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春節(jié),下了大雪。
按舊例,小輩要給老爺子磕頭,然后拿紅包,然后大家前往客廳喝茶聊天。蕭鐵上前一步先送上禮物。是一套文房四寶。都是精選的名品,不在貴重,在心意,老爺子就十分喜歡。
顧彥和看她,和以前幾次見到的樣子都不相同,之前幾次,她穿的有些中性。今天則是乖乖女的模樣,穿著裙子,外套是白色的羽絨服,帶著帽子。
和蕭烈不同,他是必須要參與大人的話題的,他是要繼承家業(yè)的長男。相比之下,她就太輕松了。沒她的事情之后,她就到院子里去。外面雖然冷,但空氣很清晰。聞著似乎有香氣。
“你在做什么?外面很冷,怎么不進屋。”
“你家的雪有香氣!”
“……”
“真的,不信你聞聞。”她捧起一叢來遞到他鼻子下面。
她說的話有鼓動性,明明覺得就是扯淡,他卻配合了。“怎么樣,很香吧。”
“你說是就是吧。”
“大人是聞不到雪的香氣的,沒想到你未老先衰了。屋子里也有一堆大人,他們聊天我也摻和不進去,坐著反而很無聊。”
“你好像很多煩惱的樣子。”
她眨巴眼睛反問:“你沒有煩惱嗎?”
煩惱?
如果非要找出一個煩惱的話,也是有的。星星糖目前的狀況并非樂觀,父親并沒有將他的努力太當(dāng)一回事,“玩去吧。”對于早早就完成財富積累的顧氏芳華集團無比財大氣粗,而很好地繼承并發(fā)展的后來人,雖對當(dāng)年創(chuàng)業(yè)的艱辛感念在心,但也無法做到感同身受。顧彥和初期的資金積累來自氧化廠,而現(xiàn)在做的買的卻是概念,生存市場難免要被擠壓,而未來也并不樂觀。
此時有個可以讓“星星糖”擺脫目前的困境,有兩條路,一條是有資金流豐富的財團看中,并出價很高,如果現(xiàn)在轉(zhuǎn)手出售即可獲得暴利,徹底擺脫目前的困境,也算是成功。另一條路是,成為一個大平臺的合作用戶,所有的路都得自己砍出來,生死未卜,而等橋架好之后就會有被“過河拆橋”的風(fēng)險,即便成功,則在此期間內(nèi),獲得的利潤只是可以讓“星星糖”維持正常運轉(zhuǎn)而已。
這就是他的煩惱。
“我現(xiàn)在的煩惱——簡單說,我現(xiàn)在面前有兩條路,一條平坦并很快抵達終點,一切結(jié)束。令一條布滿荊棘,但可以走很長一段時間,也可以觀賞路邊的風(fēng)景……”
“我選第二條。”
“為什么?”
“大部分時候,選擇對未來有保障的才最為重要,但錯過風(fēng)景也蠻可惜。我去了很多次的雨山地質(zhì)公園,因為每一次去我都會換一條路走,哪里對我來說每次都是新的。智人和猿人到底有什么區(qū)別呢?聰明一點,還是他們另類得只用雙腳走路,要空出手來忙著忙那……哦,博物館里還有模擬原始人生活的畫面的,不過把他們的臉都做得太好看了……”
她說到這里突然因為想到什么而笑了起來。
“對不起,我想到,那里面有母親哺乳小孩的雕像,然后那雕像的某個部位被摸的錚亮,博物館只好把那組雕像圈了起來……哈哈哈哈……”
她思維跳躍可真是厲害,轉(zhuǎn)眼之前可以轉(zhuǎn)換話題。
她自己笑得很樂呵,對方卻一點反應(yīng)都沒有,講冷笑話也是種失禮,她連忙道歉:“對不起……”
但她神外云游的話題竟然舒緩了他的心情,一直猶豫不定該如何做的自己也第一次有了堅定的方向。
后來,他拒絕了收購,結(jié)果一切順利并有不小的獲得。
覺得她是他的福星。沒有她一番話,這個合作可能就與“星星糖”失之交臂了。后來的幾次接觸,每次和她聊天,都會被她逗笑,她有時候會有不切實際的幻想,他不是故意,卻忍不住說穿拆穿,惹她生氣跳腳,而她的生氣的表情也會很豐富很有趣。
他陷入游戲之中,樂此不疲。
他不止一次地想,如果可以把她變得小小的,可以放進自己的口袋里帶回家里去該有多好。
這樣鮮明的喜歡愈演愈烈。后來他忍不住會想,如果他們能在一起生活在一起,每天都在一起說話聊天,該有多好。
她就是這樣,一點一點的讓自己走進他的世界卻不自知。如果不是他這有些“變態(tài)”的性格,他如果稍微松一下手,她現(xiàn)在就不在自己身邊了吧。
蕭鐵目光定定投向遠(yuǎn)方,突然問了一句話:“如果你知道自己要當(dāng)爸爸了,你會怎么想?”
“我們還年輕,沒有這么快就迎接小家伙的準(zhǔn)備。”他才剛和她關(guān)系有所緩和,才不要有個礙手礙腳的小家伙來打擾他計劃好的二人世界。應(yīng)該再等兩年。不然一年也可以。他悠然想著,同時也覺得奇怪,這樣的話題什么時候在他們之間產(chǎn)生過?
“不會是……”
這么準(zhǔn)?
第一次之后,還有過幾次數(shù)的過來的親近。即便是他因為怕令她產(chǎn)生厭惡的情緒在非常努力的克制,但是躺在身邊的她,連呼吸都帶著絲絲的甜味。他輕吻她的額頭,眉眼,漸移至唇,試探地一點點往下,發(fā)現(xiàn)蕭鐵都沒有抵抗,才些微放下心。但她也一動不動,緊閉雙眼要緊牙關(guān),好像在做著什么思想斗爭一樣,艱難地做著忍耐。
他覺得好氣又好笑,他幾乎要認(rèn)為她當(dāng)他一個發(fā)情的動物而在勉強自己接受,如果不是因為愛慘了她,他真想暴怒而去,短暫停止之后,他終于問道:“你在做什么?”
緊閉雙眼的人半響才回答:“我現(xiàn)在是木頭人,不會動也不會說話。”
“那你現(xiàn)在說話了。”
就是這樣的艱難,雖然依舊是在攀爬高峰,但他已然輕車熟路。經(jīng)過幾輪混戰(zhàn)之后,也配合的挺好……而幾次都不是因為之前就有準(zhǔn)備,全是因為他突然發(fā)起攻擊才勉力成功,那時候更沒有想到要做保護措施,所以……中獎也是有可能的……
“瞎想了,我只是隨口這么一說。”蕭鐵打斷他的浮想聯(lián)翩。
她說了,只是她隨便問問的話,卻在心里產(chǎn)生不小的漣漪,他忍不住去想象接下來的步驟,他會陪她去醫(yī)院做檢查,顯懷之前她只要想吃什么他都要給她找來。他會在產(chǎn)房前焦急等待第一聲哭泣的來臨,對了,還有名字,老爺子說,孫子的名字他早已準(zhǔn)備好,他那時候覺得遙遠(yuǎn)又沒譜的事,所以就沒有用心記,回家就去問問。對了還有衣服,小鞋子還是要買全棉的吧,保護幼嫩的肌膚……
“先生,這是大豆棉,專門為嬰幼兒設(shè)計的,親膚質(zhì),棉柔,特別舒適,適合小寶寶使用……”商場的推銷員霹靂拍啦說了一大堆之后,顧彥和才驚然覺醒,他居然對著一雙小鞋子和一件小衣服發(fā)了這么長時間的呆。
中午和高峰出來吃飯,經(jīng)過二樓百貨的時候看到嬰幼兒用品,他不知不覺停了腳步。左挑又看,覺得每一樣都那么可愛。為什么之前都沒有發(fā)覺?
——嗯,還是盡快迎接這個小家伙到來吧。
“送誰家小孩的,你挑完沒有?”高峰看了看表提醒他下午還有重要的會議,如果只是選送禮物,還是盡快決定比較好。
“送自己。”顧彥和指了貨架上的幾雙小鞋子,還有掛著的小衣服,“這些給我包起來吧。”
他沒有看到高峰一臉震驚的表情,自顧自地想,要把這些擺在最顯眼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