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夏正低頭撓著手背的傷口,越是快要復原就越是刺癢,也沒有聽清楚時依的話,狐疑的擡起頭來望向她,“你說什麼?”
看她的注視下,時依神情不變,擡起纖細的手臂指了指她的肚子,又強調了一遍,“你的孩子啊……被那羣壞人打沒了,一定很難過吧?”
宗夏腦子裡嗡的一聲,似乎依舊沒反應過來時依所指的是什麼,神情僵硬,“什、什麼意思?”
“難道你還不知道?月蒼他沒有告訴你嗎?”時依十分吃驚的捂住嘴,隨即低下頭去像是自言自語,更像是在故意說給宗夏聽,“也是了,你剛剛受了這麼大的刺激,身體和精神都不好,怎麼會把這種事情告訴你呢……”
“什麼意思……”宗夏呆滯的望著她,嘴中不停地重複著這一句。
忽然,她站起身來走向時依想要抓住她問個清楚,剛一站穩便感到小腿傳來的一陣刺痛,腳底一軟,整個人都朝著時依摔了過去。
二人的驚呼聲伴隨著一陣磕磕碰碰的聲響一起倒在了沙發上,然後滾落至地面,宗夏來不及顧身上的傷痛,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拉住時依的衣領,“你剛剛說什麼?你是什麼意思?你又想找機會害我了是不是?”
時依被她抓得透不過氣來,手指用力的扳開她的手,一邊掙扎著側過頭去想要躲開,“宗夏你冷靜一點!剛纔是我說錯話了好不好?是我故意這樣說想惹你生氣的,你先起來好不好?”
“你胡說!什麼孩子?什麼是我的孩子?”宗夏目光空洞地盯著時依,忽然意識到什麼般伸手摸去,小腹的陣陣刺痛在此時此刻顯得尤爲明顯,她的胸口劇烈起伏著,另一隻手卻死死的抓住時依想要從她身上尋得自己想要的答案。
時依本只是想刺激她一下,卻沒有想到她會有如此劇烈的反應,心中也跟著焦灼起來,眼神不時的瞟向還未緊閉的大門,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有人從外面進來,看到屋內的這幅景象還不定怎麼猜忌……
沈家上上下下都將宗夏流產的事情瞞了下來,主要是這一次她受到的傷害太大,無論是身體方面還是精神方面都很脆弱,在受過如此驚嚇之後再告訴她這樣殘酷的現實,只會讓她更加難過,心力交瘁下康復得更慢。
時依今天抱著刻意的心態找過來,就是爲了讓宗夏不好過,沒曾想她反應激烈,萬一被沈家其他人看見了,一定會怪她把事實真相告訴宗夏。
她倒是不在意別人怎麼看怎麼想她,就怕自己在月蒼心目中的地位越來越低,到那時,就算趕走了宗夏,她也永遠沒機會再靠近他了……
一想到這裡,時依從容的臉上也不禁浮現出焦急來,“宗夏、宗夏!你快放開我……事情已經發生了,你就算再怎麼難過也於事無補啊!”
她的一番話彷彿石沉大海,在宗夏耳邊沒有激起半分迴應,依然滿面無神的緊緊抓住她的衣領,不停地搖頭。
“怎麼這樣……怎麼會這樣……”宗夏痛苦的捂住臉,自責與懊悔一步步啃食著她的心……都怪她太笨,前段時間有覺得身體不對勁卻從沒想過要去醫院檢查一下。
假如她早知道,她就不會這麼不小心,不會去招惹那些小混混……
假如她早知道,就不會在阿洛跑開的時候追出去,明知道外面處處充滿危險,還把自己的安全這麼不當回事……
對了……阿洛……
宗夏迷茫的眼中閃過一絲精芒,彷彿想到了什麼一般,駭然的目光猛地望向身下的時依,看著她清冷的臉龐此刻滿是焦躁與不安,心中的痛苦彷彿找到了宣泄口,紛紛化作怒火噴涌而出!
“都是你……都是你!”宗夏握緊的手更加用力,骨節捏得泛白,“你爲什麼要讓時遷傷害阿洛?你爲什麼要讓阿洛離開我?爲什麼……爲什麼!”
如果不是她派時遷去糾纏阿洛,如果不是阿洛哭著跑開,這一切根本就不會發生!
宗夏滿腦子都是這個念頭,時依傷害她,她可以忍,可以不在乎。時依傷害阿洛,她可以乞求。可是爲什麼最後連她的孩子都不放過?
宗夏像是入了魔一樣,嚇得時依開始害怕起來,她壓在身上更是讓她喘不過氣,那種她再熟悉不過的折磨,那種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以排山倒海之勢席捲而來。
時依用盡全力推開了壓在自己身上的宗夏,伸出手朝著大門那邊爬去,模糊不清的視線中出現了一雙反光的皮鞋,正邁開腿朝她走來……
“時依?你怎麼了?”
沈月蒼的聲音猶如清澈的泉水沁入時依的心脾,她用盡全力擡起頭來,靠在他溫暖的懷抱中,喉嚨裡的喘息聲猶如雷鳴,“月蒼……月蒼我、我不是故意告訴宗夏的……我……”
她的聲音漸漸弱了下去,劇烈的喘息使她無法再多說半個字。
沈月蒼猜到了她未說完的半句話,幽暗的目光朝著宗夏的方向望去……
宗夏被時依推得跌坐在地毯上,一身橙色睡衣斜斜的掛在肩頭,一張虛弱的臉龐此刻顯得更加慘白,嘴脣沒有半點血色,髮絲凌亂,身體因爲剛剛情緒的劇烈起伏而不住的顫抖,一雙空洞無神的大眼睛正直勾勾的盯著他們二人。不知爲何,望見這一幕的她,心中忽然覺得很諷刺……
她脆弱到彷彿一碰就會碎的模樣讓他心都絞在了一起,忽然很想走過去抱抱她,可她淡漠的目光卻刺痛了他眼,生生將二人的距離停在原地,甚至忘了自己的懷中還抱著時依。
二人遠遠的對視半天,誰都沒有先開口說一句話,直到沈月蒼髮現懷中的時依病情越來越嚴重。
他重新望向宗夏,目光中複雜的神情讓人捉摸不透,然後緩慢的站起了身,十分艱難的擡起凝滯的步伐轉身跑向屋外。
他永遠不知道他轉身離去的背影對此刻的宗夏來說是多麼大的傷害。
他不知道,也不會想知道……宗夏輕笑一聲,縮在原地抱著膝蓋,身靠在冰冷的牆壁上,深深的把臉埋進雙臂,晶瑩透亮的溫熱染溼袖口,卻緊咬著牙關一言不發,不知自己在倔強給誰看,但就是不想這麼脆弱的流淚。
她不願意去猜測這些天他對她的好是真還是假,她寧願安慰自己,那是因爲他對時依的虧欠,所以她也要跟著一起來償還。
可就算是這麼想,淚水還是止不住的流,她覺得自己好沒用,什麼事都只會沒用的哭,卻連半點解決辦法都沒有……
大風嗚咽著高高揚起軍綠色的窗簾,遮住了窗外的陽光,將角落裡小小的她包裹在內……
宗夏就這樣靜靜的坐著,不知道過了多久之後,才忽然聽見了從門口傳來的腳步聲。
她微微動了動,心底有幾分希望升起,卻在擡起頭之後變成了更多的絕望……來的人是沈曉可,可她還在盼望著什麼呢?
沈曉可小心翼翼地邁入房間,似乎對地面上的一片狼藉感到後怕,同時慌張的四處張望著宗夏的身影,好半天也沒有看見她,急的直跺腳。
“夏姐姐?夏姐姐你在哪裡啊!”曉可的聲音帶著哭腔,她知道宗夏這些天受了好多的刺激,特別是在前些日子看見全身是傷的宗夏被帶回家的時候,她嚇都嚇死了,趴在病牀前哭了大半天呢!
喊出去的話半天沒有迴應,就在沈曉可誤以爲宗夏失蹤,哭著準備跑出去報警的時候,空氣中傳來了宗夏微微弱弱的聲音。
“別哭了,我又沒死……”
沈曉可嚇得眼淚抖出來,縮著脖子轉了一圈,還是沒有發現宗夏的身影,小心翼翼地探出頭,輕聲道,“夏姐姐……你在哪裡啊?你是用傳音術嗎?”
話音剛落,頭頂便捱了一個大暴慄,疼得她眼淚嘩嘩的回過頭去看。
宗夏臉色憔悴的望著她,脣邊有一絲無奈的笑容,看似和平時沒什麼兩樣,可眼角的沈曉可還是發現了她溼溼的袖子和通紅的眼眶。
沈曉可也不是神經大條的傻瓜,自然知道她剛剛哭過,不過到底是因爲什麼事而哭?
“夏姐姐……你爲什麼哭啊?”小傢伙不懂拐彎抹角,關心一個人就很直接的問出來。
宗夏微微一愣,伸手擦了擦冰冷的臉,垂下眼簾,“沒什麼……”
沈曉可纔不理會她這一套,跟著她坐在了沙發上,把她特地帶來的點心零食放在茶幾上,兩隻騰空的小腿晃啊晃,“夏姐姐,你有什麼難過的事情可以跟我說啊,你要是不願意跟我說,那我去把洛允姐叫過來,你們倆個關係最好了,你跟她說吧?”
宗夏聽見阿洛的名字才重新揚起頭來,急忙阻止了沈曉可,“不用了……不要告訴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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