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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式與藥鋪子簽了契約后,夏文跟家里說了一聲。
妹妹夏玉問,“大哥,每月有多少工錢?”
夏文道,“每月四兩銀子。”
夏玉歡喜道,“這可比大哥天天采藥賺得多多了。”
夏文一笑,夏玉又纏著兄長問東問西,夏太太道,“你大哥天天出去坐診,累得很,你莫纏著他,叫他好生歇一歇。”
夏玉翹著嘴巴道,“大哥累什么呀,中午吃過飯歇一個時辰,四季還有新衣裳。娘,以后我也跟大哥學醫,等我學成了就像趙大夫那樣開個大大的藥鋪子。”
夏太太笑,“你先把花繡好再說。”
紀武問,“大哥,趙大夫好不好相處的?”
夏文道,“趙大夫為人很不錯,有些看病的人實在沒錢,也容他們賒藥。要是穿戴尋常的,便開些便宜的藥,省得人吃不起。”
這位趙大夫功夫了得,紀武還有些擔心。聽大哥這樣說,他方放下心來。
趙長卿藥鋪的福利的確上佳,別的不說,別的鋪子斷不會給學徒工錢的,她每月給趙良棟500錢。趙良棟為人也機伶,夏文既正經簽了契約后,他請示趙長卿后,機伶的把最好的房間讓出來,收拾妥當了給夏文預備中午休息。
夏文見他如此,少不得多指點他一二。
早上趙長卿沒來藥鋪,白婆子來了一趟,后頭還有個小丫環提著食盒。夏文知道白婆子是趙家得用的內管事,忙起身相迎,笑道,“嬤嬤怎么有空過來了。”
白婆子笑,“夏大夫好。姑娘早起做了些點心,吩咐我送過來給大家嘗嘗。今天姑娘有事不能來了,還得夏大夫多照看。”
夏文笑,“我份內之事,有勞嬤嬤走這一趟。”昨日趙長卿已說了今天不過來,夏文心里有數。
白婆子笑,“老胳膊老腿的,倒愿意多走動走動。”
夏文笑問,“上次的膏藥,嬤嬤貼著可還好使?我算著該用的差不多了。”
白婆子笑,“這回過來,就是想請夏大夫再給我瞧瞧,我這腿好多了,只是變天的時候還覺著有些酸。”
夏文請白婆子到里頭隔間去,又命人去請了凌二姐過來,白婆子笑,“我這把年紀,還怕什么。”
凌二姐自院里過來,笑,“我在里頭忙,聽說嬤嬤來了,也要來見見的。”
白婆子忙起身見禮,凌二姐請她坐下,道,“前兒才熬的膏藥,上好的黑狗皮貼的。趕緊叫夏大夫給你診診,趁著天暖,一并去了根才好。”
說了幾句話,白婆子卷起褲腿,夏文看了她的膝蓋,又把了脈,重開了個湯藥方子,又開了膏藥。趙良棟抓了藥,白婆子跟夏大夫道了謝,與凌二姐告辭,方帶著小丫環走了。
趙良棟道,“不知卿姐姐今天做的什么點心?”
凌二姐笑,“昨兒她帶了些茯苓家去,想是做的茯苓糕。”
因是早上剛開門,尚未有病人上門,趙良棟擦過柜臺,又去擦拭桌椅,一面道,“卿姐姐做的點心,真是絕了,比南香園的味兒也不差。二姐,我聽人說以前卿姐姐開過點心鋪子,是不是真的?”
凌二姐道,“嗯,是真的。”
“怪道她點心做的好。”趙良棟口無遮攔,“卿姐姐就是運道不大好,要是誰娶了她,真是上輩子燒了高香。”
凌二姐曲指敲他頭,啐道,“明兒我告訴長卿,非把你摔到地下去。”
趙良棟嘿嘿的賠笑討饒,他年紀小,也喜歡聽個新鮮事,又與凌二姐說道,“說來自從上回卿姐姐大發神威,把門口的兩個石獅釘到地下,把半城的人都震傻了。現在人們說起咱們這街來,已經不叫美人街,改叫獅子街了。”
凌二姐道,“都是閑磕牙的。”
趙長卿今日與趙老太太去朱家請安,朱老太太有了年紀,就喜歡熱鬧。趙老太太每月都過去,連帶著凌氏趙家姐妹都一起去。
朱老太太笑,“這兩天我心下尋思著,你也該來了。”
趙老太太笑,“原前兩天就想過來給母親請安,偏生天氣不大好,下了雨。我就想著,待天氣好了再過來。母親近些天可好?”
朱老太太笑,“好。你大哥前些天著人送信了,他有了年紀,索性致仕了,想著人接我和你爹去帝都。我就說,在邊城住了一輩子的,去帝都做什么?要說繁華錦繡,帝都雖好,不是故鄉啊。他想回來住些日子。”
趙老太太笑,“那可是好。自從大哥出去做官,我都幾十年沒見著他了。”
朱老太太十分歡喜,“他也想家,在信上說最想吃咱們邊城的羊肉鍋。等回來了,咱們一家子聚一聚。”
趙老太太笑,“咱們家別的不多,人最多,這般一聚,不知多熱鬧。”
趙長卿笑,“到時老祖宗和祖宗都做兩身鮮亮的衣裳,叫人一瞧,人得說,喲,這是哪家的姐妹,瞧著真個面熟。”
屋里人都笑了,朱老太太笑,“卿丫頭越大越發貧嘴,拿我們兩個老家伙打趣起來。”
趙長卿笑,“也不是打趣。這一年一年的,我自小就月月來給老祖宗請安,覺著老祖宗根本沒怎么大變。我祖母自腿好之后,現在學了五禽戲,每天早上練一練,身子骨較以前更好了。前些日子玲姐姐第二個兒子都生了,洗三時我還跟著母親去熱鬧了一回。阿慶表兄去了府城,明年定能桂榜題名的。如今,大舅爺也要回來了。我每想起,咱們家的日子過得順遂,雖不敢跟那大富大貴的比,也格外的有滋有味兒。”
這話說出來,連袁氏都說,“卿丫頭說的很是。”
朱老太太點頭笑道,“是啊。我聽說你在外頭開了藥鋪子,可還好?”
趙長卿笑,“我小時候就同蘇先生學醫,算來有七八年了,醫書也裝了幾本在肚子里,只是先時沒坐診過。后來我攢了些私房,想著,銀子在家白擱著,尋常也沒處用這錢,就盤了個小鋪子開了藥堂。行醫救人到底是好事,也不指望這個賺錢,倒也能湊合著經營下去。”
在外頭做生意,哪有容易的?朱老太太年紀雖大,到底不糊涂,拍拍趙長卿的手,笑嘆,“這有本領的人,做什么都能做好。”
趙長卿笑,“老祖宗偏疼我,方覺著我好罷了。”
袁氏笑,“不只是老祖宗,就是我們這些人,哪個不說你好?你自小就是個機伶的,長大也能干,你娘有福氣,養了你這樣能干的閨女,抵得了別人家三個兒子。”
凌氏笑,“看嫂子說的,我愁的事嫂子是不知道。”
“我一樣是做娘的人,怎會不知?”袁氏笑,“先時卿丫頭是運氣不好,如今事情早淡了,卿丫頭年紀又不大。她這樣的相貌,這樣的本領,什么樣的好親事尋不著?卿丫頭這般懂事省心,妹妹有這樣的閨女真是福氣!”袁氏簡直給朱曦氣個半死,這沒腦袋的蠢貨!許渙犯蠢去林家鋪子找死就算了,人家是姓許的,結果朱曦也不知犯了哪根筋的賢惠,竟去林家鋪子要替許渙納林老板做妾!那林老板一個女流之輩能在邊城立足做生意,豈是好惹的!許大老爺的藥行都受了不小的連累,許大老爺的藥行也不單是許家一家的,好幾家的股都有!因這事,軍需藥材的量被人砍了一半下去,各家能分的銀子自然少了!此事皆因朱曦而起,要不是朱曦現在肚子里揣著孩子,不知會怎么著呢!出了這樣的事,許家滿肚子火,自然要知會朱明堂一聲的。朱明堂同袁氏抱怨了好半宿,連帶著二房三房都各有怨氣,無他,朱曦這蠢名傳出去,后頭姐妹的親事難保不受影響。袁氏因這事,幾天都無甚精神。長得漂亮有什么用,不長腦子!
畢竟趙長卿在旁,不好多說她的親事。袁氏笑對凌氏道,“妹妹也沒小我幾歲,我看妹妹這氣色是越發的好,臉上都透著光。”
凌氏笑,“我都什么年紀了,嫂子這會兒倒夸得我不好意思了。如今我也懶了,不愛用那些香粉,有時出去見人抹得一臉白,總覺著好笑。倒是長卿閑著配了一料神仙養容丸,她自己吃了些日子,我看她肉皮兒越發細膩,還想著莫不是這丫頭又搗鼓了什么胭脂膏子不成。后來她叫我吃,里頭有珍珠、雪蓮,還有一些別的藥材我記不大清了,本就是養身子的東西,女人吃了最好,我跟老太太都在吃。近兩年我也添了些毛病,晚上常睡不安穩,吃了這個睡得也香,氣色自然好了。”
袁氏自比凌氏有見識,道,“珍珠粉和雪蓮都是安神益氣的好藥,這丸藥倒有些意思。卿丫頭是如何配出來的?”
趙長卿笑,“說來是一樁巧事,前幾年我跟著歐陽先生習武時,他手里經營著當鋪。當鋪里沒有不收的東西,我有一回去當鋪里看收上來的舊書,在一箱舊書里尋到了一本手抄的醫書,里頭就有這個方子。書上說是前朝宮里妃嬪養顏常用的,我與先生細研究過這方子,女人吃了的確對身子好。只是這方子繁瑣,要用十幾味藥來配,以往多有不便,如今有了藥鋪,配這藥也便宜,我就配了一料,自己吃了覺著輕便。我母親是個心細的人,家里的事也多,她每日操心,現在不比以往睡得好。這晚上睡不著,說是病,也不是病,若吃湯藥,加了安眠的藥材的確容易睡熟,可去根難,總喝湯藥不是常法。這個丸藥本是養身子的東西,尋常吃都是不相干的,我就讓母親也吃了一陣子,她還嫌里頭藥材貴重。我勸母親說,自家都是去藥行進的藥,又是自己來配,哪里有那般貴重。再者,若能吃好了母親這失眠的毛病,花些銀子也是值得的。我自己吃的時候不覺,母親吃了后,氣色的確改善許多,晚上也睡得安穩。”
袁氏笑,“這可是好,你有這樣好的醫術,一家子都跟著沾光。”
趙長卿笑,“大病不敢說,頭疼腦熱的小病還是看得來的。”她這個年紀,人家有了大病也不來找她。原本趙長卿想跟朱家推薦一下神仙養容丸。見袁氏并不大信,便也不提了。
一樣東西,不論好壞,你上趕著倒貼是沒價值的,非得有人哭著喊著要,方能顯出其價值所在。
趙家人在朱家用過午飯方回了家,趙長卿換了衣裳就要去藥鋪子,凌氏喚住她,打發了丫環婆子問,“我看你袁大伯娘不大信的樣子。”
趙長卿笑,“今天不過試一試水,做生意原就不能指望著一家一戶的嘴出去說與別人聽。母親放心吧,日子長著呢。”
凌氏給她撫了撫衣襟,笑,“穩得住就好,去吧。晚上別太晚回來。”
趙長卿便走了。
待趙長卿走了,白婆子端上茶來,因剛在說藥的事,凌氏見著白婆子便問了一句,“嬤嬤的腿怎么樣了?”
白婆子笑,“謝太太記掛,用完了上回的膏藥,并不疼了,只是偶爾有些酸。今天我給鋪子里送點心過去,順便請夏大夫給我再診了診,沒什么大礙了。這位夏大夫醫術也很不錯,我看不比蘇先生差。”
凌氏笑,“長卿向來做事穩當,若是夏大夫不好,她也不能請夏大夫坐診。咱們自家人是知道的,有人只瞧她年輕,便不肯信她呢。”這些年,凌氏也長了見識,開了眼界,并不似以往對袁氏那樣百般奉承。趙勇是正經的六品百戶,朱明堂只是捐了個五品同知罷了。今天她閨女把梯子都搭起來了,袁氏都不肯捧場,凌氏也有些惱。
白婆子笑,“要我說,這也是難免的。這世上的人哪,只看胡子老長年紀老大的才信手藝好,他們哪兒知道真正的好歹呢。就說咱們大姑娘那藥鋪子,先時街坊鄰居只瞧咱們大姑娘年輕,不肯信。小六房的淑大姑太太,那最是個碎嘴的,初還陰陽怪氣的說了不少話。后來她一個咳嗽,在外頭藥鋪花了十幾兩銀子都沒吃好,咱們大姑娘開了三幅藥就顯好,在咱們大姑娘的藥鋪里,她籠共沒花二兩銀子就把病吃好了。現在逢人便說咱們大姑娘醫術好。”
凌氏頗是自得,挑眉道,“淑大姑太太那張嘴最討人嫌不過。你不知道,她每去藥鋪子,還仗著親戚要跟長卿討價還價的。這去菜場買菜買面有還價的,我頭一遭聽說到藥鋪子還有人要討價還價。也就長卿好性,她做這個生意,原就不為了賺錢,也容得淑大姑太太這般歪纏的人。”
“是啊。”白嬤嬤很是奉承了凌氏幾句,凌氏說著便也開心起來。
趙長卿去了藥鋪子,夏文正在給人把脈,見趙長卿笑道,“不是說不來了么?”
趙長卿笑,“回來的早,過來轉轉。”
夏文還沒把話說出來,一旁坐著的個中年男人迎上來,對著趙長卿作了個長揖,頗是客氣道,“趙大夫好,小的段老虎等你許久了。”
夏文嘆口氣,“這位段先生一早就來了,我說你不在,他不信,還執意要等。”
段老虎身高八尺,膀大腰圓,隨意一站便如同鐵塔一般,著實不像有病的。趙長卿問,“段爺是哪里不舒服?”
段老虎忙道,“不是小的身子不適,是想請趙大夫出門診病。”
后頭有病人嗤嗤的笑,道,“段老虎,你還是把事正經跟趙大夫說一說,別坑了趙大夫。”
段老虎道,“我怎么會坑趙大夫,誰不知道趙大夫妙手回春、仁心仁術,枯骨生肉,出神入化!”還拍起趙長卿馬屁來,只是不說去哪里出診。趙長卿看他一眼,起身道,“里面去說。”
趙老虎松口氣,忙跟著趙長卿去了。
里頭單設了隔間,原是給有些要去衣看的病設的地方。段老虎見這屋里沒別人,此方說明來意,道,“我們萬花樓做得也是正經生意,不偷不搶的。趙大夫你是個善心人,我們那里的姑娘,尋常人都嫌她們,其實說實在的,大家都是苦命人。只是世人勢利眼,嫌著我們樓里的名聲,尋常不愿去。再有,不瞞趙大夫,有些姑娘家身子不適,她們也不高興去跟男人講。這世上有些人瞧不起女大夫,唯我們萬花樓,樓里的媽媽聽說邊城有了趙大夫,可是狠狠的給菩薩老爺上了幾柱高香!我跟媽媽說,給菩薩上香有什么用,你該去給趙大夫來上才是!她本是想親自來請趙大夫的,又擔心,世人看輕她無妨,若是因她上門就看輕了趙大夫您,她得悔死。”
趙長卿聽段老虎啰嗦了一通,道,“今天天晚了,待明天吧。”
段老虎千恩萬謝,“多謝趙大夫,您真是個善心人,好人必有好報,我代我們樓里的姑娘們謝您了。”說了許多好話,段老虎方走了。
以往他們也只能請些小藥鋪的大夫,人家或是瞧著診金豐厚,其實多有鄙薄。城里有了女大夫,樓里的姑娘們便不大樂意再叫男大夫給看。叫段老虎說,這也是萬花樓不比南風院便宜的原因之一,南風院都是小倌,大夫也格外好請。
送走了最后一個病人,夏文悄悄問了趙長卿,“你要去?”
趙長卿嘆道,“都是人,那些女人也可憐。”
夏文道,“明天我陪你一道去吧。”趙長卿一個女孩子,年紀也不大,去那種地方總叫人不放心。
趙長卿道,“總得有一個人在鋪子里支應,我帶良棟去就是了。”
夏文點頭,“這也行。”回身叮囑了趙良棟幾句,謝過趙長卿的點頭,夏文便回家了。
夏文一回家,夏玉便蹦蹦跳跳迎出來,接過大哥手里的點心包,嬌聲脆語的問,“大哥,這是點心么?”
夏文點頭,夏玉先跑回屋把點心放下,又從水缸里舀了水,叫大哥洗手,跑到廚房跟母親說,“娘,大哥買點心回來啦!”
夏太太笑,“你快來燒火,一會兒再吃點心。”
夏玉臉紅撲撲的,鼻尖兒上都是汗,往灶下塞了幾多木柴,拉了母親出去,“待這柴著完了,蒸屜上的包子也差不多能好了。咱們出來坐吧,廚房簡直熱死人了。”
母女自廚房出來,夏老爺在中庭絲瓜架下乘涼,夏武已在竹桌上擺了兩樣糕點,夏玉笑,“一樣茯苓棗泥糕,一樣山楂糕。”
夏文洗過臉,換了寬大衣衫,也走了過來。夏太太嗔怪,“這才剛掙上工錢,可別這樣亂花用,存上幾個才好。”家里遭了難,長子已到了適婚年齡,雖家無余財,夏太太也心急兒子的親事,一心想攢些銀子,日后娶媳婦都要錢的啊。
夏文笑,“不是買的,是趙大夫做了打發人送到鋪子里來的。我與凌姑娘每人兩包,伙計一包。還有一盤子散的,我們中午吃了,這兩包我就帶回來了。”
夏玉倒了五盞涼茶,夏太太道,“老爺嘗嘗,我看這糕很不錯。”
夏老爺拿了塊茯苓糕,大家才吃起來。夏太太贊道,“趙大夫這手藝可真好。”
夏玉斯文的咬一小口道,“比咱們家里的糕點鋪子做得還好吃呢。昨兒我去找紀嫂子說話,紀嫂子拿了南香園的點心給我吃,也差不多這個味兒。”
夏文呷口涼茶,“那南香園有幾樣點心方子還是從趙大夫手里買的。”
夏玉嘴快道,“真的?”
“是啊,聽說趙大夫以前開過點心鋪子,有幾樣新鮮的點心賣得很不錯,后來她鋪子里的大掌柜出了事,那鋪子就關了,方子也賣了出去。”夏文道。
“趙大夫真是手巧,我做的點心連她一半都跟不上。”
夏文笑,“你還小呢,慢慢就做好了。”
一家子說笑一回,待包子蒸好,一家子用過晚飯,天黑時便都安歇了。
話說趙長卿兩輩子頭一遭去萬花樓這種地方,其實樓里的姑娘們也不是個頂個的要看病,能勞著大夫給瞧一瞧的都是有名有姓的,一些尋常姑娘的是撈不著大夫給瞧病的,老鴇子舍不得花那個錢。
趙良棟這輩子頭一遭來萬花樓這種地方,頗有些不自在,臉紅紅的,還有不少姑娘偷偷指點著笑他,這一笑,趙良棟臉更紅了。于是,姑娘們笑得更歡。
這樓里的老鴇子人稱萬媽媽,對趙長卿倒很是客氣,道,“昨兒老虎回來跟我說趙大夫肯光臨大駕,今兒一早,我叫人把門外青石板擦洗了三回。趙大夫先喝口茶,真是麻煩您了。”其實對趙長卿這般客氣,不僅是因她是大夫的原因。趙長卿武功高強,整個邊城略消息靈通的人都知道。故此,大家都不大敢惹她。這也是趙長卿婚姻困難的一大原由,雖趙長卿自身條件很不錯,但婆婆們很擔心她會家暴丈夫。
趙長卿道,“還是先看病人吧?”
萬媽媽笑,“也好也好。”一面引趙長卿出了大堂,進了一座花園,繞過假山流水花草樹木,方踩著鵝卵石到了一處精致的二層小樓。萬媽媽又說起自己的愁事來,“我這女兒,最是個冰清玉潔的,尋常男人的面兒都沒見過。她這身上不好,我這心就跟刀割似的。我要給她請大夫,她是再不肯叫男人來給瞧病的,只得我去說了她這病癥,請大夫開了方子罷。結果,總是不見好。如今虧得老天爺憐惜,咱們邊城有了趙大夫。前兒我聽說了趙大夫的本事,再也不敢耽擱半日,急急的命老虎請了趙大夫來。若我這女兒的病能好,我給趙大夫立長生牌位,一天三柱香。”
趙長卿實在受不了這種夸大,道,“您客氣了。”這不見男人面兒,可怎么干活呢?趙長卿懵懵懂懂的想,萬分不解。
萬媽媽拭一拭眼角莫須有的淚道,“我這女兒的性命,就全都拜托給趙大夫了。”
趙長卿并不知瑤瑤姑娘的名聲,只是她這一路行來也知瑤瑤姑娘定是傳說中的頭牌花魁之流。非但獨居一樓,連這屋內擺設陳列皆是頗為考究,墻上懸一幅白鶴圖竟似唐代真品。趙長卿忍住心中驚訝,小丫環搬來繡凳,趙長卿便坐在床畔。瑤瑤姑娘倚在床間,病中仍不能掩其國色天香之態。先時見趙長卿,瑤瑤姑娘立刻偏過頭去,用帕子掩了臉。萬媽媽忙道,“好女兒,趙大夫是女人。”
趙長卿穿的是工作制服,她在藥鋪坐診自然不方便穿那些襦衣長裙,便做了一套男式長袍。她這男式長袍與尋常男人穿得也不大一樣,下擺放得更大些。再者,趙長卿這一世是從不吝嗇打扮自己的。他這長袍自肩而起繡著一支怒放的薔薇,連帶著腰帶袖口都有薔薇花的繡紋,精致的很。便是萬媽媽初見趙長卿時也嚇了一跳,想著這位趙大夫好生俊俏,不過她是老江湖了,又是撈偏門生意的,縱使心有所想,亦不會露出半分。
瑤瑤姑娘這才轉過頭來,水靈靈的大眼睛打量趙長卿片刻,掩唇輕咳幾聲,蒼白的頰上泛起幾絲紅暈,聲音極細,“對不住,麻煩趙大夫了。”伸出纖細的惹人憐惜的手腕。
趙長卿細把了脈,其實并不是什么大病,無非就是身子弱些,不小心著了風寒,有些咳嗽罷了。原是小病,只是她不肯叫大夫看,便耽擱了,故此有些癥侯。
趙長卿想著,這位瑤瑤姑娘一人獨占一幢小樓,定是十分有地位的清倌人。她也沒客氣,給瑤瑤姑娘開了許多好藥,又說,“姑娘的病并不嚴重,我先開三幅藥,待三幅藥后,我再過來。”
瑤瑤姑娘皆點頭應了。
萬媽媽請趙長卿出去說話,有姑娘奉了茶,萬媽媽憂心問,“趙大夫,七月份的時候,瑤瑤的病能好么?”
趙長卿道,“只要遵我醫囑,好好吃藥,寬心調養,問題不大。只是她這身子虛得很,氣色上就差一些,還是要好生調養。”
萬媽媽立刻念了幾千聲菩薩,抖了抖腮幫子,十分肉痛的問,“那還得勞煩大夫開些調養的補品給我閨女。一來,她這病得久了,我心疼的緊。二則,七月七是我閨女的大日子,可萬不敢耽擱。不論人參肉桂,趙大夫盡管開,我這做娘的,就是割我肉我也舍得。”
趙長卿心下一動,溫聲道,“不知您有此善意,倒真有一料丸藥,服用后容光煥發,只是貴了些,怕尋常人用不起。”
萬媽媽立刻道,“不管多貴,趙大夫只管開來。”
趙長卿道,“此藥名為神仙養容丸,乃前朝宮中皇后妃嬪養顏所用,十兩銀子一粒,每日服一粒,可使其容色嬌媚,非常人能及哪。”
一聽十兩銀子一粒,萬媽媽暗罵,這殺千刀的小趙大夫,金子做的藥也沒這么貴吧!只是一想自己剛剛將話吹噓了出去,何況這關系到搖錢樹的容顏氣色。在他們這一行,容貌就是一切!萬媽媽又抖了抖腮幫子,道,“請大夫先幫我開十丸過來!”
趙長卿道,“尋常藥能現抓,這神仙養容丸不比別藥,得我現配,正好明日復診,我一并送過來吧。”
萬媽媽連聲應好,又請趙長卿幫另外幾個姑娘瞧了身子,趙長卿晌午時方回了鋪子。趙老虎將藥錢結了,把藥帶了回去。
趙良棟見趙長卿出診一回就賺了一百一十八兩六錢七分銀子,嘖嘖道,“卿姐姐,還是你有本事。”
趙長卿笑,“行醫救人罷了。”就去院里洗手了。
做大夫行醫救人,賺的錢竟不如賣養容丸。
那位萬媽媽原是忍著肉痛買了十丸,十丸吃完之后竟又大手筆的買了二十丸。
七夕之后,伴隨著瑤瑤姑娘在青樓界名聲打響,趙長卿的神仙養容丸也在邊城有了些名聲。這倒不是萬媽媽宣傳的。原本搖錢樹的瑤瑤姑娘病的久了,容色不如以往,萬媽媽心焦得跟在火上烤似的,后來服了趙長卿的神仙養容丸,這藥,身子好的人吃了并不大明顯,但如瑤瑤姑娘這等憔悴之人,第二日氣色就見紅潤好轉,說句容光煥發也不為過。萬媽媽立刻覺著肉不痛了,只管叫搖錢樹繼續吃,這些不過是小錢,將來都能賺回來!
搖錢樹姑娘本就是傾城佳麗,萬花樓的秘密武器,說句不中聽的話,瑤瑤姑娘平日里吃的用的,半點不比大戶人家的閨秀差。再加上這養容丸一調養,更見清麗無雙。
萬媽媽得此養顏良藥,原想珍藏密斂,不欲說與別人聽的。要知道,同行是冤家,哪行沒有競爭呢!只是,她這樓里原也存不住什么秘密,別的姑娘聽說瑤瑤吃十兩銀子一粒的神仙養容丸,眼里能恨得滴出血來。萬花樓漏出風聲去,有其他人知道了,便也到趙長卿這里來買,趙長卿很是小賺了一筆。
這種藥,窮人是吃不起的,但,有錢人,尤其是有錢的女人,為了容貌,不要說十兩一丸,就是百兩一丸怕也照樣有人吃。
趙長卿還送了一盒給林老板,林老板笑,“你這藥,我可吃不起。”
趙長卿笑,“姐姐只管吃,我是送給姐姐的,哪里會收姐姐的錢。”
林老板何等精明之人,請趙長卿到里屋坐了,笑道,“有話直說,別跟我拐彎抹腳!”
有丫環奉了茶來,趙長卿呷一口道,“如今生意難做,我弄這么個藥鋪子,給人看看病倒罷了,是我的本行。這因緣湊巧的配出了神仙養容丸來,這藥美容養顏、滋陰益氣,女人吃了再好不過。姐姐看我,原不過中人之姿,我天天吃,現在皮膚細膩多了,是吧?”
林老板忍笑瞅她一眼,“是啊,現在秀美過人。”
趙長卿嗔道,“姐姐何苦打趣我,在姐姐面前,誰敢說自己是美人呢?”眼瞅著話題給林老板歪樓跑了,趙長卿忙扯回來,老話重提道,“如今生意難做,我看個病還行,別的就遠不如姐姐了。我想著,既有這樣的好藥,自己獨享且不美,若能叫更多人吃到就好了。姐姐認識的貴人多,姐姐順嘴幫我說一句,比我窮吆喝強百倍了。”
林老板并不好說話,推辭道,“唉,我這賣衣裳料子還忙不過來,又不懂什么醫啊藥的,只怕幫不上妹妹的忙。”
趙長卿拉住林老板的手,笑道,“我也不叫姐姐白忙,除了成本,咱們三七分成如何?”
林老板立刻道,“四六我就干!”
趙長卿咬咬后槽牙,笑,“這也行,誰叫咱們姐妹投緣呢。”
林老板得了分益,說話便也不推三阻四了,道,“妹妹放心,我不只幫你賣藥。你這藥賣得也有些黑心了,少不得有人眼紅,有什么事,你只管來找我,我自有法子壓制。”后頭幾句是壓著聲音說的。
趙長卿小聲道,“什么叫黑心?這本就是養顏的好藥。再說了,吃這藥的沒窮人,有錢人誰在意個一兩半兩的。姐姐鋪子里一匹織錦料子還要幾十兩銀子,難道就便宜了?”
林老板一笑,“這倒是,要是賣便宜了,倒不好賣了。”
兩人都是聰明人,說起話來格外投機,嘰嘰咕咕說了半日,到中午趙長卿竟留在了林家鋪子吃飯,傍晚時兩人已決定合股開家胭脂水粉的鋪子!
待胭脂鋪子開起來,趙長卿方回家說了胭脂水粉鋪子的事,凌氏倒是意見不大,只問了一句,“錢夠不夠使?”
趙長卿道,“暫時還能支應,母親放心,沒錢我會管你要的。”
待夫妻二人晚間說話,凌氏直發愁,“咱們長卿的親事可怎么辦哪?她這左一個鋪子又一個鋪子的,人家知她這樣能干,都沒人敢娶啊。”
趙勇覺著好笑,“這是哪里話,閨女能干沒人娶,難道窩囊無能的倒成了香草包?”
凌氏唉聲嘆氣,“誰家娶媳婦不是喜歡溫柔小意的,咱們長卿,一身神力,真發了火能把人嚇死。她又這樣能干,尋常人得覺著配不上她了。”
趙勇老神在在,“那就找個配得上的,急什么。”
“你還不急呢,她今年可都十八了!”凌氏急得火燒眉毛。
趙勇道,“這也急不得。我早看開了,異人有異命,長卿生來便與眾不同。婚姻上屢生波折,想來是命運所致。咱們給她抽簽算卦好幾遭,都是極好的說頭,你放心吧,我看長卿不是沒福的。就是溫柔小意,我也沒見你什么時候對我溫柔小意過,想來是你沒傳給閨女。”
凌氏笑啐,“呸!胡說八道!”
趙勇攬了她的肩,輕輕于發間嗅了一口,道,“這是什么味兒,香的很。”
凌氏作勢推了一回沒推開,老夫老妻的,也就隨了趙勇施為。
有了林老板的加入,趙長卿的神仙養容丸在邊城大戶人家方真正打響名聲,生意好的了不得。就是袁氏也差人買了服用,私下后悔道,“上回聽長卿說的天花亂墜,我想著,她才多大,可看過幾本醫書,哪里就有這般效用的丸藥,心下到底不大信。不想她真是有本事的很,現下許多人都吃,怪道長卿她娘這氣色是一天比一天的好。早知今日,當初就該應她幾句,她也不見得好意思收我銀子。”
心腹丫環銀兒笑道,“趙大姑娘見劉大娘去買,知道奶奶要用,原是十分不肯收銀子的。”
袁氏笑,“你怎知她的伶俐,她不收,這是她會做人。只是這個時候,她已是打開鋪子做生意,我怎肯賺她這個便宜。罷了,也不是吃不起。只是不知誰有造化,娶了這般會過日子的媳婦,一輩子都不用愁了。”
銀兒笑,“我跟了奶奶這幾年,冷眼瞧著,趙大姑娘是真能干。雖別人說趙二姑娘有才學,我瞧著,二姑娘總不及大姑娘好。”
袁氏對鏡卸了妝,不以為然的笑道,“才學值什么?又不是男人,男人有才學考個功名,一輩子的前程都有了。女人那樣有才學有什么用?不當吃不當喝的。蓉丫頭也算個出挑的,只是遠不如她姐姐罷了。”
銀兒又道,“今兒我在外頭聽方姨娘嘟囔二姑娘生產的事,二姑娘的肚子就在今月了,洗三禮也該預備著了。”
袁氏沒好氣道,“你看著預備就是了。這些年不少她吃不少她喝的養她長大,也不知怎么就不長腦子。”仍是深恨朱曦丟臉之事!
銀兒勸道,“世上的人,哪就都同咱們大姑娘這樣事事周全,樣樣妥帖的呢。”
袁氏道,“不要說跟阿鈴比,就是阿蟬,也比她強得多。”
主仆兩個說了會兒話,知道朱明堂去了西廂,銀兒便服侍袁氏歇下了。
趙長卿的神仙養容丸,不僅袁氏聽聞了名氣,就是趙蓉也頗是艷羨。趙蓉自忖美貌,自然是想弄些來吃的。趙蓉不敢去跟趙長卿提,反去磨凌氏,糯糯的抱怨,“姐姐有了這樣的好東西,單不給我吃,可見偏心。”
凌氏笑,“你姐姐怎會不想著你,她早跟我說了,你還小,現在不易吃這個,再過兩年吃才好。這里有兩盒新鮮胭脂,是你姐姐昨晚帶回來的,就是特特給你的,你拿去使吧。也是十幾兩銀子一盒呢。”
趙蓉不好再說什么,又道,“娘,能不能跟姐姐要幾丸,我想送給徐姐姐。上回見了徐姐姐,徐姐姐說這養容丸金貴的很,尋常吃不起。徐姐姐大我一歲,應該能吃的。若徐姐姐吃了覺著好,出去往外跟親戚朋友的一說,于姐姐的生意也有好處,是不是?”
凌氏笑,“等你姐姐回來你與她說吧。”
趙蓉實在發愁與趙長卿打交道,果然,她一提,趙長卿便道,“配這養容丸難的很,有幾樣藥料很是珍貴,前幾日許三奶奶打發人與我來買,我都沒的賣給她,只得賠了罪。哪里還有叫你去送人的?行了,你小孩子家,沒事寫寫詩做做詞就好,生意上的事你也不懂。”又問她,“胭脂香粉用的還好?”
趙蓉咬牙道了謝。
趙長卿笑,“待你沒了跟我說一聲,自家鋪子里的東西,總要先勻著家里人來使。”
凌氏笑問,“看來鋪子里生意還行?”
趙長卿笑,“咱家不賣那些次等貨,一分錢一分貨,林姐姐是大股東,她做生意最老到的,很有些客人捧場。”
天下人,誰不勢利。
便是趙蓉,見趙長卿如此順風順水,也有些后悔初時小看了趙長卿,把關系搞得太僵。趙長卿生意做得有聲有色,銀子也大把的賺。她如此能干,親事自是不愁的。很快便有說親的上了門。
一時寫得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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