爺先回答在下一個問題作為交換如何?”
這人,當真是一點虧都不肯吃!
“她究竟是你什么人?”之前,他說她是他的至親之人。歐陽明日忽然想知道,至親中,是否包含著至情,至情中又是否包含著男女之情……
卓東來長袖一甩,語氣帶著重重的鼻音:“這個問題,卓某之前回答過了!現在輪到卓某了,你跟我的龍兒究竟是什么關系?”
這個問題,歐陽明日之前也回答過了!只是,現在他偏偏想再回答一次!明目流轉間,薄唇輕啟:“我跟她……在白駝山,我們日日都在一起,她教我玉峰之陣,我教她馭蛇之術;閑暇時,她彈奏古琴,我輔之簫音,偌大的銀苑只我兩人朝夕相處,無人打擾!卓爺認為,我跟她是什么關系呢?”
紫袍下的拳頭一緊,胸口此起彼伏,半響之后,卓東來輕聲說道:“你喜歡她。”是陳述句,而不是疑問句。
“是啊!”
出人意料的是,歐陽明日承認得很爽快!“我是喜歡她,這么個玲瓏剔透,至靜至純的妙人兒,難道你不喜歡么?”
“……”
“雖然現在時機不對,但是既然卓爺是龍兒的親人,歐陽明日在此斗膽求親,卓爺可否將龍兒許配給在下呢?”歐陽明日的確很大膽,也很唐突。
卓東來只覺額上青筋一抽一抽的,可見他的忍耐已抵達極限。“……想求親,找林朝英去!”
歐陽明日恍然大悟:“也對,是在下孟浪了。自古婚姻大事,都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下不日便寫封書信傳回白駝山,此時還得父親出面!”
歐陽明日的父親就是歐陽鋒了,西毒和林朝英的關系,卓東來清楚得很!
終于,在某人鍥而不舍之下,卓東來腦海里的那根筋,嘣的一聲,斷了!
“想娶龍兒,等人醒了再說吧!”卓東來拂袖而去,不斷搖晃的大門亦如他的心情,憤怒之極,卻又茫然之極!
第一次,卓東來真正意識到,他的龍兒已經長大了,不再是呀呀學語的娃娃了,她,已經十六歲了。是誰說吾家有女初長成會心生成就感和不舍之感,一派胡言!
十六歲……尋常百姓家,十三歲便可定親,十六歲正好是嫁為人婦的最佳年齡!
況且以龍兒的容貌……一想到某一天他要將龍兒親手送上花轎……
卓東來黑眸一沉,腳步猛然一頓,隨即大步流星往回走。經過歐陽明日時一秒鐘都未停下,甚至當著“求親人”的面關上房門,不管是否會撞到對方的脖子。“她嫁不嫁人,嫁給誰,我說了算!”
從某種程度來說,男人態度的轉變起來也是非常快。
豹適時出現在歐陽明日跟前:“神醫,天色不早了,為您安排的廂房已經收拾好了,請!”
“喂,你們!”易山憤怒,怎么可以如此對待他家爺?
歐陽明日很平靜,平靜得出奇:“易山。”
熟悉他的易山身體一僵,那是爺欲發火的前兆!推著歐陽明日跟在豹的身后,再多的怨言都只得吞回肚子里。易山想,這家主人的脾氣已經壞到連爺都不想忍耐的地步了,如果不是為了龍姑娘,爺肯定掉頭就走!
易山雖跟著歐陽明日闖蕩江湖,然而自始至終他的心里眼里都只有他的主人,世間俗事仍舊一概不知!所以,他不懂,永遠都猜不到他的主人是為何生氣。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這才是歐陽明日所在意的!明明知道,不會有事情發生,卻就是氣悶不已!
靈光一閃,歐陽明日忽然想到了那懸于房梁的繩索,眸中冷意悄然退去。
整個變化易山感覺到了,錯愕的看向歐陽明日:“爺,你不生氣啦?”
“嗯,不生氣了。”唇角翹起,小小計謀怎會逃過他的眼睛。
易山摸摸腦袋,他實在不懂爺一會兒氣悶一會兒欣喜反復無常的情緒。甩甩頭,算了,只要爺心情好就好,易山傻傻一笑,將不懂之事拋之腦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