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界
“咳咳咳!”驚天動地的咳嗽, 再接著是怒罵:“盡胡扯吧,信他纔有怪了!”神樹之上,九天玄女拍著桌子, 但音調低了下來:“算了, 看在重樓癡情癡心, 又給飛蓬做了掩護的份上, 我就不去追究, 他耍了大家的責任了。”夕瑤在一邊搖首,笑而不語。
同一時刻,各族高層的掌權者, 亦多多少少接到了來自千界的情報。他們的反應,不約而同的一致, 便如魔界, 魔族長老驕蟲、女丑領地之內。
“噗咳咳咳。”正值烈日炎炎, 驕蟲攬著女丑的腰身,夫妻倆原本正於樹蔭之下推杯換盞, 聽聞徒兒送來的最新情報,不禁雙雙噴酒。
女丑一隻手託著下巴:“魔尊奉地皇之命,封印記憶修爲,於千界重修?”她黛眉一豎:“結果,此消息被仇敵所知, 入千界欲取其性命。天魔族因昔年得魔尊恩惠, 故而出手阻止, 最終因力有不逮, 被迫讓步。幸好, 魔尊關鍵時刻有所感悟,破開封印、解決危局…呵。”
驕蟲放開手, 從黑衣青年手中抽出情報,仔細的看了一遍,才語氣詭異的嘆道:“不愧是重樓最器重的首席魔將,溪風這理由真是冠冕堂皇之極。”其擡眸意味深長問道:“宋坤,你是怎麼想的?”
“師尊。”一身黑衣的青年垂下眼睫:“不管真相如何,那些人總歸是被魔尊大人咒殺,首席魔將給出這個理由,也算有個能過得去的交代。”其語氣平靜淡淡說道:“真有他族強者不服,也畏懼魔尊實力,定不敢作亂,這便足夠了。是故,其他的負面影響,弟子認爲並不重要。”
女丑饒有興趣的看著素來沉默寡言的青年:“聰明的孩子,這個話題到此爲止吧。”眼底精芒閃過,女子巧笑嫣然:“你去參加迷城的拍賣會了,聽說這一屆有不少好東西,連天級都能用?”
“是。”宋坤恭聲回答道:“弟子正好撞上了師姐想要的星盤,不知道師姐什麼時候回來?”
驕蟲微微一笑:“快了,等鈺丫頭回來,也該突破天級了。”
宋坤揚了揚嘴角:“那弟子的星盤,到時候正可作爲恭賀送上。”
驕蟲深深看了宋坤一眼,沒有說話。女丑暗歎一聲,師孃的責任還是得揹負起來,態度似是漫不經心,她捋了捋髮絲,笑問了一句:“聽保護你的暗衛說,你還在最後壓軸的奴隸交易環節,力壓羣雄買了個壽命所剩不多的中級神果,帶回來‘玩’?”
宋坤僵硬了一下,繼而毫無破綻的笑了笑:“不過是跟風,讓師尊、師孃見笑了。”他一句話引開話題:“師姐和令狐師兄此番若突破天級,是不是便要舉行結契大典了?”
wωω ⊙ttk an ⊙c o
“再說吧。”明白自己徒弟現在的心情很不好,驕蟲難得猶豫了一下,終是沒有再問:“你好好修煉,地級高階至巔峰,還須多多沉澱。”
宋坤鬆了口氣:“是,弟子告退。”
瞧著青年匆匆忙忙的背影,女丑嗔怪的瞪了驕蟲一眼:“你也不怕,這孩子心事重,到時候釀成情劫。”
“你也知道他心事重,又怎好直接問?”驕蟲苦笑道:“不過,這孩子單槍匹馬短短萬年多,便成爲地級魔將,也不是沒成算的。”女丑冷哼一聲,卻並未再多言。
北極莊園
“撕拉!”靜室之內,原應閉關多日,然而飛蓬此刻正心煩意亂:“那個混蛋!”他喃喃自語,垂眸看著白紙的男子,雖看不清臉,可赤色的長髮耀目之極。但飛蓬只覺得心頭越發的堵,不禁手上一用力,碎紙屑從手中滑落:“連個留言都不給我,真以爲我多稀罕你嗎?!”
怒氣滿滿的話語,又夾雜不自知的委屈,飛蓬打開靜室的門,取了一罐子茶葉出來:“真是想不到,我還有要用蕈芷茶靜心的時候。”言語間不自覺帶起幾分自嘲,飛蓬一遍遍的煮茶、飲茶,循環往復不知多久,纔將因朔月不辭而別而動盪的心境平息下來。
良久,飛蓬眉宇間的焦躁不快漸漸隱去,氣息也越發靜謐,他闔眸陷入空靈之境。心神之中,隱約有威嚴之音拷問:“宇宙洪荒,宇級九重爲飛昇之初始,與其他境界有何區別?”
“煉神煉心,問心無愧。”飛蓬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那聲音又問:“天之驕子,氣運深厚,卻困於情情愛愛,汝無愧?”
“情愛發於本心,談何有愧?”飛蓬好笑搖首。
威嚴之音沉默了一會兒,又問:“汝之修行,所有道路皆由人安排,所有資源都有人送上,無危險、無絕境,怎能公平?”
“哈!”飛蓬更笑:“前人栽樹後人乘涼,我之前人,是我自己。是故,吾此番所遇,不過是有因有果,又何來不公平之說?!”他朗笑一聲:“或許有怒、或許有氣,然並無障礙,這就是吾之心境。”
冥冥之中,一聲脆響,仿若琉璃破碎。對飛蓬來說,恰似黑暗之中、明燈亮起,前路已近在眼前。他脣角含笑,靜靜鞏固突破至宇級九重的心境,周身閃爍藍金色光彩,轉瞬百年。
天魔族,藏書閣,頂層史料區
“飛蓬,恭喜你晉級宇級九重。這是從混沌誕生生命起,記載歷史的典籍,雖說大部分都是副本。”滄彬脣角含著淡淡的笑意,指著最左邊的書架,意味深長說道:“記得不要太驚訝。”
飛蓬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太驚訝?”
“現實與傳說,總有不小的差距。”葵羽邁步進來,輕嘆一聲:“我曾是天帝義女,所認識的天帝陛下,和其他人眼中的、典籍記載的,有不小的區別。後來……”想到天帝將神將的神子身份昭告神族高層時,衆神一臉的不可置信之色,天魔女無奈搖頭:“總之,你要自己去看。”
飛蓬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眸光一派認真:“用心去看,用腦子去想,不要偏聽偏信,是嗎?”
滄彬、葵羽笑著頷首,甚至一個手癢沒忍住,一個伸手捏了一下飛蓬的臉,另一個更揉亂了飛蓬的頭髮。於是,天魔族兩大巨頭被雙雙趕出了藏書閣,站在門口互懟——
“葵羽,飛蓬的臉都讓你捏紅了。”
“呵,別以爲我沒看見,你偷偷把飛蓬的髮絲打了幾個結,結果害我被一起趕出來。”
“好吧,這算我的錯,但族長大人是不是忘記了什麼事情?”
“……何意?”
“也沒什麼,未來一萬年的族務,願賭服輸哦!”
“……”
最終的最終,葵羽氣勢洶洶的走向議事廳,嘴裡嘟囔著:“該死的重樓,我祝你和我一樣,被公務給埋了!”
一個時辰之後,滄彬正在自家府邸裡休憩,卻有劇烈的爆炸造成地動山搖,將其從牀上甩了出去。
“嗷。”尾椎砸在硬邦邦的牆上,再墜落於厚實的地板,猝不及防之下完全無有防範,男子疼得幾乎要眼淚汪汪:“來人!”
他擦了一下眼睛,怒吼一聲,居於莊園內的守衛也迅速從地上爬起來:“大人。”
“去看看,到底出什麼…”其話音未落,便被葵羽的傳音打斷:“滄彬,不好了!藏書閣的最高層被神力炸了。”
滄彬表情略微妙:“我記得,最近不是隻有飛蓬在上面嗎?”
“是的,我現已趕到現場…”葵羽有氣無力說道:“哦,飛蓬從廢墟里起來了…”她的音調忽然放軟:“好吧,他現在的狀態不太好,大概是在…懷疑人生?”
事實上,現場的狀況,比葵羽所言更甚。飛蓬抓狂的在廢墟內走來走去:“天魔女…”此番他並未親暱的直呼其名,反而神情焦躁:“天帝……”
“適才被你不小心逸散神力毀掉的典籍,都是我天魔族根據親身經歷,編寫出的歷史真相。”葵羽露出一抹惡作劇的笑意:“天帝伏羲、地皇神農、人祖女媧,正是盤古所化的三皇,同時,又有幾位先天界主,如妖皇帝俊、仙帝昊天、鬼帝酆都與龍祖燭龍。你都認識,不是嗎?”
飛蓬腳步一頓,猛地回首:“可父神和典籍上寫的完全不一樣!”他急切反駁道:“我父神纔沒那麼…心性淡漠無情呢!”
“那只是對你。”葵羽的神色鄭重起來:“而且,亦只是這一次對你。要知道,在你凝魂聚魄前,明明陛下一手教養長大,本身對陛下也是敬畏大於愛戴。”
她嘴角流露些許苦意:“別忘記,我曾是天帝義女,但陛下對我,亦並不比其他高層,能多幾分關注。除了同伴,陛下真正在乎的,大概也只有你這個神子吧。”
“父神…”想到伏羲對自己的寵愛和教導,再想到適才典籍中所言,三族之戰時期,天帝借獸族與人族之手,對數量較多的神族,先後兩次優勝劣汰,飛蓬不禁皺起眉頭:“或許,你說得對。”
典籍字裡行間表露的敬畏甚至畏懼並未遮掩,顯是真實,然其話鋒一轉:“可父神對我很好。”一身白衣的少年笑了起來,並非是駐守神魔之井的時期,於神族高層面前的清冷淡漠或冰寒肅殺,而是明亮張揚又生機勃勃的微笑:“與我而言,這便足夠了,其他的我爲何要在乎?”
飛蓬滿不在乎的聳聳肩:“父神身爲三皇之首、神族祖神,對神族的發展自有決定權,決策雖殘酷,卻保證了神族強盛不衰。你們更是作爲受益者,成爲了神族最高層。”這般說著,神將湛藍色的眸子閃爍銳利的光芒,緊緊盯著天魔女的眼睛:“既如此,你們爲何不滿?”
被如此質問,若換成他人,葵羽早已發怒,但她只平靜淡定的反問了一句:“說得好。然而,若你有一羣從小一起長大的親朋好友,平日嘻嘻哈哈笑鬧著,哪怕地位、修爲不及你,也是打心眼的關愛你。你能做到,眼睜睜看著他們,因天帝的命令死無葬身之地,自己毫無芥蒂嗎?”
飛蓬一下子怔住,葵羽又輕輕嘆了口氣:“你沒有記憶,所以並不知道,我們當年早已提前透徹了陛下的決策,亦做出了努力。”
她輕輕的苦笑了一下:“你帶頭拉著我們,神族當代的六位新秀,一起到天帝帝宮前跪過、求過,可陛下全無反應。事後,人神之戰爆發,我族被人海戰術逼至神樹,大批的族中精銳戰死之時,我們更是被天帝關禁閉,連門都出不去。”
飛蓬張了張嘴,終究什麼沒說出來。不過,葵羽也不在乎,她垂眸低聲嘆道:“飛蓬,你不記得了呢…頭一個主動壓制權柄,讓大家低調作神、明哲保身的,便是你自己。”
天魔女幽幽一笑:“自六界成立,天帝固守帝宮,非要事閉門不出,是你挑起了大梁,駐守神魔之井,爲神族撐起了二十萬年的安寧。也正是因此,纔有後來的天魔族叛出神界,本來這些都在典籍裡,你估計還沒看到。”才發現三皇身份,你便一個激動,把典籍全炸了。
這一日,天魔女和失憶神將的談話,終成爲一段誰也不知道的歷史,連滄彬事後追問,都未得到答案。但飛蓬拒絕了葵羽繼續給他講解歷史的提議,心煩意亂回到北極莊園,再度選擇了閉關。
這一次,直至飛昇前夕、天門顯現,白衣少年才狀若無事的出關。飛蓬與兩位舊友打過招呼,將準備好的幾封信件拜託他們寄出,並毫無意外的接過滄彬遞過來、本埋在迷海的儲物神器,就此飛身踏入天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