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缺坐下來,桌上還放著她剛才為他倒的水。
他皺起好看的眉頭,她到底有沒有騙自己,他真的有些不敢再信了。
不由的拿起了杯子,轉過身,輕輕地喝了一口,抬起頭來,這一抬頭,他劇烈咳嗽一聲,他……竟然差點被嗆住了。
因為不知什么時候,門口又站了個人。
正是離去的人,這時候她的眼睛是紅的,臉上淚痕還沒干。
她定定地瞧著自己,道:“我有東西掉到這里沒帶走。”
宋缺連忙放下杯子,很有心虛感。
“你請便。”他掩飾自己剛才的行為平靜地說道。
“這是你說的。”任文萱盯著他說。
宋缺點點頭。
任文萱走近屋子里,并沒有找東西的樣子,她的眼睛還是很紅,明顯剛才哭慘了,這倔強可憐的模樣讓宋缺覺得自己是不是做了罪大惡極的事。
明明……她才是罪大惡極好吧。
她眼睛又濕潤,晶瑩的淚珠撲地落下,看得讓人心漏上幾拍。
“我的心掉在這里了,怎么辦?”
她深情地看著宋缺,眼淚還在流著。
不過心底還在努力回想當初她曾演過的一場戲,那部完全崩壞的電視劇中,她是一個配角,但是是歷史留名的人物。
陳國公主,也就是后來的宣華夫人,編劇弄了一出她和楊勇的愛情故事,她被迫嫁給楊勇的父親楊堅,她跑到楊勇面前吐出心意說出一大段讓人無可適從的臺詞。后面的結果是,楊勇被感動得快崩潰了,可是等冷靜下來,她還是被楊勇拒絕了,然后她這個角色和楊勇的弟弟,也就是楊廣勾搭在一起,先害的楊勇失去太子之位和性命,后面又謀害了楊堅……
宋缺一怔,顯然從來沒有聽過這樣的情話。
這可什么我心悅你,要來得震撼多了,尤其是自己本就有好感的姑娘這般脆弱地哭著說,更讓人震撼。
任文萱一步步向他走近,宋缺的理智讓他撇過了頭,不能再看了。
“就掉在你身上……”
宋缺有種立刻逃走的沖動。
她俯視著宋缺,突然間捧住了他的臉,毫不猶豫地親上他的唇。
這期間沒有絲毫真氣,宋缺也就沒防備,當然更沒想到任文萱會這么做。
唇齒都是沁人心脾的香味,心里頭也是從未有過的躁動,不過很快感受到臉上蹭濕的淚水,這股躁動很快平息下來,他神色復雜地瞧著閉著眼睛親他的女人,帶著一股子絕望和委屈。
她是真的喜歡自己?
突然間,他的眼前暈眩起來,眼前的臉怎么越來越模糊,不好,又中了這妖女的招了。
他要揮出真氣推開人,可是眼前的人死死摟住自己,手腳都不動彈不得,這個人全身天魔真氣更是讓她變得宛如定山石一般。
她還是沒有睜開眼睛,一直吻住他不放。
他知道了,她的唇有問題,一直吻住自己,讓他連祛除出去都沒機會。
越來越模糊……模糊……暈迷前,他只有一個念頭,那便是此次不死,以后他不會再相信她了。
在宋缺暈過去的瞬間,天魔力場還是沒有扯開,她緩緩起身,眼睛哪里還有絲毫淚水,臉上取代的不再是絕望委屈,而是一片冷漠。
這迷藥她可是她廢了很多心思從陰癸派拿到的,對宗師境界都有效,不過這藥并非無色無味,所以無論下在什么地方都會被發現,然后及時閉氣,或者不用沾染上這藥的東西。此外,宗師境界的人中招過后還能夠用先天真氣祛除出去,想要徹底將人迷倒,就得讓他祛除出去不了。
然后,任文萱用了這一招。
藥的味道讓她的胭脂遮掩了,也不會有人想到她的唇上帶著迷藥。
當然,同級別的高手,她這只能對付對自己有綺念的人,否則她接觸不到他們,用了也是白瞎。
手摸向宋缺的臉,總是漲不了記性。
她笑得魅惑,然后將人輕柔地扶起來,拖著他悄無聲息地離開了這條船。
宋缺是被一股敲敲打打的聲音吵醒的。
他還活著嗎?
猛地睜開眼睛。
映入眼的是黑乎乎的空間,本能地想運轉真氣,可是他駭然發現,他的真氣被封住了,封住他的真氣是股很詭異的真氣,他若是強行沖擊,不但沖不開真氣,而且會讓那詭異的真氣竄入他的筋脈,進而破損筋脈到丹田。
宋缺只得暫時放棄。
擁有先天境界的武者可以在夜晚夜視,但是若是真氣被封,這夜視也就打了折扣。
這里完全沒有一絲光線,而且他感覺周圍的空間不大,又彎彎繞繞的,不小心一些,只怕會常常磕碰。
宋缺只得摸著走,純白的錦袍很快染上了污漬,這是宋缺出生以來最狼狽的一次。
他順著聽到敲打聲走,隨著距離越來越近,地上的碎石越來越多,也越來越亮堂。
等到看到敲打聲的發出者時,雖然還隔著十來步,宋缺還是停住了腳步沒有過去。
光亮出敲打的正是任文萱,她敲打著石頭,似乎在做石桌和石凳。
她上頭是一個呈直徑兩米的圓形出口,不過和地面隔著近二十來丈,上面透露下的光線可以得知外面正好是明亮的白天。
二十丈,普通的一流武者如果沒借力也是上不去的。
更別說宋缺被封了真氣,連個三流武者都不算。
任文萱停下來,愉快地回過頭:“你醒了?”
宋缺不答話。
任文萱站起來,將做好得石桌放到一邊,然后走過去。
她在他面前站定,然后拉向他的手,宋缺皺眉,不過也沒掙扎,因為,他現在掙扎有用嗎?
任文萱笑著拖他到光亮處,光亮處相對常常的通道是很寬了,大概有三丈寬,最邊角有個小池子,也不知水從哪里來,又從哪里流走,偏偏水還很干凈。
另外,這里鋪著柔軟的木質地板,地板上已經有了六尺寬,九尺長的大石床,石床上已經有被子枕套,另外,這屋里有了兩個石凳,顯然剛做好的。
石桌也快完工了,這會兒她將石桌擺正,從角落一堆東西拿出茶水壺和杯子來,給他倒了一杯水。
“渴了嗎?”
不再有之前那么優雅極具美感,相當的自然不矯揉造作。
宋缺沒接,她又在搞什么鬼?
任文萱也不惱,將杯子放下,然后溫聲道:“那你坐下來歇歇吧,我打聽過了,角落的行囊里有你常看的書,我幫你拿來。”
宋缺淡淡地看著她過去拿。
等到拿過來,一袋子得書果然是他常常看的。
他也沒動。
任文萱微不可查地嘆了一口氣。
不過,很快又溫聲地喊道:“宋郎,你想吃什么?我去買,然后給你做……”
此話一出,宋缺的面容終于有了變化。
宋郎?他沒聽錯吧。
他的臉很僵硬,也不再對任文萱視而不見了。
“宋郎?”任文萱又叫了一聲。
宋缺再次恢復過來,淡淡地道:“叫我宋缺。”
任文萱臉上流露出失望之色,不過很柔情地答應了:“好的,宋缺,你想吃什么?”
宋缺很意外,這個妖女一向不達目的不罷休,今日竟然這么輕易地改變了。
不過他現在并不大樂意理會她。
任文萱見他不答,她忍不住戲謔的一笑。
宋缺盯著她,破功了,他才不信,她能良家起來。
任文萱袖子中的天魔帶一飄,瞬間圈住了宋缺,然后一個用力將人拉到身邊。
強按著他坐下來,然后從后面抱住他,然后彎過頭,臉和他的臉靠得很近,她柔聲道:“人家知道你生人家的氣哩?但是,人家是不會放你走的,你若是不吃不喝,不但更沒機會逃走,而且還會死的……”
宋缺臉色很黑,完全沒有之前的旖旎心思。
任誰一個男人被一個女人囚禁起來,還有旖旎心思。
“還是不說話啊。”她幽幽一嘆,然后在脖子處吹氣,隨后人落到他的勉強,再次捧住了他的臉又要去親他。
他用力將人推開,可是還是推不動。
他沒有絲毫真氣,能推得動才怪了。
“放開。”他說話了。
任文萱沒繼續下去了,但是還是離宋缺很近,她輕輕地道:“宋郎,你想吃什么?”
她得眼睛告訴他,他若是不說,她會親下來。
他的眼睛盯著她的唇,很魅惑很美的唇,鼻尖的氣息和心里頭又因為她離得很近躁動起來,可是他想起他被帶到這里就是因為這唇,他頓時打心底抵觸了。
“粥。”
任文萱這才放開,以一個曼妙的姿態旋轉自他身上離開落在另外一張石凳上坐著。
“只要粥嗎?”她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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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缺不再答。
任文萱輕輕點頭,柔聲說道:“你在這歇一會兒,我馬上回來。”隨后又笑道:“宋郎,莫要想去摸石壁哩,石壁上很多地方人家都抹了些化功散,你觸到了,等到哪天人家放了你,你也沒了真氣了,可不能恨人家哦。”
宋缺臉色又是一僵,不過他也知道自己出不去是情理之中,只是沒想到這妖女這么狠,竟然抹了化功散。
他這狀態,根本攀登不上去,現在她為了防備自己,還抹上了化功散,簡直心思慎密到了極點。
任文萱話一說完,就輕飄飄地飛了上去,根本不需借力,所以也就沒有接觸任何石壁。
出了這口巨洞,她搬過旁邊早就巨大石頭蓋住了口子。
確定宋缺再如何大喊大叫,外面也聽不見后,才拍拍手走人。
洞底下看見石頭蓋住,只留一絲縫隙透出點亮光,向來冷靜自持的宋缺終于再次破功,將桌上杯子給摔了。
不過,過了一會兒,多年的養氣功夫讓他又沉靜下來,他開始琢磨著那妖女的用意。
任文萱除了買了米糧,還買了不少嶺南常用的吃食,借用一些陰癸派的消息渠道,宋缺對于吃食上沒什么喜愛的。
其實真的有喜愛的,任文萱也沒辦法,兩世她都沒做過美味菜肴。
之所以這般買過來,不過是做給他看的。
等到他完全喜歡上自己,她也會試著去喜歡他,然后破掉讓人心恨的情關。
任文萱是個自私的人,加上看到祝玉妍的愛情悲劇,她將自己的心守得極嚴,一個人若是不先喜歡她,她也不會去喜歡那個人。
原本她沒打算這么做的,也沒興趣做什么愛情騙子,但是宋缺真的讓她心恨得緊,不讓他好過,她才會覺得舒服。
由此可見,任文萱又是一個報復之心極其濃厚的人。
攤上這樣一個這樣的女人,又反復無常,將愛情當做修煉的女人,只能說任文萱這輩子渣到底了。
任文萱回到洞內。
宋缺已經點燃了蠟燭,拿著一本書看,似乎有些隨遇而安地味道了。
任文萱甜甜地對他笑了笑,然后帶走吃食和一大捆柴火進了里面峽道中去。
宋缺沒理會她,不過很快,他不能不理會了,因為狹道冒出一陣陣黑煙,已經能夠熏到他了,隨后他還聽到狹道中那個妖女重重咳嗽的聲音。
不用看也知道,這個妖女不懂得生火,弄成一團遭了。
宋缺站了起來想進去,可是最后又重新坐下了。
約莫三十呼吸時間,任文萱受不了沖出來,她劇烈地咳嗽,原本白皙的臉有了那么一些黑漬,頭發也有些亂,也非常狼狽。
這外面好一些,雖然有黑煙,但是也在慢慢飄上去一些,還能忍住。
宋缺還是在看書,但是任文萱背對著他的時候,他忍不住偷眼去敲,看到她的模樣,他淡淡地道:“不會做何必親自動手,就是動手在這通風處做豈不是更好?”
任文萱撇嘴:“我回來前看過別人做的了,很簡單……她們說做妻子的都該為夫君洗手作羹湯,你在外邊看書,我不能打擾你……”說到后來,她的聲音莫名小聲起來,相當無辜和真切。
宋缺皺眉,他不信,不過他皺著的眉頭已經表現出他心中的不確定。
任文萱沒去看他,也沒繼續說,她又沖進去。
宋缺又在看書,不過隨著里面的咳嗽聲越來越大,他看不下去,將書丟在桌上,然后走了進去。
因為里面有了火光,這次他是清楚看見了。
濃濃的煙,熏得人簡直不能呼吸,眼睛都能熏出眼淚,宋缺捂住口鼻,也忍不住咳嗽一聲。
這還是外圍了,可想而知里面的黑煙有多濃厚了。
任文萱聽到聲音,連忙大聲喊道:“你……你別進來,馬上就好了。”
宋缺揮了揮手,顯然是想揮開直接往他口鼻眼睛鉆的黑煙。
他還是繼續往前走,他進來是他在外面受不了,不能放任這個妖女禍害自己了。
任文萱聽到他還在前進的聲音,嘴角勾出一抹笑容。
燒火有什么難的,她獨自闖蕩江湖多年,又曾在雪海中獨居了四年,若是連燒火都不會,她豈不是會餓死?
她的確不會做美味佳肴,但是普通能填飽肚子的東西還是會的。
看到人快到了,她一股腦的將能產生濃重黑煙的木柴塞進去,熏得更加嚴重了。
這次,她的眼睛被熏得快睜不開,還有眼淚流下來。
宋缺到了,看到她這么狼狽的樣子,再看她搭的石灶中情形,沉默的將木柴挑出來一些,在一捆捆木柴中東挑西揀,然后順利生出沒有多少煙的火。
任文萱眼睛一亮,佩服的道:“沒想到你一個貴族,竟然會燒火。”
宋缺淡淡道:“出門歷練過幾年,學學就會了。”
任文萱似乎沒意識到手背也臟兮兮去揉眼睛,成功讓眼睛周圍也染上了黑痕。
她道:“出門歷練還自己做東西啊?有銀子多買些不是更好嗎?我獨居在雪海,都是抓了個廚子給我做食物呢?自己動手太辛苦了。”
與其說辛苦,不如是在解釋她不會燒火的原因。
宋缺又不理任文萱了。
顯然覺得剛才和她說的話太多了。
他站了起來,不過還是將會產生黑煙的木柴抱走了。
任文萱又忍不住笑了笑,不過為了避免他聽到聲音,她是忍住了聲音的。
還是沒漲記性……如果他不曾和自己作對,今日也不會淪落到此了。
任文萱立刻恢復了冷漠的表情,要怪就怪你自己吧!
宋缺重新回到光亮洞底,雖然黑煙消失了很多,也沒了咳嗽聲,可他依舊沒有心思再看書了。
不過為了讓自己不要無可是從,他手上還是拿了本書。
終于,急促的腳步響起,他看見那個妖女用天魔帶包裹住自己的手端著一只碗出來,是因為她意識到自己的手很臟,所以包裹住才碰碗端出來的,她的臉黑一塊白一塊,顯得有些可笑,可是這模樣卻是為了他第一次做食物,就不顯得可笑了,至少宋缺沒有一絲想笑的意思。
任文萱將粥擺放在石桌上,殷切地看他:“嘗嘗看。”
粥的賣相很不錯,還依稀能聞到一些肉香。火生不好,在廚藝方面有些天賦的。
宋缺這次沒拒絕,端著碗和勺子,緩緩喝了一口,不過很快,他整個人僵住了。
真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賣相很不錯的粥里面,竟然有生的米和肉。
任文萱眼中帶著笑意,看來時宋缺很給面子喝她很高興,其實她在笑他難受了,讓她親自下廚,怎么能讓他吃得很香呢?
“怎么樣,味道怎么樣?”她急切的問道。
宋缺吞下腹去,然后放下了碗。
“不好,生的。”他直接點明。
任文萱頓時低落下來,心里頭卻已經打定主意,原本只想在吃食上整他一次,現在她決定讓他飽受摧殘!
她將碗拿了起來,也不換個調羹,就著他用過的調羹嘗了一口,這不經意的親密,讓宋缺移開了目光。
吃到嘴里,任文萱連忙吐了出來,嘀咕一聲:“怎么沒熟?”
隨后站起來,說道:“你再等等,我再去做。”
宋缺這次點頭了。
任文萱又歡喜起來,又沖進了去。
宋缺看向桌上的粥,他端了起來,神色復雜。
她的話他不信,但是這粥卻是實在的,她為自己這般折騰,是不是至少有一點沒有騙他,那么真的對自己有意。
至于騙他利用他,其實是她的本□□騙人,為了達到自己的目標不擇手段?
就著調羹又喝了一口,熟的軟香,但是生的卻是苦的,就像他此時的滋味一樣。
似乎不難吃了,他又吃了幾口,最后不知不覺中將這碗半生不熟的粥給吃完了。
任文萱重新煮了一碗出來,瞅了一眼桌上的空碗,宋缺主動接過任文萱端過來粥喝喝,不過喝前解釋了一句:“那碗我給倒入那邊的水池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