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歐翊卻只是將秦傾的手臂捉得更緊，沉眸看著她。
此時，秦傾卻已經(jīng)平靜下來了。其實從慕秦川出現(xiàn)之後，她情緒就已經(jīng)開始鎮(zhèn)靜，除了聽到程暖心懷孕的消息時有些衝擊，其他，倒似乎都已經(jīng)溶於她早已做好萬全準(zhǔn)備的心裡。
雖然臉色依舊沒有恢復(fù)，可是她的語氣已經(jīng)非常平緩，“你說我在你去美國期間也沒有給你打過電話，其實我打過。可是電話是她接的。”
“那天晚上我醉得不省人事。”陸歐翊聲音低沉，語速卻比平常快了一些，“連她是什麼時候出現(xiàn)的我都不知道。銓”
“我知道，我知道。”秦傾反手握了握他的手臂，安撫一般地輕輕笑起來，“我知道你肯定不知情，否則，她沒可能出現(xiàn)在你身邊。”
陸歐翊沒想到她竟會如此冷靜從容，彷彿也感染了他，連他心中的躁怒似乎都一點(diǎn)點(diǎn)被撫平。他心裡本來應(yīng)該鬆下一口氣，可是不知道爲(wèi)什麼，他心中的憂慮與惶恐卻愈加瀰漫開來。
她的手臂明明還握在他手中，他卻只覺得連那都在一點(diǎn)點(diǎn)變得虛無。
秦傾又轉(zhuǎn)頭看向了程暖心，她依舊偎在陸媽媽身旁，神色悽惶而無助，而陸媽媽一面低聲安慰著她，一面看向秦傾。
那種冰涼的眼神投在秦傾身上，就彷彿有刀在割身上的皮膚一般，一下比一下疼。
秦傾便只當(dāng)看不見，依舊看著程暖心，低低開口道：“暖心，五年前，你歐翊之所以會出現(xiàn)在你家裡，是因爲(wèi)你跟某人聯(lián)手了，對吧？”
程暖心臉色一白，目光竟不由自主地投到葉清澤身上，只是葉清澤眸色晦暗，她竟不敢多看一眼，迅速又收回了視線。
“那個時候，你還是我最好的朋友。”秦傾大約是覺得有些好笑，“你愛上我的男朋友原本沒有錯，可是，你竟然選擇跟我最恨的人聯(lián)手，拆散我跟他……暖心，其實早些年，我常常夢到你，每次在夢裡我都想問問你，在你心裡，我究竟是怎麼樣的一個好朋友？”
“我沒有！”眼見著衆(zhòng)人的目光紛紛都投到了自己身上，程暖心終於矢口否認(rèn)，“我跟歐翊那次只是意外，是你自己悄無聲息地遠(yuǎn)走，我才——”
“那這一次呢？”秦傾並沒有在往事上過分糾纏，“你能不能告訴我，在歐翊人事不省的情況下，你肚子裡的孩子是怎麼來的？不要說他酒後亂性，醉成那個樣子的男人，怎麼會還有亂性的可能？你到底用了什麼手段，只有你自己知道。”
此言一出，簡直給在場衆(zhòng)人提供了腦補(bǔ)的最好素材，在場許多人的目光立刻都變得曖/昧而玩味，紛紛看向程暖心。
而衆(zhòng)人身後的慕秦川，不知什麼時候給自己點(diǎn)了一支菸，原本是看好戲的神情，煙霧繚繞間，他看向秦傾背影的眼神卻一點(diǎn)點(diǎn)地深邃起來。
程暖心臉色迅速煞白起來，“我沒有！葉初夏，我不知道這幾年間你跟過多少男人，我也不知道你到底有多少經(jīng)驗！可是我只跟過歐翊一個人，那天晚上我跟他是你情我——”
最後一個“願”字她還沒說出口，卻已經(jīng)有些僵住。
秦傾身旁，陸歐翊神情冰冷，看向她時，眼裡是毫不掩飾的厭惡。
她忽然就沒了往下說的底氣，即便明明可以言之鑿鑿地說他喝醉了所以不記得，可是在他那樣的眼神之下，她怎麼可能還說得出口？她只是任由眼淚滴滴答答地往下掉，楚楚可憐地看著他，“歐翊，你曾經(jīng)說過會對我負(fù)責(zé)的，歐翊，我只有你……”
“是。”秦傾忽然就接過了她先前的話頭，從容而鎮(zhèn)定，“我跟過別的男人，我不乾淨(jìng)。可是暖心，你又幹淨(jìng)得到哪裡去呢？”
程暖心臉色一僵，原本就已經(jīng)蒼白的臉色此刻更是血色全無，聲音也不由自主變得有些尖利，“葉初夏，你說什麼？”
“既然話已經(jīng)說到這個份上，還有什麼不能說的嗎？”秦傾清澈的眼眸裡半分波瀾也無，平靜地看著她，“你跟《秋夜》劇組導(dǎo)演和編劇的那些照片，我都曾經(jīng)看過。”
照片？秦傾無疑又扔出了一個深水炸彈，在場人有震驚，有錯愕，也有的人眼中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八卦的光芒。
甚至連陸歐翊都微微怔住，而依舊靜靜坐在那裡的慕秦川聽了，嘴角一勾，再看向秦傾時，眼裡竟然多了一分賞識的意味。
“葉初夏，你胡說！”程暖心霎時間臉色大變，臉上的楚楚可憐竟一瞬間都破裂了一般，她擡眸，狠狠地瞪著秦傾，“是裴欣！是你們倆聯(lián)合起來冤枉我！”
“裴欣什麼都沒有說過。”秦傾面不改色，“那些照片原本就是被我雜誌社的同事拍到的，被你的公司壓了下去，沒有流出去半張，但並不代表沒有人知道。”
此時，陸歐翊的媽媽臉色已經(jīng)完全變了，連原本緊握著程暖心的那隻手，也不由自主地鬆開了。
“伯母……”程暖心頃刻間便慌亂起來，“你不要相信她說的話！她胡說八道想要冤枉我！”
陸媽媽卻到底也見過風(fēng)雨，很快冷靜下來，卻已經(jīng)沒有再去握她，只是淡淡道：“暖心，你放心，這件事情我和歐翊的爸爸一定會查清楚，如果是子虛烏有，我們一定會還你一個公道。”
“伯母！”程暖心還想去拉她，陸媽媽卻已經(jīng)避開她的手，走向了陸爸爸。
程暖心有慌亂又無助，其他人看向她的目光又憐憫又譏誚，這讓她幾乎崩潰，而陸歐翊神情冷若寒霜，竟一眼都不看她，更令她不知所措，竟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
秦傾此時才一步步緩緩走向了陸歐翊父母，最終在他們面前停下，在衆(zhòng)人遲疑不安的目光之中，她緩緩低下頭，朝兩位長輩深深鞠了一躬。
“叔叔，阿姨。”她低低地喊著他們，在陸歐翊父母複雜的眼神之中努力笑了笑，“對不起，我爲(wèi)我這段時間給二老帶來的煩惱說抱歉。我知道我早已完全不符合你們心目中兒媳婦的標(biāo)準(zhǔn)，但是叔叔阿姨曾經(jīng)對我的好，我全部都記在心裡。同時，也很抱歉，當(dāng)著這麼多人的面，毀了你們心目中理想的兒媳婦。我知道陸家不需要什麼名門閨秀，只要清白乾淨(jìng)的好姑娘就行，但程暖心她真的不是，歐翊那麼優(yōu)秀，他值得更好的女孩子。”
身後，陸歐翊聽見她這番話時，已經(jīng)猛然變了臉色，幾乎是咬牙低喝一聲她的名字，“初夏！”
秦傾又鄭重地朝他父母鞠了一躬，才終於轉(zhuǎn)身，重新一步步地走向他。
“歐翊。”她喊他的名字，一如既往地溫柔平靜，連臉上的笑容也跟平常無異，可是她接下來卻說，“對不起。”
陸歐翊連呼吸都繃住了，額頭上甚至有青筋開始暴起來。
秦傾卻忽然再度上前兩步，站在他身前，伸出手來擁抱了他。
“對不起，這些日子以來，讓你爲(wèi)我承受了這麼大的壓力。你的辛苦我全部都看在眼裡，可我竟然無能爲(wèi)力。是我自私和懦弱，我以爲(wèi)可以將過去的歲月彌補(bǔ)回來，卻沒想到自己會成爲(wèi)你最大的負(fù)擔(dān)……”秦傾眼眶有些紅，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對不起讓你這麼多年鬱鬱寡歡，對不起讓你跟父母的關(guān)係出現(xiàn)裂痕，也對不起讓你在工作和生活中承受那麼大的壓力……”
她停頓了許久，才終於又低低地開了口：“對不起，終究還是沒有資格，也沒有勇氣做你的妻子了……”
她終究還是沒能忍住，有眼淚從眼眶之中滑落，落在他的肩頭，卻又很快地融入他黑色禮服的面料之中，消失無形。
陸歐翊身體僵硬著，竟許久未動。
所有的震驚躁怒彷彿都化作冰涼，傳達(dá)至四肢百骸，通身只餘無力。
他怎麼可能沒有察覺，自己終將會失去她？
這些日子以來，她偶爾的失神，她黯淡的眼神，她努力的笑意，還有她突然提出婚禮提前，其實通通都是提醒。
是他擅於自欺欺人而已，卻終究沒能夠瞞天過海。
“初夏……”他低低地喊她。
“秦傾。”秦傾終究還是又一次糾正了他，聲音很輕，“沒有初夏了，再也沒有。從今往後，我只是秦傾。歐翊，也請你做回從前的歐翊，不要再揹負(fù)著初夏這個包袱……”
“歐翊，再見。”她輕聲說。
懷中抱著的身軀卻驀然沉重起來，陸歐翊竟然就那樣閉上了眼睛，隨後，直直地栽倒在地上！
“歐翊！”
“哥！”
幾重聲音同時響起，腳步匆匆，瞬間便圍在了秦傾和陸歐翊周圍。甚至一直驚惶失措的程暖心，也在一瞬間就圍了上來。同時還有匆匆的腳步聲從很遠(yuǎn)的地方一路奔來，是見到程暖心之後便始終沒敢出現(xiàn)的裴欣，終究也按捺不住了。
歐珣迅速蹲下來，迅速地替陸歐翊做了簡單的檢查，隨後纔看向擔(dān)憂的衆(zhòng)人，“哥哥最近休息得太少，勞累過度，也許再加上精神刺激，所以暈過去了。”
“快打電話叫救護(hù)車！”陸媽媽急急地催著陸爸爸。
而歐珣卻看向秦傾，目光心疼之中還帶著感激，“謝謝。”
秦傾看著雙眸緊閉的陸歐翊，啞然失笑，有什麼好謝的呢？她這麼自私。
“你們好好照顧他。”說完，她也不等歐珣回答，抽出自己被壓在陸歐翊身下的腿，緩緩站起身來。
剛剛轉(zhuǎn)身，前方近處就有一道黑色的身影映入視線。
葉清澤眼神依舊晦暗難辨，看不出什麼情緒。
秦傾卻忽然就朝他笑了起來，無聲地做著口型，“你滿意了？”
葉清澤眸色更沉，一邊等候已久的司機(jī)王林已經(jīng)走上前來，“先生，要帶小姐一起回家嗎？”
葉清澤看著秦傾，沒有說話。
秦傾倏地轉(zhuǎn)向另一方，還沒站定，已經(jīng)有一隻長臂攬上了她的肩。
“十二點(diǎn)半的飛機(jī)。”也許是被剛纔那一場大戲勾起了興趣，慕秦川心情似乎不錯，連聲音都是有些清朗，低頭看她時眸色也有些意味深長，“現(xiàn)在去機(jī)場還來得及。”
秦傾靜靜地看著他，“飛哪裡的？”
“g市。”
那挺好的，至少有蔚蔚在那裡。秦傾想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好。”
慕秦川便攬著她，徑直往停車的方向走去。
“慕先生。”身後卻忽然傳來葉清澤冷凝的聲音。
慕秦川頓住腳步，回頭看向他，“葉先生有何指教？”
葉清澤看著他攬在手中的秦傾，竟然淡淡道：“既然慕先生要請舍妹去g市做客，那就煩請慕先生對舍妹多多照料。”
慕秦川淡淡一勾脣角，“那是自然。”
他們說著幾句話的期間，秦傾終究還是忍不住，又一次回過頭，看向陸歐翊所在的方向。
他緊閉著雙眼躺在陸媽媽懷中，向來淡漠的容顏此刻一片蒼白，竟然一絲生氣也沒有。
圍在他身邊的很多人目光都落在秦傾身上，各種各樣的目光都有，秦傾卻都已經(jīng)懶得去分辨了。
多可笑啊，今天本來是他們的婚禮，他穿著結(jié)婚禮服昏迷在地，而她，穿著婚紗，馬上就要跟著別的男人奔赴另一個城市……
慕秦川的手微微在她肩上用力捏了一把，秦傾又看了陸歐翊一眼，終究還是回過了頭，上了慕秦川的車。
歐翊，再見。
秦傾靠在後座上，緩緩閉上了眼睛。
車子駛?cè)胧袇^(qū)，慕秦川將秦傾丟進(jìn)一家女裝店，給她換了身衣服，秦傾又主動要求洗了把臉，卸了妝，這才繼續(xù)趕往機(jī)場。
“謝謝。”重新坐上車後，秦傾終於跟他說了離開莊園之後的第一句話。
“謝我來搶婚？”慕秦川也終於轉(zhuǎn)頭看向她。
“差不多吧。”秦傾沒什麼力氣跟他摳字眼，“總之謝謝你來，謝謝你帶我走。”
慕秦川伸出手來，撥了撥她額前有些凌亂的劉海，“不然，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你那個哥哥抓回去了？”
秦傾擡眸看向他，輕輕笑了起來，“你查過我的身世了？”
慕秦川也笑起來，只是笑容極淡，“一清二楚。”
“清楚到什麼程度？”
“今天你當(dāng)著那些人的面說的那些。”
秦傾微微有些訝異，“你全部都查到了？”
他似乎不無遺憾地嘆息了一聲，“本來想用來英雄救美，誰知道美人獨(dú)挑大樑，一個人演完了整齣戲。”
秦傾聽得輕笑了一聲，“精彩嗎？”
“惡俗。”他簡短地給出評價。
秦傾聳聳肩，“我也覺得。真是惡俗到家了。”
慕秦川卻忽然就伸出手來，勾起了她的下巴，眸色幽深，“不過，你演出時候的樣子，還真是好看。”
秦傾頓了頓，拉下了他的手，“慕先生，我是剛剛被夫家拒之門外的棄婦，您這樣似乎不太合適。”
慕秦川聽得低笑起來，“我原以爲(wèi)，我看上的是個離經(jīng)叛道的女人。”
“離經(jīng)叛道多了，也有疲憊的時候。有時候我也想回歸傳統(tǒng)，休養(yǎng)生息。”
“多久？”慕秦川饒有趣味地問。
“不知道啊。”秦傾聳了聳肩，淡淡道，“也許三年，也許五年，也許十年八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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