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淡如菊。
房間內(nèi)一個比菊花更美更香的少女正在一塊潔白的繡布上輕輕的描著圖樣兒:‘一輪如水明月高懸,皎潔的月光旁邊繡著兩句小詩:”行宮見月傷心色,夜雨聞鈴腸斷聲”’
明月無心,人有心。
窗外細雨綿綿,雨水打在花葉間,窗臺上,發(fā)出滴滴答答的聲響,彷彿一對纏綿的情人在低聲訴說著情思。
雨夜靜,愁思濃。
桌上的小菊開的正豔,小菊是今晨趁著露水未落,齊根採摘下來的,正插在水晶瓶中,新鮮的菊花散發(fā)著迷人的芬芳,但此刻相比這淡淡的處子幽香,竟然被襯托的有些俗不可耐。水晶瓶是他親手送給她的,瓶仍在,可他又在那裡? 少女低下了頭,眼睛裡似乎要滴下水來,一段玉頸在燈光下愈發(fā)顯得晶瑩剔透。
“好香。”門外風鈴微動,發(fā)出清脆的聲響,香閣的門開了,一股稍顯陰涼的秋風捲了進來。少女的香頸被輕輕嗅了一下。
是他。
風涼如水,但少女的心卻溫暖如春。
再沒有比這更讓她熟悉的聲音了,也沒有比這更令她沉醉的帶著微微菊花香氣的男子氣息。——也正是因爲這獨特的氣息才使她無可救藥的愛上了菊花。
她沒有回頭。可心絃卻已顫動不已。
“月兒,你還好嗎?”他已將她的身子慢慢扳到面前。
那張絕世無雙的臉。
就是這張溫柔多情的臉讓她在千萬個寂寞的夜晚淚水浸透了衾被。
也正是這雙秋水般脈脈的雙瞳刺穿了她無數(shù)青春少女的夢。
這個朝思暮想的人兒此刻就站在月兒面前,柔情的看著她,但她竟沒有勇氣擡起頭來看著他。她的心跳的好快,她怕擡起頭來,心臟就會緊張的爆裂開來,更怕一擡頭,發(fā)現(xiàn)一切皆是泡影,不過是一場春夢罷了。
“既然月兒不想看見我,那我還是走好了。”他的語氣帶著一絲失望。片刻後,月兒竟已真的聽見遠去的腳步聲。
她猛地擡起頭,著急的大聲喊:“公子別走!”
慕容春水。
慕容春水微笑著轉(zhuǎn)過身來,寵溺的瞧著她,他本來就只是和她開個玩笑,不過,他喜歡瞧她當真時著急的模樣。
“公子,我......”月兒的 臉又紅了。
“怎麼了?”慕容笑道。
“公子怎麼這麼晚來了?”月兒的聲音很小,要非常仔細聽才能聽得到。
“想你了就來了。”他瞧著她:“月兒是不是怪我好久都不來了?”
“不,不,月兒沒有,月兒不敢。”月兒著急的道。
“是不敢,還是沒有?”慕容笑著。
月兒臉已經(jīng)燙的發(fā)燒,腦子一片空白,像是馬上就要暈過去了,不知道說什麼好,她沒有回答,只是慌忙拿起桌上的酒壺,輕聲道:“今夜雨寒,我先陪公子喝杯酒暖暖身子吧。”一雙纖纖素手不知是因爲激動還是緊張不停的顫抖,差點把酒都灑了出來。
慕容春水輕輕按下這雙焦躁不安的小手,笑道:“先放下,酒菜我已經(jīng)準備好了。”
碰到慕容的手,月兒的心像被電了一下。
一會功夫,一碟碟精緻的小菜已經(jīng)擺上了桌。銀質(zhì)的酒樽裡裝滿了佳釀。月兒緩緩拿起酒杯輕啜了一口,一股沁人心脾的蜜桃芬芳流入口中,脣齒生香。帶有一點甘甜,一絲愜意。但卻毫無酒味。
“公子,這酒......”月兒詫異道。
慕容笑道:“小丫頭,還想趁機騙酒喝,上次的苦沒吃夠麼?”
月兒頭垂的更低了:“公子還記得?”
慕容笑道:“怎麼能忘了?每次你一喝酒,身上就會出疹子,然後發(fā)高燒。那次喝的多了,差點要了你的命。”
月兒笑著又輕啜了一口,清甜的味道直灌進她的心裡。
她還記得那次公子爲了照顧她,也是一夜沒有閤眼,那個著急的眼神現(xiàn)在還印在她的心裡。那次差點要了她的命,但又何嘗不是要了公子半條命?
從此她再也沒碰過酒。
“好喝嗎?”慕容笑道:“這是專門爲你從西域進來的蜜桃釀,一點酒味都沒有。想喝多少喝多少。”
“公子還記得我喜歡吃水蜜桃?”月兒道。
慕容笑道:“我家月兒本來就是水蜜桃一樣的女孩子,還需要記麼?”
月兒的心快要跳出了胸膛。她偷偷擡起頭想看一眼慕容,目光卻正遇上慕容的目光,慕容也正溫柔的看著她。目光只一接觸,月兒又慌忙低下了頭,就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她緊張的輕咬著嘴脣,雙手不知所措的拉著衣角。
“月兒,你好像越來越好看了。”慕容柔聲道:“但卻有點清瘦了,是有什麼心事麼?和我說說?”
“沒有,沒有。”月兒急忙道,難道要她說是因爲想你想的茶飯不思,夜不能寐才憔悴的麼?
慕容沒有再問,他不願勉強女孩子說自己不想說的話,只是夾起一片蘆筍炒肉輕輕放進月兒的碗裡。嘆口氣道:“你應(yīng)該多吃點,女孩子胖一點纔好看。”
月兒沒有答話,良久,慢慢擡起了頭,一張瑩玉般的小臉上掛著兩道淚痕。
“月兒,你怎麼了?”慕容吃驚的道。
“公子!”月兒再也忍不住,一下?lián)涞侥饺莸膽蜒e,她靠在他溫暖的胸膛上不住的抽泣,淚水順著慕容的脖頸流入他的衣服,浸透在他的心口。她哭著,似乎要把所有的相思都化作淚水融入他的心窩。
慕容輕撫她的秀髮,心疼的道:“月兒。”
“公子,我真的好想好想你,你爲什麼不來看月兒,是不是已經(jīng)把月兒忘了?公子有那麼多...那麼多女孩子。”
“月兒,對不起。”慕容心疼的皺了皺眉:“我怎麼可能忘了月兒,你這麼說我心裡不知道多難過,慕容大哥錯了,不要生氣了,好不好?”
“公子,我沒有生氣。”月兒慌忙解釋道:“我不是這個意思的,我只是想你。”月兒越解釋越著急,生怕慕容春水誤會了,心中又是一痛,眼睛馬上又要滴出水來。
燭光下,這張梨花帶雨的小臉說不出的嬌豔可愛,晶瑩白皙的臉蛋因爲羞澀和著急隱隱透著紅暈,比擦了天下最美的胭脂還要動人,一張被淚水浸潤的小嘴像一顆熟透的櫻桃,讓人忍不住想咬一口。兩行清淚兀自還留在臉上,這一副楚楚可憐,我見猶憐的樣子比天上的仙子更令人心醉神搖。
“月兒,我的錯,別哭了,我的心要碎了,讓我好好補償補償你,好麼。”慕容將她溫柔的抱起放上軟榻,修長的手指輕輕摸上月兒的衣釦......
檀木桌上菊花吐著芬芳,玉瓶旁燭光跳動伴著塌頭流蘇搖曳,窗外秋雨纏綿,微風繾綣,門口的風鈴隨風輕擺,奏出和諧清脆的樂音......
月光灑滿暖榻,如果月亮可以看見,會不會也爲這一幕羞澀?
交頸鴛鴦戲水,並頭鸞鳳穿花。
喘息聲逐漸平靜,月兒的雙腿由於方纔的歡愉此刻依然微微顫抖,慕容春水斜靠在塌旁,手臂溫柔的環(huán)在月兒腰跡。
“月兒,你真的很美。”慕容笑著看著她。
月兒的臉又紅了。這一夜她將永遠留在記憶裡。
半晌,慕容輕輕嘆了口氣:“月兒這麼美,這麼懂事,又這麼能幹,我真的不捨得殺你。”他的語氣還是那麼溫柔,眼神還是那麼多情。
在現(xiàn)在這種時候,他用這麼溫柔的語氣突然說了這麼一句話,月兒簡直懷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她忍不住又問了一遍:“什麼?”
慕容笑得更溫柔了:“我捨不得殺你。”
剛剛還融爲一體的這個人,不過短短一刻鐘,居然說出了這樣的一句話,而且還是那麼自然,那麼溫柔。
這根本不是一個有血肉的人能做出來的事。
慕容春水不是人,他本就是毒蛇和豺狼的化身。
他沒有心,更沒有情。
慕容的手指依然輕輕的撫摸著月兒光滑的脊背,那麼輕柔,那麼多情。
但月兒的心卻忍不住戰(zhàn)慄起來,因爲他手指所到之處都是月兒身上的要穴所在,只要內(nèi)力輕輕一吐,她就會立時斃命。
月兒的心在滴血,她的傷痛更大於恐懼,她不明白自己這麼全心全意的愛他,他居然想讓她去死,月兒悲傷的道:“爲什麼?”
慕容嘆口氣道:“那次的事做的不錯,葉青青一點都沒有懷疑,而且已經(jīng)把珠鏈的事告訴了韓烈,估計過不了幾天他們就會去找紫薇老人了。”
月兒低聲道:“爲公子做事本就是我心甘情願的。但是爲什麼......”
“這件事決不能讓第二個人知道。”
“難道公子還不瞭解月兒的心嗎?這件事就爛在月兒肚子裡了,就算拿刀架在我脖子上,也別想讓我再說出一個字了。”月兒的眼神裡透著幽怨,她怨慕容不信任她。
慕容瞧著她,半晌,終於嘆了口氣。撫摸她脊背的手指停了下來。
眼神裡帶著歉疚,他輕輕擦去月兒眼角的淚水:“是我不好,我不該不相信你。”他的脣又輕輕貼上了她的,手指從她光滑的雙腿慢慢滑了上來,經(jīng)過她的玉臀,柳腰。
“公子,難道真的看不懂我的心麼?”月兒這個委屈的聲音,讓每個男人聽到都會忍不住爲之心碎。
慕容春水也是男人。
“月兒這顆水晶心太精緻,有的時候我真的猜不出它裡面有什麼?”慕容的聲音更輕更柔。
月兒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眼波流轉(zhuǎn):“公子若不信,那就掏出來看看吧?”
她知道,這種狀態(tài)下這樣調(diào)情的話更會讓男人慾罷不能。
“是麼?”慕容春水剛剛纔平靜下來的眼睛此刻果然又冒出了火,笑容更加邪魅。
月兒的臉更紅,此時已經(jīng)悄悄閉上了眼睛。
慕容的手順著腰肢,慢慢滑上酥胸。
“那我就要好好看看月兒這顆七竅玲瓏心了。”
月兒嬌羞的閉上雙眼,輕咬著嘴脣,已經(jīng)準備好再次承受。
卻忽然一陣劇痛從心口傳來,她的嘴角慢慢沁出血跡。她瞪大了眼睛,望著這張依舊溫柔似水的臉,忽然覺得很陌生。
溫暖的微笑頃刻凝結(jié)成了寒冰,她至死也不相信,慕容就這麼殺了她。
慕容春水靜靜的看著她嚥下最後一口氣,臉上看不出那是什麼表情。
他拿起一塊潔白的絲帕仔仔細細的將那根插進月兒心臟的手指擦乾淨,清風中飄著淡淡的腥味。
他用手掌緩緩合上了月兒瞪著的眼睛,嘆口氣道:“月兒,對不起,不是不疼你,我也不願意,只是沒有辦法,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慕容春水把手帕輕輕蓋在月兒的臉上,穿起衣衫,走了出去。
還是那麼優(yōu)雅,那麼高貴。
雨夜,秋風中風鈴依舊發(fā)出悅耳的音響,清風吹進房門,菊花香氣更濃,窗外的芭蕉上沾了雨水的葉子更豔。雨後清新的空氣帶著花香被醞釀的更加香甜。
但這顆最美的花卻在雨後百花最嬌豔的時候凋零了。
但今夜她至少得到了他的愛,有誰敢說她今天不是愉快的?又有誰敢說她不願用這無盡痛苦的等待來換這一夕歡愉?
慕容春水是不是也是這樣想的?讓月兒在開心與快樂中死去是對她最大的疼愛與補償。
雨鈴聲,
斷腸人,
月灑繾綣風流帳,
玉殞香消已斷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