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害人精
圣上并不是真生徐清源的氣,他氣的是他自己。
到了翰林學士院,侍讀郎李訓已經候在那里。《貞觀政要》他都不知講了幾遍,聽說圣上發了火才過來的,李訓更是戰戰兢兢。
李訓、鄭注都是王守澄推薦給圣上的,圣上本來很排斥他們。
直到有一天,李訓透露出自己也很討厭王守澄,處處給他設限,圣上才對他有所改觀。
“圣上您今日要聽第幾篇?”
“就講第二十三篇,杜讒邪!”圣上還一肚子的氣,臉上也冷冷的。
李訓忙長跪道:“此篇訓已講過,并無新意,訓曾聽鄭注多有新言,圣上不如召鄭注來講,也好有些新意。”
“準,召鄭注。”
鄭注也是王守澄的人,院使不用請示王守澄,就替圣上把人叫來了。
裴度之所以將鄭注說成是“奇才”,并不單指他的神奇醫術,鄭注博覽群書,口才相當好,讓他來給圣上講書,他簡直手到擒來。
就這樣,君臣三人在學士院里講書、聽書,兩個時辰就這么過去了。
就連圣上的晚膳, 也是送到學士院里來用。
“哈哈哈鄭愛卿, 沒想到你學富五車,竟能講到朕的心坎上。”圣上很高興,之前的惱怒也煙消云散:
不是朕無能,朕只要手上有了兵權, 砍了這些家奴的頭, 朕一樣可以光復大唐。
回到太和宮寢殿,司設女史們進進出出替他更衣洗手, 圣上看看她們問:“徐女史人到哪去了?”
“圣上可是要叫哪位嬪妃過來侍寢?”李好古賠笑問道。
“把徐女史給朕叫來, 到哪里躲懶去了?”
李好古只好回道:“四位女史都被葉尚寢帶回去受罰了,今后就由這四位新來的司設女史伺候您。”
“受罰?受什么罰?朕說了要罰嗎?去把人給我接回來。”
李吉祥忙帶著人找葉尚寢要人。
葉尚寢哪敢怠慢, 帶著李吉祥去了雜物間。打開門一看, 屋里的蠟燭已經燃盡了,那三位女史擠在一起睡,徐清漣自己蜷縮在墻角。
“快起來, 圣上讓接你們回太和殿。”李吉祥沖著她們說到,平素里沒少和她們打交道,看到她們這么慘,他也于心不忍。
他見徐清漣沒動,便彎腰去推她:“徐女史,快醒醒, 跟我回太和殿了。”
徐清漣像是從夢中醒來, 她想支撐著站起來,可手臂一軟, 又倒了下去:“痛,李內侍,我的腿好痛!”
那三位女史已經走過來了, 看徐清漣那一副柔弱的樣子,真想朝她臉上吐唾沫:
裝可憐!我們一起挨打的, 痛是痛, 還不至于這樣要死要活吧。
“腿痛?哎呀, 那你回去也不能伺候圣上啊你等會, 我回去稟明圣上,要不要把你留下來。”
李吉祥兩手抄到袖子里, 搖搖頭轉身要走。
徐清漣肚子里把他罵了十遍,扶著墻站起來:“李內侍,我能走。”
“能走,那就走吧。”
回到了寢殿, 徐清漣的心終于安了下來, 她撐著腿, 一瘸一拐的走了進去。
“罰了幾板?怎么打成這樣?”
圣上看見竟然有點心疼,抬了抬手, 兩個內侍架起徐清漣走到圣上面前。
“我沒事,打到了腿上, 腿有些疼。”
宮里打板子,打在腰以下都沒錯,圣上指指她的腿:“掀起來給朕看看。”
這一看,把李好古都給嚇了一跳:
這也太狠了吧?幾條兩指寬的紫紅印子, 就是打在男人身上也要疼死,何況一個小女史?
“叫太醫!李好古, 把蠟燭給朕拿過來。”圣上沒想到傷的那么嚴重, 咬牙喊道。
跟著過來的葉尚寢更是嚇得倒吸一口涼氣, 她們每人打了五板, 自己并沒有交代使勁打徐清漣, 怎么會傷成這樣?
她有點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忙走上前去查看,甚至用手指在徐清漣的瘀痕上摸了摸。
“圣上,我沒事,過兩天就好了。”
徐清漣只是想讓圣上憐惜自己,不再追究她妄議朝臣的過失。可葉尚寢體罰得并不重,她看看自己被打的腿,連傷痕都沒留下。
當她看到櫸柳木的時候,她想到了一個辦法。
她剝下櫸柳樹皮,將它貼在自己大腿皮膚上,趁她們幾個擠在一起相互取暖睡覺的時候,忍痛用蠟燭對著那塊櫸柳樹皮烤。
來回烤了一陣, 拿開樹皮,她的皮膚上就出現了一道紫紅的“瘀痕”。
這種顏色, 就算用水洗,一時半會也洗不掉。
果然, 太醫來了, 給她涂藥水的時候,那“瘀痕”的顏色也沒有被洗掉,圣上的臉更難看了。
徐清漣這幾道瘀痕,把她送進了圣上寢殿的暖閣,幾天都沒有移出去。
葉尚寢被降為八品女史,等到明年春天降品出宮,她就成了普通平民,本該有的養老錢也沒了。
用刑的幾個典正,也被罰俸三個月。
她們怎么也想不通,為什么另三位女史沒事,偏就是徐清漣傷的那么重。
“我聽說有一種人,特別碰不得,一碰身上就是瘀痕。會不會徐清漣就是這種人?”
“真是個害人精,葉尚寢的養老錢也沒了,你讓她出宮之后怎么活?”
“那位不是真的看上徐女史了吧?以前臨幸了誰,也沒見那位這么緊張。”
“以后還是別得罪她,我們惹不起還躲不起?”
圣上也不是真心疼到這種程度,他不過是用懲罰尚寢局這些人,來尋找一絲爽快:
“朕身邊的人,說一句他們不愿聽的事,他們就要趕盡殺絕。朕偏要效仿太宗,對進讒言者殺無赦。
真要讓他們看看,誰才是這座皇宮的主人。”
徐清漣躺在暖閣里美滋滋,無形中圣上為她立了威,以后看誰還敢欺負到她頭上來。
這事傳到李奏那里,他呆坐了半晌,也沒想明白皇兄的腦回路。直到聽說圣上聽了一下午“杜讒邪”,他這才啞然失笑:
“圣上幾時能拿出維護一個女史的勇氣來維護皇權,那就天下太平了。”
“不,”坐在一旁的洛泱糾正道:
“僅靠一位皇帝,不可能救得了大唐。文臣不貪錢,武臣不惜死,方能天下太平。”
《貞觀政要》第二十三篇杜讒邪:
魏征為秘書監,有告征謀反者。
太宗曰:“魏征,昔吾之讎,只以忠于所事,吾遂拔而用之,何乃妄生讒構?”
竟不問征,遽斬所告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