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深地將自己的臉埋入凰殤昔脖頸之中,男兒有淚不輕彈,可他,可他……卻是因爲凰殤昔的死,哭了。
這個高貴清雅無形之中又在笑容中透著絲絲威嚴絲絲狠戾的男子,誰也沒想到,他居然也會有這麼一天。
曾幾何時,他宮瑜,高傲睥睨俯視衆生,曾幾何時,他宮瑜,高貴幽雅讓人不敢輕視的存在。
曾幾何時,他手段狠辣殘忍狠戾讓多少人聞風喪膽,曾幾何時,他宮瑜,滿腹點墨才華橫溢風流絕代,多少權臣都暗暗拜倒在他腳下,懇求臣服!
曾幾何時,又有誰看到過這樣一幕,這樣狼狽的他呢?這個笑面虎,也就成了這樣呢?
宮瑜的身子在顫抖,抖得讓人看了心底都於心不忍。
他甚至還沒有說什麼,她便沒了,他再也沒有機會將他終於理明白的思緒說出口,因爲凰殤昔,她沒了。
不知何時,倏然有一雙手捧起他的臉,拇指擦拭男子可貴的眼淚。
陡然,宮瑜身子僵住了,就連臉色也都僵住了,他不敢置信地低眸看去,懷中本該氣息斷絕的凰殤昔,居然奇蹟般地面無表情,伸出手爲他拭著眼淚。
他呆住了,不止是他,就連一旁的嚴太妃也呆住了,她明明下得是整整一包的鶴頂紅,怎麼可能……怎麼可能還活著?!
宮瑜眼中閃爍著不可思議的光芒,他嘴脣微顫,就連聲線都帶著顫抖,“昔兒,你,你沒事?”
只見凰殤昔忽然勾起了脣角,聲線冷得近乎接近了零度,“呵呵……宮瑜,我可有告訴過你,我這輩子,最憎恨的就是別人背叛我,欺騙我的感情?很幸運,你倆樣都佔得滿滿的。”
宮瑜還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只見懷中的凰殤昔霍然站起了身,淡淡地留下一句話:“日後你若要攻進皇宮,不想輸得慘敗,就從南城門橫衝直入,你會得到你想要的。”
凰殤昔其實是知道還有另外一種預知未來的方法,但她遲遲未用,不是因爲想用這個來牽制住宮瑜,而是……
她能預測到的未來,只能是與她有關,剛接觸時,宮瑜與她並不熟,她根本預測不出,所以,她在等待時機。
他爲了她的臉而導致魔法變白髮,凰殤昔回去之後便立刻啓動了逝族留給她的能力。
她,預測到了宮瑜的未來……
而預測的結果,註定了,宮瑜不會贏。
她只能,選一個不會輸得更慘的結局。
“宮瑜,一杯毒酒,一場預測,欠你的我已經還清了,我這輩子都不會再欠你。”
凰殤昔步伐堅定,看也沒看宮瑜一眼,步履十分堅定地往外面走去。
她恨背叛,她恨利用!
宮瑜被凰殤昔的一席話震得稍稍有些不能回神,但最重要的,是被突然死而復生的凰殤昔給驚到了。
他也探到了,凰殤昔明明已經沒有鼻息了!怎麼會,怎麼會突然就……
回過神來的宮瑜什麼都不顧,猛然站起身,就上前一把拽過凰殤昔的手腕,他臉上的淚痕還沒幹去,長長濃密的睫毛還沾著晶瑩的水珠,這番模樣,顯得格外的魅惑。
“什麼意思,什麼背叛你欺騙你的感情?我做什麼了?”
凰殤昔臉色被鶴頂紅染成的黑色一點一點褪去,她閉上的雙眸眼角微微向上揚起:“做什麼了?你做什麼了你還不清楚嗎?宮瑜,我告訴你,我最恨的就是別人背叛我欺騙我,我這輩子都不想和你有任何關聯!”
時間快速後退,退回到宮瑜還在平王府,而凰殤昔,還與姜之璐在懸崖邊上。
兩人將事情的來龍去脈都理清楚之後,凰殤昔對姜之璐說:“這是燕帝搞得鬼,他是故意放你出宮的,爲的就是想讓你找我,讓你勸我走,這樣他便可以治琉王府的罪了。”
凰殤昔眉宇之間籠罩了一層淡淡的戾氣,這卑鄙無恥的燕帝!
兩人商量一番後,凰殤昔決定,讓姜之璐儘快偷偷回去,趕在燕帝回去之前,別讓人抓到什麼把柄。
姜之璐點頭應是。
至於那個立後之事,凰殤昔沒有提,姜之璐只能在心裡爲她擔憂,也沒有出聲。
馬伕走了,凰殤昔讓姜之璐坐上馬車,她來駛馬,可姜之璐還沒有出聲,從暗處忽然涌出了黑壓壓一干的黑衣人。
凰殤昔將姜之璐護在身後,聲線帶著三分嚴厲七分寒芒:“你們是什麼人!”
那些黑衣人都瞪眼看她,不說話,只有爲首那人冷哼一聲,說:“屬下是琉王殿下的人,奉琉王之命,廢了你,讓你一心爲琉王做事!”
說著,黑衣人拿出了令牌,令牌上還有大大的用鎏金所刻的“琉”字。
凰殤昔冷笑,她是看不見,不管那令牌是真是假,她知道,宮瑜不會那麼做的,那爲首的黑衣人似乎猜透了凰殤昔心裡想的,又道。
“想必你是不相信了,但是若是我說我是琉王的暗衛,負責琉王好安全,而你們那個再改的協議,我也是知道的。”
頓了頓,又道:“不妨告訴你,琉王殿下改了協議,不過是想讓你放心,對琉王府少些戒備,而琉王殿下真正的目的,是要充分地絞盡你的價值,
你想想,燕皇有可能會這樣疏忽,讓賢答應出來的嗎?這是琉王殿下和燕皇陛下設的局,燕皇帝是想除掉你,但是琉王殿下不想要你的命,你對他還有價值,但是賢答應……就必須死了!”
凰殤昔一直是持不信的心態的,可當那刺客告訴她宮瑜策劃的內容之後,就由不得她不信了。
他說:凰殤昔武功高強,內力雄厚,把她帶在身邊,可是用來做擋箭牌。
他說:她不過是區區從龍鱗來的賤民,宮瑜本可以用高高在上的姿態,可他沒有,他是想用親近的方法,讓凰殤昔把心放在他身上,這樣就可全身心地爲她效命。
他說:宮瑜臨時改了他們的之間的協議,也是一場攻心計,這不,凰殤昔不是相信不是他做的,成功邁進一步了嗎?
他說:賢答應壞了琉王殿下的好事,讓燕帝發現了她在琉王府,爲了不讓燕帝發現,爲了讓凰殤昔好好待在府裡,琉王決定……把她廢了,藏在琉王府內!
宮瑜一步步靠近她,一步步設計下一步的想法,這個黑衣人都能說得出來,就連她不知道的,也都說出來了。
她還有什麼理由不相信,這個人是琉王的屬下呢?
琉王宮瑜,在她眼裡,是個笑面虎,她知道這個人是深不可測的,他那牡丹花一般魅麗的笑容之下,是一張遍佈算計的臉。
就因爲這樣,她纔不大肯靠近,對宮瑜保持似近非近,似遠非遠的距離,讓宮瑜分不清她到底是近還是遠,不敢輕易對她動手。
可現下……還是逃不過如此一遭。
到了如今,還不到她不信。
可是直到那時候,她對宮瑜,只有失望,盟約的破裂的心情罷了。
但是,姜之璐的墮崖,讓她心中怒火萌生,背叛者,欺騙者,宮瑜在她心中只剩下這兩個形象了。
宮瑜啊宮瑜,我怎麼就那麼蠢呢?
宮瑜卷長的睫毛上晶瑩的水珠掉落,他微張著嘴,“不是我,我沒有派人去!”
他說話底氣十足,鏗鏘有力。
凰殤昔冷笑轉身,不承認又如何?這個事實能改嗎?除了他,誰能動用他身邊的親兵暗衛?嚴太妃嗎?那些人又怎麼會聽她的命令。
凰殤昔決絕地往琉王府大門的方向走:“我說了,一筆勾銷,你們擔心我會威脅到你們?好,我離開燕國,我再也不會留在燕國,你們不必擔心了。”
“凰殤昔,你相信我……我沒做過。”背後是宮瑜低淺的聲音。
宮瑜閃身來到凰殤昔跟前,他一把扣住她的雙肩,雙眼猩紅,“你就不能信我一回?”
凰殤昔脣角的笑意很冷,冷得讓人心底都有些發顫,“信你?我信你,我的十七就不會掉下懸崖了嗎?我信你,那杯毒酒我就沒喝過是嗎?若我信你能如此,我不介意信你一回。”
宮瑜雙瞳赤紅,咬牙切齒地說:“姜之璐掉下懸崖不是我做的!我也從來說過要給廢你!”
“那讓我一心一意輔佐你,也不是你說的嗎”
“我……”他一時語結,他說的要她留下來一心一意輔佐他,並不是要廢了她……而是……
“說不出了是吧?”凰殤昔嗤嗤地笑,“宮瑜,你敢說你不是想利用我,用盡我的價值嗎?你敢說你不是在用感情戰想讓我留在身邊嗎?你敢說你在與我擬定的協議上,你沒有做過一點背叛的事?”
宮瑜緊緊抿脣不言,他卻是有,他想過要囚禁姜之璐,讓她好好留在他身邊,等把心給他之後,他才放姜之璐離開。
而這,就等於背叛,背叛盟約,背叛了她。
用感情來欺騙她,想欺騙她付出真心。
見此,凰殤昔脣邊諷刺盡顯,“宮瑜,我看錯你了,我最恨的就是欺騙和背叛,我不想再看見你了。”
一把揮開扣住她雙肩的大掌,宮瑜想攔,可凰殤昔容不得他攔。
凰殤昔沒有停止,沒有回頭,一路往前去,哪怕前面有侍衛聽到宮瑜說攔住她,她身形閃動,一眨眼的功夫,她已經穿過這些侍衛,走到了王府門前。
她什麼話都沒留下,決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