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杰和詩妍下了課早早地就回到了家陪我,娟子也提了一兜新鮮蔬菜過來。詩妍洗菜、高杰切菜,娟子主勺,我在旁邊指揮。小小的廚房熱鬧得不易樂乎。吃飯的時候,我漫不經心地問高杰。
“高杰,電視臺門口的人都是你同學?”
“啊?”高杰正在喝湯,忽然勺子停在半空中,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娟子,裂開嘴不置可否地傻笑。
高杰這孩子從小就不會撒謊,實誠的本性在現代這個社會也是難能可貴的了。看到高杰尷尬的表情,娟子哼了一聲。
“方華,這個事是我起的頭,你別怪高杰,我就是看不慣那些睜眼說瞎話的人,自己明明是綠茶婊還非說別人是心機女,不扒下她們一層皮,還有沒有天理公道了?”
“就是啊,姐,他們也太欺負人了,我爸的同學是律師,我媽和我爸已經把這個網絡侵權案起訴法庭了,很快就會開庭,到時候我和娟子姐、詩妍我們再聯合一擊,準把這兩個社會敗類搞得臭不可聞。”
“我和你說啊,方華,這事你得感謝江海,他還真沒少出力。醫院的吳主任就是他出面找的,吳主任是他的同學,吳主任的專業報告一出,曲音就啞了一半,江海的那篇公開情書簡直就是個原子彈,加上我和高杰的推波助瀾,局勢整個就扭轉了。但是那個知名博主不知道是誰,他可是個影響力極大的人物,粉絲上百萬,他一發文,天下噴子皆閉嘴。我們又拋出幾個曲音醉酒的照片,現在曲音和萬麗是過街老鼠,估計這會曲音正找律師打離婚官司呢!”說完和高杰哈哈的笑著。
我淡淡地笑了笑,悲劇已經發生了,就算是把他們打死,我的孩子也回不來了,臉也恢復不了,和江山再也回不到從前了。官司打贏又如何?看到我面無表情,娟子放下筷子。
“方華我和你說,女人啊不論什么時候都不能放棄自己。毛主席說過,和天斗、和地斗、和人斗其樂無窮,咱不能認輸。丟掉的東西要一樣一樣拿回來,忍氣吞聲是一輩子,快意人生也是一輩子,有些人不值得你愛,在愛情上對前任最好的打擊就是有一天風華絕代的站在他的面前,告訴他,沒有他自己活得一樣瀟灑。這才是你以前的性格啊!就算你不為自己想,那個孩子呢?就這么白白犧牲了?這對他不公平,為了那孩子你不僅要堅強地活下去,還要活得比以前更好!”
晚上林風眠給我打來了電話,詢問了我的近況,得知我已經完成第一次手術很高興,告訴我如果需要錢就向師母開口,最后老師沉默良久緩緩地問我:
“方華,你記得你來深圳時我和你說的‘復歸于嬰’嗎?,‘復’是超越與新生!這四個字不光是用在設計上,更是人生感悟。我記得我讓你看完道家的典籍書后問你悟道了什么,你和我說,道家的精髓在于‘道法自然’。
順應自然,不要過于刻意,‘去甚,去奢,去泰’。人要以自然的態度對待自然,對待他人,對待自我。所以會有‘自然——釋然——當然——怡然’幾種境界。大道無形,生育天地。大道無情,運行日月。大道無名,長養萬物。方華,如今這句話,你是否又多了幾分領悟?”
老師的話如雷在耳,這好象是沒多久的事,以為自己早已領悟了道法自然的意境,如今經歷風雨后才知,我領悟得不過是最淺層的意思。
娟子的話我聽進去了,老師的教誨我也明白,可是人最難放下的就是過去,父母的亡故、江山的孽緣,我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才能放下,鼓起勇氣真正做到復歸于嬰,那該需要多大的毅力和堅忍……
蔣主任打來電話,市五官科醫院和上海五官科醫院有業務往來,上海的五官科醫院和韓國一家知名整形醫院合作在上海設立了一家中韓五官科整形中心,是韓國知名的整形醫生樸智奇當院長,最擅長的就是眼部整形,他已經把我的情況和上海說了,上海的醫療設備比西安好,有一些先進的器械,特別是磨皮和顴骨修復這一類的,對祛除疤痕特別有效。讓我盡快聯系上海。
我的整形手術不是一個小手術,而是全臉的面部修復,價格一定不菲。這場車禍的住院費用雖然江海已經墊付過了,但是我堅持不用,早就讓高杰幫我把住院費用退給了江海。而我自己的積蓄也沒有多少,如今只能只能賣掉父母留下的這套房子。我在網上發布賣房信息,并在小區里張貼了售房信息,沒兩天一家中介聯系我,說有一個業主同意按我的標價138萬全額付款。我家的這套房子雖然不大80多平方,但是一樓帶獨家小院的戶型在市區已經空前絕后了,所以我的標價按西安目前房價算并不低,由中介跑腿賣房手續辦理得非常快。只是小姨有些傷心,自責沒有替我保住父母留下的唯一財產,但是為了修復面部支付上百萬的手術費用,如今也只有這一條出路了。
娟子請了假,陪著我一起來到了上海中韓五官科整形中心,見到了那個讓我改天換地的男人——樸智奇。
樸智奇是首爾一家知名整容醫院的主刀醫生,30多歲,中等身材,很有氣質,他有著韓國男人特有的單眼皮,不拘言笑,可能見多了來整容的女孩子,用專業和審視的目光仔細打量著我這張殘缺的臉,似乎有點疑惑。左眼眼輪匝肌斷裂,左眼組織嚴重破壞,左顴骨粉碎性骨折,左面部大大小小十幾道深淺不等的傷口,和右臉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我的出現讓樸智奇產生了好奇。
當我拿著事先準備好的用韓文打印的一張紙遞給樸智奇時,他從頭到尾看了兩遍,才重新抬起頭,再次看著我,目光柔和了許多。那張紙是我臨行前在網上用翻譯軟件寫的。
“感謝您,醫生,我不是那些追星想紅的姑
娘,也許我以前的臉和很多人比并不算差,但是我只想用一張全新的面孔去改寫自己的人生,忘記過去!所以,醫生,請您在我以前的基礎上,重新繪制我的容顏,我沒有什么特別的要求。也許我的要求很奇怪,但是希望您能理解我,余生那么長,我只想活得忠于自己。”
這篇短短的文字里沒有象別人一樣特殊的要求,什么臉變尖、鼻子要挺、嘴唇要厚這樣的量化標準,這反而給做畫的人出了一道難題。樸智奇反反復復的審視著我的臉,用卡尺仔細測量著我的每個五官,一遍一遍的想從我年青的臉上解讀我的故事,但是很遺憾,此題無解。我平靜的坐在他的對面,注視著他。
我拿起手機,用翻譯軟件打出一句話,“不要把我整成丑八怪就好”。打完我舉起手機給他看。
他反而搖著頭笑了,用韓語向身邊的助理說了幾句,然后就離開了。助理拿著相機把我的臉360度無死角的拍了個遍,然后把我安排在醫院一個安靜的單人病房里,整容醫院的病房很溫馨,有些象酒店,完全沒有醫院里消毒水的刺鼻味道,我和娟子在醫院里無所事事的住了二天,我并不期許自己整容后的臉,我只想給自己安排一段嶄新的人生。
第三天一早助理把我帶進了樸智奇的工作室,我看到了一個韓國整容醫生的專業和敬業,墻上到處都貼著我各個角度的照片,個別五官放大的照片上,紅筆畫的到處都是我看不懂的曲線和數字,他拿起桌子上一張鉛筆素描的頭像貼到我的一張正面特寫的照片旁邊。
這是一個陌生但又熟悉的面孔,似曾相識,但又不曾相識,不妖不艷,不俗不媚,自然天成,別有風韻。完全不是以前的我,但又在哪里藏著我的故事、我的幽怨。
我朝他點了點頭。這一次是他用手機上的翻譯軟件打出幾個字問我:
“你考慮清楚了嗎?”
我再點點頭。
“這個手術,可能涉及你臉部所有的五官,每一個部位都會有些變化,手術后的結果未必一定就是畫像上的樣貌,整容手術都是有風險的。”說完目不轉睛的看著我。
我在軟件上打字:“我把自己的后半生交給你了,我承擔風險!”
樸智奇忽然冒出一堆我聽不懂的韓語,一幅如臨時大敵,壓力山大的樣子。
我接著在手機上打:我相信你!
樸智奇停下來凝視了我半天,露出一個迷人的微笑,拿過我的手機,打出幾個字:
“再看自己一眼,和過去告個別。”說完用我的手機給我拍了一張照片。
我孤獨的躺在手術室里,無影燈刺得我睜不開雙眼,我坦然接受著自己的選擇,我看著護士慢慢在我的點滴中推入一種白色液體,樸智奇帶著口罩朝我點點頭,只有幾秒,我就昏昏睡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