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生若跟著杜裳吃了一個月的豆腐,學了一個月的用毒,已經可以分清藥草,現在開始學習煉毒。
這一日她前來交課業時,杜裳正穿著中衣對鏡梳妝。她吃驚不小,這個平日總是素面朝天的女子竟會記得化妝!她笑笑,不由感嘆道,原來她還記得自己是個女人啊。
杜裳拈一支繪筆,沾染點點朱砂,輕輕在額間點上一朵蓮花,她點的投入,連傅生若來了都不知道。
傅生若敲敲門,“娘親,這是昨日煉的斷腸散?!彼贸鲂溟g的一個青瓷小瓶,那是她記熟的第一種毒藥。這藥很毒,但杜裳卻說這是最簡單,毒性最輕的毒。如此一來傅生若倒不知她所謂的毒要達到何種境界。
“嗯。放桌上吧”見傅生若來,她亦不急。抹胭脂,描黛眉,點絳唇,一步一步有條不紊。最后她破天荒的換上了一襲煙紗的紫色長裙。
傅生若看得呆了,眼都不眨。她知道杜裳生的美,卻不想化妝后更是美了三分,讓人不忍移目。
杜裳瞧她那傻樣兒,勾指一笑,點點她的頭?!肮院?,娘親先去會情郎,回來也幫你打扮打扮。”然后倩影一閃,側門而去。
驚雷劈下,傅生若都不知該怎么形容這個女人。古人不是講究女子清譽么?會情郎,虧她還說得這么明目張膽。這...這...這個人的構造與常人不同么?不過想來她一向如此,倒也不多怪。
但是梳妝嘛...倒是挺有趣。她提著步兒奔至梳妝鏡前。杜裳將胭脂等物全收回了妝鏡盒里,但這難不倒她。
傅生若將盒蓋打開,找出杜裳曾用過的小盒細細研究了一番。她住著下巴,化妝么...大抵也和現代化妝是一個原理吧。
傅生若先執起朱筆,輕輕蘸著小盒里的朱砂,這朱砂有股清香,像茉莉一般很是好聞。她想了想還是決定在額上點一朵梅花。
她畫得極小心,不一會兒五瓣梅躍于額間?;ò陚€個圓滑,不是她自夸,當真是畫得好。眉嘛,免去好了。傅生若一彎柳葉眉,不用修飾也很好看。嘴呢...還是不涂好了,免得弄出個烈焰紅唇。然后她稍稍抹了點胭脂便算完工。
哎呦。額頭傳來一縷刺痛,傅生若伸手去揉,疼痛正好來自額頭的那抹朱砂,揉了一會兒又突然沒了感覺。
傅生若放下手,她沒多想,也沒發現手指觸及朱砂后卻并未沾染一絲痕跡。她端起銅鏡看了看,只模模糊糊看見一個人影。不由抱怨道這古代的銅鏡質量真差。但好歹能看清大致模樣,總之畫的挺不錯的。
杜裳的竹樓是在一片竹林里,睜眼望去似乎整個世界都是綠的。一條小流潺潺路過竹林而去。泉上有一架小小的橋,杜裳說那是她最喜歡的橋。
杜裳的屋后是一片桃花林,現值陽春,桃花開了滿滿一片,風一吹就像下雪一般。這里的景色很美,給人有一種陶潛隱逸之感,傅生若很喜歡這兒,喜歡到不會想家。
整整一個上午到下午傅生若都處于無聊狀態。她胡思亂想著杜裳的情郎是何種模樣,是不是像個神仙般的人物,又或者像杜裳一樣是個不著調的人。
傅生若捧著臉在竹樓前坐了一下午,聽風吹過的聲音,看云卷云舒,看太陽從東邊落向西邊,看潔白的云彩漸漸染上醉人的紫色??粗羌苤駱颍粗駱蛏峡湛帐幨幍模床灰娙擞啊?
傅生若不會煮飯,中午只吃了幾塊糕點填腹,現在饑腸轆轆,渾身沒有一點兒勁。她支著下巴只盼著杜裳快點回來,就算是餐餐豆腐自己也不在乎。她睡倒在竹廊上,杜裳怎么還不回來?
可是杜裳聽不見——
“十七師兄,二七就此別過。哥哥的事...多謝。”杜裳吸了口氣,好難受,心痛得快要死去。原先存在的那絲希望就這樣沒了,全青雅怎么可以這么狠心。
“你...”簡云翳伸出手,想摸摸杜裳的頭給她一些安撫。忽而發現有些不合適,便又收了回來。他抿著唇,“我會試著找出解藥?!?
杜裳給他一個微笑,像以前那般?!班?。我會試著配出醉夢魘。下月十五,二七必將準時來赴約?!?
“好。”簡云翳背著手,他不知該說什么。只好道:“回去小心,西門那兒我打點過了?!彼c了點頭,眼里的情緒莫名難辨。
杜裳拜別,迎著月光跳上樹,卻聽簡云翳道:“裳兒你...”
杜裳心中一蕩,她回過頭,心撲通撲通直跳。極力壓抑住顫抖的嗓音,她淡淡道:“十七師兄有事?”
簡云翳無奈地笑了笑:“以后別賣豆腐了?!?
杜裳呵呵笑道:“我不賣豆腐...你養我?”
簡云翳一愣,不敢看她。他轉身向里走,手在袖間握成了拳頭。他想做許多事,想做所有事,可他不可能,再也沒那個機會了。
杜裳盯著他遠去的背影,他沒有回頭,和以往一樣只留給她一個背影。她死命咬著下唇,咬破了唇瓣。腥甜的赤流在嘴中彌漫,痛,很痛,嘴唇痛到要死。
她蹲下來,不知該干什么,只捂著臉,想在心上狠狠插兩針。手心里濕濕的,她咬牙,恨自己不爭氣。
怎的世間沒有一種毒藥能讓人萬事皆忘,不求來生。
怎的世間沒有一種毒藥能讓人如行尸走肉,不喜不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