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眾將紛議
李鴻章,冷哼兩聲之后,笑了笑道:“添船添炮,那都是朝廷的事情,汝昌啊,老夫對你特別要叮囑兩句,北洋水師,是我大清的國之精粹啊,是老夫的命脈所在,你可要好好的看好它!”
丁汝昌一下子從座位上滑了下來,單膝跪地,說話聲中帶著哭腔“中堂大人,我蒙朝廷厚恩,更深知中堂大人的知遇之恩,常思唯有一死才能報中堂大人之恩,今日在下不做虛言,蒼天在上,我丁汝昌在此起誓,今生今世,汝昌誓與北洋水師共存亡!”
劉步蟾看到總兵都起了誓,也跪倒了地上“我劉步蟾雖曾留學于西洋,但仍遵照古訓,決然守艦只亡而人亡之誓!”
其余各艦的管帶都紛紛起誓,地上跪了一片,言語激昂慷慨,宛如黃河之勢,一發不可收拾。
李鴻章看著跪在地上一大片的人頭,看了看旁邊有些不自在的身子晃來晃去,眼皮往上翻的大大的漢納根。
李鴻章笑了!
這正是他李鴻章希望看到的,“老夫慘淡經營二十余載,如今中國強盛指日可待,可要強盛,天時,地利都有了,只剩下人和了!如今看來,人心所向啊!”
李鴻章威嚴的眼神掩蓋了他內心的狂熱,點了點頭道“嗯嗯…諸位將軍好決心啊…好決心啊…志誠可嘉,志誠可嘉,如果真的有那么一戰,老夫的心里多少多了一點底氣啊!呵呵…”
“快快請起”
地上又有嘩啦啦的一片人頭抬了起來。
“中堂大人,如果人都死了,北洋水師還在嗎?”
李鴻章嚇了一跳,是誰敢這么大膽,竟然在這個時候擾亂軍心,只見座中只有致遠艦管帶鄧世昌,濟遠艦管帶方伯謙坐在那里,方才眾將起誓之時,唯獨他倆沒有起誓,
李鴻章眼神直愣愣的盯著鄧世昌半天,和剛才下海晏船時一樣,也是盯著他鄧世昌盯了半天,才說道“講!”
鄧世昌說,“如果諸位只是安圖一個死字,非常容易,標下以為,如今我北洋水師當務之急是商議如何在未知的海戰中取勝的策略。”
方伯謙從座位中站了起來“人和船都沒有了,那豈不是不堪設想之局嗎,我認為鄧世昌說的有道理!”
劉步蟾將頭擰過來道“那以方管帶的意思,我們都說的是假話嗎?”
李鴻章安撫眾人道“都坐下,聽方伯謙繼續說下去。”
方伯謙繼續說道“標下以為,我大清國建海軍的目的,是為了守衛關口,然而西洋國家的海軍,則注重的是爭奪海上制海權,然我大清萬里海疆,處處都是通商口岸,如若處處設防,那邊是防不勝防,如果遵照西洋國家的道理,把我大清海上的防線建敵人的國家,比如日本的大阪,長崎等各個軍港碼頭,日本人,怎么還能像現在這樣放肆無禮!”
李鴻章聽罷,捋了捋胡子,點了點頭“嗯…,言之有理,不知諸位是怎么個看法”
丁汝昌第一個不愿意了,對著方伯謙就是大罵娘“放你娘的狗屎屁,盡是胡言亂語,如果將軍艦都用來建設于日本敵國的防御,那么英吉利,德意志,法蘭西怎么去防,有拿什么來防!”
方伯謙拱了拱手道“誠如丁軍門所言,一個小小的渤海灣內,英吉利,德意志,法蘭西,俄羅斯的兵船你來我往,見面之后,禮炮互鳴還少嗎?人家早就把海上的第一道防線建到了我們家門口來了!”
“老實說,我們制服蠻夷日本的機會已經喪失了,”
方伯謙仿佛四周無人般的說了起來,大堂安靜了下來,“光緒十二年(1886年)秋天,我北洋水師六艘軍艦訪問日本長崎,名義上是為了接中俄勘界大臣吳大征,實際上是在向日本炫耀我們的武力,然而結果是什么,這樣只使得日本的征服心越來越大,越來越強烈,我北洋水師定遠鎮遠兩艦剛剛添置不久,日本舉國上下彌漫著恐懼我定遠鎮遠兩艘軍艦的威力,我水兵上岸,數千日本居民,武士拿著刀追著我水師的水兵,甚至還有向我水兵潑水,扔磚頭,隨后日本人沖向熊本要塞,欲向我大清水師開炮。天賜良機啊!當時日本羽翼未滿,如若我果真炮轟長崎,以那當時北洋水師居于世界第四的軍力,至少消滅日本的艦隊不成問題,如果日本沒有了海軍,那日本幾十年都不可能在威脅我大清海上邊防要塞,有何從談起想我屬國朝鮮出兵一事呢?”
李鴻章長長的吐出了一口悶在胸口的濁氣 ,感覺渾身上下不自在的感覺一下子沒有了。他這個周旋于英法德意的洋務大臣,現在又加上個動醫日本,他李鴻章壓抑的太久了,太久了…日思夜想不就是為了求的一國之尊嚴嗎?在洋人面前揚眉吐氣,顯現一下泱泱大國之大氣嗎?
“說的好!”
然而李鴻章望著方伯謙一臉的陰沉“列強環視,虎視眈眈,就算當時打下了日本,那周圍的德英法美,強行干預,作何了結,老夫今日在此把話撂在這里,以后如果有誰再膽敢妄下言戰者,嚴懲不貸!”
李鴻章緩了緩氣道“方伯謙,你還有什么話要說!”
“中堂大人,你若是這樣說,那……標下也就沒有什么說的了!”
李鴻章呵呵一笑“你一個乳臭未干,毛頭小子一個,即使你把頭發捋一捋我都知道你小子要放什么屁,有什么話,講來聽聽!”
“中堂大人,伯謙只是將當年的事情做一個假設,就當今的形式而言,日本蠻夷的確不容小覷,我北洋水師艦船實力過于懸殊,鋼鐵艦僅有六艘,航速有快有慢,不齊整,俗話說,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然標下以為,知己者明也,若有戰事,我北洋水師戰船可以依靠炮臺集中作戰,切忌不要分散兵力,若無戰事,則也依靠炮臺散開停泊為好,就以威海為例,港口出口狹窄,一旦被堵,北洋水師就危險了!”
“你的意思是,讓我把鐵甲艦都開出去,另外找一個好地方?”李鴻章帶著疑問道。
“若另辟他路,當然是好,只是有些勞民傷財了,標下以為,應該在威海灣口設置地下**,兩岸設置深水浮標,以便利于我北洋水師艦船不會擱淺和撞上暗礁。另將北洋水師分成兩隊,分別駐扎在旅順,威海兩口,以猛虎再山之勢,遏制渤海之咽喉,以窺東洋大海,”
李鴻章急忙問道“若有戰事,該當如何!”
“若有戰事,可憑借定遠鎮遠兩艦之威,護艦隊疾駛南下,入吳淞而進長江,借長江天塹之險為屏障,東下渤海,則我北洋水師可保完全。”
李鴻章招招手道“嗯嗯…坐下吧!你所言雖然頗有偏遠,但還不是沒有一點道理的,但你這話出自何處,可有人知道啊?”
李鴻章看了看劉步蟾,想讓劉步蟾參考參考,誰知,劉步蟾干笑了兩聲,沒有回答。
WWW _ttкan _¢ 〇
李鴻章又看了看丁汝昌,想看看這個跟著他幾十年的老部下能有什么好的建議,丁汝昌咧嘴一笑也沒有做聲,又看了看漢納根,漢納根聳了聳肩膀用洋文說道“我聽不懂大人在說些什么?”
李鴻章看著方伯謙向眾人揮揮手“都說,都說,誰要是答對了,本中堂今晚單獨請他喝酒。”
花音剛落,一下子有七八個站了起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誰先說。
漢納根愣了一下問翻譯“他們要干什么?”
翻譯道“沒事!沒事!你看,你看。”
李鴻章看了看立在門口的林國祥,“國祥有什么屁,你先放吧!”
林國祥一下子一個箭步從門口沖了進來,單膝跪地“標下廣乙**炮船管帶林國祥,標下并不是要來討中堂大人一頓酒錢,我北洋水師建軍,并不是為了征討他國,而是為了保衛京都,如果遇到危險就往南跑,那還要我們做什么,國祥出生在南國今天是第一次駕駛**艇,北上進行操練,雖然是第一次來,但是報國之心直系京津,”
林國祥咚咚地磕下了幾個頭“中堂大人,此時萬萬不可有南下撤兵之舉,劉步蟾總兵說的不錯,我等誓與北洋水師共存亡!”
“嗯…志氣可嘉,志氣可嘉,壯士,快快請起!”
“中堂大人還沒答應標下的請求,如果不答應,標下今天就長跪不起來了。”林國祥說道。
林國祥抬頭看看李鴻章“中堂大人,林國祥雖然只是一個小人物,倒是說的確實為一片忠言,今天國祥就要冒死請柬。”
說完,林國祥突然雙手扶地,頭一低向著案角“你老人家今天倘若說一個不字,我林國祥今日就撞死在你面前,已報國祥忠國之夙愿。”
一直穩坐釣魚臺的李鴻章早就站了起來,“其志可嘉,其志可嘉,我北洋水師若有像國祥之仕,則何愁我大清國不長治久安呢?而又何愁我北洋水師不發揚光大呢?”
“汝昌,速速將國祥扶起!”李鴻章對著丁汝昌說道。
林國祥早已淚流滿面了。
李鴻章又說道“就是我李鴻章肯,可就是皇太后也不肯啊!”
他目送林國祥回到座位上,便坐下來說“今日雖我一人前來大閱,但已深感北洋水師,攻人尚不足,而守口則有余。半是我水師已成規模,半是我北洋水師人心可識也,然!若我北洋水師在海上遇敵之全軍,諸位可有御敵之法嗎?”
“左翼總兵林大人,你是鎮遠鐵甲艦的管帶,從一開始你便一語未發,現在看來,你早已是胸有成竹了,”劉步蟾看著坐在對面一語未發的林泰曾。
林泰曾四十三四歲模樣,白面皮,只是個頭有一點矮!
林泰曾說道“說什么呢?都是金玉良言,中堂大人擔當,丁軍門擔當,步蟾總兵擔當,泰曾口拙,你們是知道的…”
李鴻章說道“你素來為人勤奮,口拙無妨,但有意見,你說來無妨!”
“誠有一日,我日夜深慮,今天如實稟告大人,一是北洋水師章程早已規定,一切應依照章法行使,不可馳越軍紀!”
丁汝昌心里咯噔了一下,“當年章程是我與步蟾總兵和那個瑯威理上校共同制定,又經中堂大人審閱,親自上報朝廷的,當然要倚章程而行,不在話下。”
林泰曾望了望丁汝昌:“其二,海戰中,旗艦若有不測,便會牽連全艦隊,事先應該預定代理旗艦為好。”
李鴻章覺得有些道理,便點了點頭,穩了穩身子,看著丁汝昌問道“丁軍門,意下如何呢?”
丁汝昌有一點懵懵懂懂,但又不好表現出窘態,就對李鴻章說道“此事事關重大,就像朝廷設立太子,立與不立,立誰,都是問題?個個都可以參與嘛!”
鄧世昌又說道:“海戰歷來兇險,若在海戰中旗艦受損,按照西洋人的慣例,都會設置一艘代理旗艦,以防旗艦有難,代理旗艦便可全權指揮戰斗,中堂大人,此事關乎我北洋水師全局之變化啊,望大人三思啊!”
劉步蟾這個兩面派又說道:“中堂大人,定遠旗艦乃是我北洋水師,乃至全世界最好的艦船,堪稱我北洋水師軍魂,這樣的巨艦若要是沉了,那還有我北洋水師嗎?戰場之上,還沒有打仗士氣倒先是散了,這可是行軍打仗最忌諱的了,再者,我朝太子都不預立,都怕渙散人心,最后各成一派。丁提督常駐定遠旗艦,提督在旗艦,旗艦萬萬不可易職。因此,北洋水師章程早有規定,北洋水師兵船僅聽中堂大人一人之令。……”
“大膽!”劉步蟾話還沒有說完,李鴻章就把桌子拍的咚咚地響。嚇得劉步蟾趕緊跪了下來,滿頭的虛汗!
劉步蟾意識到是自己說話有些失誤了。
李鴻章心里的那個氣啊!朝廷之上已經有人當著皇太后的面說北洋水師是我李鴻章的私家艦隊了,到了這劉公島上,這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劉步蟾還說北洋水師僅聽中堂大人一人之令,這…這…真是氣煞老夫!!!
丁汝昌趕緊勸了勸李鴻章“大人不要生氣,步蟾也是一時口誤罷了。”丁汝昌又對著劉步蟾使了使眼色,讓他趕緊賠禮道歉。劉步蟾趕忙說道“中堂大人贖罪,是步蟾一時失禮了,還望大人海涵!原諒小人過錯。”
李鴻章胸口大幅度的起伏著,看也沒有看劉步蟾一眼,丁汝昌示意讓劉步蟾退下站在門口。
過了好一會兒,李鴻章才坐了下來。
“繼續說吧!”李鴻章有氣無力的說道。
鄧世昌有些小心翼翼的為劉步蟾說好話,:“步蟾兄,是你唐突了,這么個年紀,記性怎么也不好呢?《北洋水師章程》中云:提督他往,則聽左翼總兵之令,而并非只聽中堂大人之令!”
李鴻章有些蒼白的臉上多了一絲的紅潤,他沒有說話,繼續聽了下去!
左翼總兵鎮遠巨艦管帶林泰曾一下子嚇了一跳:“那里是這個意思,我………”林泰曾一時間不知道說些什么好了。
站在門口的劉步蟾看了看丁汝昌,又看了看李鴻章,見到丁汝昌的示意,他又說到:“海戰中他往是什么意思啊?臨陣脫逃?”
方伯謙看了看丁汝昌:“艦船漂泊于海上,逃也沒處逃啊。那鄧大人的意思是丁軍門陣亡了!”
丁汝昌一拍桌子“放屁,老子還活著呢!”
李鴻章問了問漢納根“他們說的話你可明白!”
漢納根先是點了點頭,然后又聳了聳肩膀。意思是半懂不懂。
李鴻章又問“以你的意思呢?”
漢納根又說“按照常理來說,海軍是必須要有代理旗艦的,但是要想如此,必須有一個條件,必須是定遠旗艦完全沉沒,不在履行義務時,代理旗艦方可指揮全局,但是定遠鎮遠兩艘軍艦是我們德國造的,沉沒的可能性幾乎為零。所以我認為以大清國的軍事實力,不必設置代理旗艦都沒有事情!”
鄧世昌一下子跳了起來,“漢納根,你他媽的裝什么大尾巴狼,你他媽的什么東西,德國陸軍上尉而已!”
李鴻章說道“放肆!”
“中堂大人!”
“住口!”
鄧世昌看了看門口的劉步蟾“步蟾兄,你難道真的要置北洋水師的安危于不顧了嗎?”
劉步蟾一臉安然的說道“世昌老弟,你難道真的認為我北洋水師的定遠鎮遠兩艦會沉沒嗎?”
適時,超勇,揚威,經遠管帶,方伯謙鄧世昌,林永生,林泰曾,葉祖圭,薩鎮兵一起跪下“事關北洋水師之安危,請中堂大人三四。”
李鴻章黑著個臉,坐在那里也不吱聲。
三天之后李鴻章回了天津。他帶著一個玄之又玄的問題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