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阿春安撫好琳琳回到臥室,蒲素不免要問問怎么回事。阿春大概也是早有準備,索性把她和琳琳的情況差不多都說了。
其實蒲素之前隱隱有些預料,所以阿春和盤托出之后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說早有準備吧,并不是,完全驚愕吧,也不對。
琳琳和阿春原先是同事。至于是哪種同事,只能說是娛樂行業了。她兩是一家蒲素沒去過的會所,檔次類似花城那樣,別的地方兩三百消費,那里五百起步,通常給八百。
只不過那個會所因為城市建設被拆了,古北附近虹橋路和延安路那一帶,那段時期拆了很多地方,修路或者開發商拿了地皮建房等等。根據阿春說的那個位置,離花城不遠,那棟隱藏在一條小路里面的樓,只有在高架上居高臨下的才能看到掩映在樹木里,當時搞不清楚是干什么的,現在明白了。
那邊的會所,檔次比花城只高不低。完全不對外營業,沒有會員或者不是會員地帶來的不接待,客人幾乎全部都是臺巴子,在周邊建廠比如桑海本地市區和郊區,以及昆山和蘇州,還有就是附近浙江那一帶的商人和臺干。
會所拆了,阿春是肯定不想做這個了,本身年紀不小了,而且她應該有點積蓄,自己也有點想法,知道這一行做不長。
琳琳大概也不大想做了,道理和做生意差不多,頂級的地方待過了,差一點的地方就不大想去。就算同級的地方,從頭開始混,也不大高興。
她最近的苦惱和情緒化應該都來自這里。阿春也是因為要解釋她的情緒來源才趁勢說了這么多。原本每天都有可觀的收入,突然間就沒了。琳琳農村出生,兄弟姐妹多、那個地方重男輕女觀念很重,她平時賺來的錢,除了購置行頭,大多數應該都交給了家里。所以,她手里沒啥余糧,很是著急。
不過聽完之后,蒲素對她到是有點肅然起敬。身處風塵中,琳琳卻很有堅持。靠錢還砸不倒她,追求的還是真愛。眾多糟老頭子大老板表示愿意重金怎么怎么的時候,她都拒絕了。僅僅這點,這個女孩對自我還是很有堅守的。迫不得已也好,看在來錢快的份上也罷,她在選擇了這個職業以后,也僅僅是賺那份用時間換回來的錢。還是愿意相信愛情,想要嫁給愛情的。起碼,那個人得是她的意中人才是。
大概原本對韋東印象挺好的。因為不是在那種場合遭遇,具備了一些可能性。她也想好好談個戀愛,享受下年輕人應該有的感情生活。只不過韋夾里有點太過急吼吼,大概是蒲素的進展反而給他帶來了壓力。在他想來,隔壁的蒲素已經過上穿上專屬睡衣和拖鞋的日子了,他居然還沒得手。所以今晚就開始著急了……
和琳琳有所不同,之前那個會所里阿春是媽媽桑,但可以想象,做這行起碼也是從小姐開始做起的,積累了一定客人以后開始產業內自我升級……這一點,通過她的年紀也可以印證。
而琳琳就是她下面的一個小姐。這種關系其實談不上什么上下級,小姐和媽媽桑的關系都是相互依存,更直觀的說琳琳這樣的優秀從業者才是媽媽桑的搖錢樹,手下沒人,或者手下沒像樣的人,媽媽桑是做不起來的。
所以這一行剛開始的時候,桑海灘的媽媽桑還抽臺費,一個人大約三十,白板的自然不用給。到后來競爭激烈了,哪里還敢收這個錢,臺柱子給別人挖走損失就大了,好的小姐都有固定的客人,等于可以幫媽媽桑完成固定指標。
琳琳一看就是那種比較講義氣的人,大概幫阿春也掙了不少錢。所以兩人相處的不錯,一直到雙雙實業在家了,還混在一起。年紀放在這里,阿春比較聰明,用掙來的一部分錢貸款買了套房子,當時也沒啥限購,必須全款什么的規定,找個皮包公司開個證明就能去銀行貸款。
所以,韋東對她們各種來頭的猜測還是太天真。蒲素就壓就沒想過那些,究其原因還是一直覺得哪里不對頭。當時沒有什么富二代這種說法,兩個女人住在一起原本就比較可疑。
但是因為她們兩個素質確實算是很好的,穿著打扮和舉止都還很合適。除了琳琳脾氣有些毛躁之外,沒有什么明顯的表現。而且兩人一看就是閑的發慌的那種,平時電話也不復雜,所以他也就沒多想。
隨著阿春繼續說下去,內容就越來越驚人了。蒲素躺在她旁邊,假裝聽的很認真,臉上的表情寫著滿滿的誠懇,但心里起起伏伏,有著:”哎呦,我艸!居然還有這種操作……的驚嘆。
實際上阿春裝修這個房子,自己沒花錢。比如地板,她給以前的客人老王打個電話,老王給買來。比如冰箱,打給老張,老張買單……
這是阿春在那晚親口自己說的,所有的裝修自己沒花錢,都是從老客人那里搞的類似現在的眾籌……有的客人自己開廠,做冰箱的送冰箱,做微波爐的送微波爐,反正各行各業都有,大多數其實她一給人家打電話,說自己在裝修,人家不給東西,一個恭賀喬遷的禮金總是要給的。都是大老板,出手自然不會小。
前面說類似眾籌,其實就是這個意思。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阿春早在20年前就這么干過了。只不過當時沒出現“眾籌”這個字眼罷了。
不得不說,當蒲素聽到阿春如此坦誠時,也暗暗佩服相關從業人員強大的心理韌性。擱一般人很難干的出來這種事。而阿春卻愿意和他說,顯然也是沒當回事。在她看來,那些客人就像是取款機,若是取不出就罷了,能壓榨一點是一點。
面對蒲素,阿春確實很坦誠。她不是沒腦子的女人,待人接物很有一套。現在突然之間徹底自爆家底,讓蒲素覺得猝不及防。奇怪的是,他搞不懂這個女人和自己說這么多干嘛。在他想來,完全沒有必要的。
他其實沒有非要打聽的意思,但是稍稍問一下,也是關心的表現。沒想到阿春就不管他接不接受,竹筒倒豆子全說出來了。
講真,面對這種”坦誠“他還真的很是接受不了。信息量有點太大……
然而,阿春的交底還遠遠沒有結束。
蒲素多少有點后悔今晚待在這里,聽到了很多不想聽的。不過也不算非常,畢竟阿春怎么個來龍去脈,和自己關系不大。只是她這么一交代,像是有了幾分托付的意思,讓他感覺自己肯定會辜負人家,從而心頭有了絲絲慚愧。
他實在是搞不懂阿春為什么要和自己說的這么深入。下面接踵而來的炸彈是——阿春離過婚,而且年紀比他還大了一兩個月。這時,他也只能躺在邊上附和著說,自己也離婚了……
他這么說,純粹是出于一種善良。看著阿春似乎在投案自首,他也只能把自己的情況講出來,心想這樣能讓她好受點。他確實是沒必要和她說這些的,但是出于善良,還有一種內心戲是:“人家都說實話了,自己還假裝少男,實在有點不厚道。”
果然,阿春聽了他的情況也沒感覺多少意外,卻有幾分比較歡喜的架勢。似乎起碼在這一項上,兩人五十步對一百……這讓她多少好受一些,蒲素的目的算是達到了。但是,他也沒多開心。
接下來的就更加勁爆了。這個阿春,還真的是一點都不簡單。起碼,直到目前,還有一個在昆山開廠的臺巴子,每個月大概給她幾萬生活費,不過大概是一年到頭也不和她接觸了。
大概是三萬一個月,反正當時蒲素聽到這個費用,心想臺巴子就是在這上面肯花錢,和男的在一起都是鐵公雞,計較的很。這個花銷無疑是超出當時行情的,妙齡模特條正盤靚的也就兩萬。他是從葛月來那邊了解到的行情,后來給音樂的報銷額度也是這么多。
以阿春的“高齡”,確實是有點本事了。但是蒲素聽了怎么都覺得別扭,很想問那個老頭有沒有在這里過過夜,但是問出來好像太不客氣了,也就忍著。好在阿春這種女人很懂男人心,直接告訴他,沒來過這里。
雖然阿春主動說出來,讓他有點尷尬,心里多少還是舒服了不少。不然,那張床都躺不下去。
她的情況,按照蒲素來看,和琳琳不是一碼事。琳琳是至始至終不愿意有這樣的事。而她,很大概率是她心里清楚,那樣的飯票拿不到多久了。不過人家每個月照樣打錢,她也樂得這樣。只有權利,沒有義務,何樂而不為?
但是,誰都清楚,這樣的關系終究是長不了的。對方無疑是個有穩定家庭的老頭。蒲素實在問不出口對方多大,只不過隨便想想對方也保不齊有多老,孩子估計都不小了。愿意和阿春這樣歲數的女人以那種方式保持這種關系,年輕人大概是被下了降頭才差不多。
這個消息阿春一說出來就好像放松了。說實話,蒲素清楚,自己要是換到她原來上班的那個地方,妥妥給她玩的團團轉。但是換了個場合認識,她也很需要認同感。那種地方,哪怕別人對她是真心,她敢想也不敢信。
所以說,需要在正確的地方、正確的時間、遇到正確的人,是有道理的。蒲素要是之前去過那個會所,認識阿春,無疑就只是個在她那邊消費的冤大頭。而如果阿春她們要不是金盆洗手了,哪有功夫出來到其他地方花錢玩夜場?賺錢還來不及。
這也很好解釋了韋夾里提議要唱歌,不光他不大樂意,連她兩也都一臉的嫌棄。實在是之前這種事是人家的工作。一天天光看就看夠了,給錢都懶得待的地方,居然現在還要花錢坐在里面唱歌?那不是有病嗎!
所以韋東自以為風流倜儻的一些舉止,其實在她們看來啥也不是。但是知道他是個白領,有著體面的社會身份和工作,不失為良配,只不過這家伙還是搞砸了。
所以,越是見多識廣的越是不大好上手。而清純的同義詞其實就是”好騙“!也難怪男人個個都喜歡!
所以蒲素對琳琳是有點敬意的。這不是在這里隨口一說,而是真的肅然起敬。要什么,不要什么分的很清,什么錢能賺,什么錢燙手,很有分寸。雖然,她這樣的女孩一不小心就命運多舛,很多下場都不好,但是起碼這是她年輕時堅持自己我的行為。
后面和她們接觸的日子里,蒲素對琳琳也改變了態度。針對她失眠的問題,也想了一些辦法,甚至提出介紹她進公司從家基礎文員開始學起,不過她拒絕了。
她失眠的原因,主要還是錢。存款不多,心里沒底,家里還有壓力,所以前路茫茫。之前她和阿春是在一起租房的,租了個兩室一廳。如今雖然還住在一起,但卻成了寄人籬下。這個滋味,加在一起也確實不好受。
而阿春顯然和她不是一個情況。要是老臺巴一直對她熱絡,她是絕對不會在外面搞什么花樣的。就像是自來水龍頭,現在雖然還能放出水,只是不知道什么時候突然就斷水了。
這晚,蒲素也有了心思。他在想阿春和他啰嗦這么多是什么意圖?
如果想把他當接盤俠,沒必要說這么多。這種事情她不說,誰能知道?畢竟老頭也不來上海找她了。而且,阿春不知道他什么情況,應該是把他和韋東當成同行加鄰居了。因為和韋東在一起兩人也談一些工作上的事,加上鄰居身份,兩人這么一來變相互為擔保,都顯得是知根知底的人……
不過蒲素有座駕,就算是單位而不是個人的。雖然這兩天幾乎沒花錢,在阿春想來起碼應該條件不會很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