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匆匆流逝。
託了我以往糜亂生活的福,沒有人來向我遊說親事,就算有偶爾貪圖富貴至肯將女兒嫁給一個同xing戀的,也被我爸輕輕一提手,不覺意地擋了回去。
我不斷草草簽著一份又一份文件,不斷地想,人到底爲了什麼而活?
也許我是貪心的,我擁有的東西已經太多了。隨便拿起一樣,或者已經是他人追求一生的目標所在。
然,誠如洪冰所言,我不快樂。
洪冰又找了新人,而且閃電結婚,象是不擇手段要抓緊手裡的幸福。我參加她的婚禮,遠遠看了新郎一眼,長得一表人材,與洪冰挺相襯。
我不喜歡在人多的時候多留,憑著新娘老闆的身份進了新娘房中,看洪冰緊張地審視自己面上的化妝。
“洪冰,恭喜你。”我是真心的,輕輕地祈禱,至少幸福可以光臨我身邊的人。快樂也如是。
“老闆!”洪冰見到我,比見了孃家人還激動,眼睛閃亮。
“從今以後,就是人家的賢妻良母,你要好好珍惜。”
“是啊,沒想到我終於要嫁了。想到以前的日子,一個人過得何其辛苦。”她忽然想起什麼,嘆氣一聲,悠悠道:“多希望這就是一個結束,如童話故事般,結尾就是一句從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我不由感嘆。
人真是現實得可怕,面前的幸福還沒有來得及細細品嚐,已經想到日後要面對的艱難。不錯,要維護一段好的婚姻,只會比打一場持久的戰役更要命。誰的生命不是一場無止無盡的慘烈戰爭?
“洪冰,你又何必去想?就算灰姑娘有續集,也必定是和王子柴米油鹽的爭論不斷,誰可以例外?”
洪冰忽然嘻嘻一笑:“老闆,我是想一想而已,你不用安慰我。其實,只要和他在一起,受點苦受點氣又有什麼?我總覺得,愛一個人,本身就是吃苦吃虧的事情。如果不是因爲愛他,我怎麼肯把自己也賠了進去?”
“從沒想過你是這麼感xing的人。我還以爲你是現代都市女xing的典範,不會有愛情最重要的想法。”
“現代都市女xing?做這麼多的東西,用這麼多的心機,爲了什麼?不過是爲了讓自己快樂一點。說來說去,不過是一個心字。”洪冰捂著心,臉上的線條柔和美麗,令我想起教堂裡聖母的雕像:“而他呢?可以使我的心滿滿的,暖暖的。”
我望著洪冰,微笑起來。
洪冰放下手,對我道:“老闆,你也嘗試一下,把手放在胸口處,想某一個特別的人。滿滿的,暖暖的,那就是你快樂的源泉。”
我躲開她的手。
“洪冰,不要胡鬧。你今天是新娘,被人看見可不好。我可不想被新郎打一拳,何況他身邊還有這麼高大的伴郎和兄弟。”邊說著,我邊把帶來的禮物放在桌上,從新娘房退了出來。
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我接起,原來是書亭。
“生生,猜猜我在哪裡?”
書亭一直致力於賀氏的生意,他說是爲了我,但我卻覺得,他多少對生意起了興趣,所以才能做得這麼興致盎然。我爲了避免麻煩,多次阻止他到法國來看我,找了無數借口,隱約中,他也知道我不喜歡他出現在我面前。
我想了想,說:“你這樣問,一定不是在馬來西亞。難道你今天出差,到了離我很近的地方?”
“你真是聰明。生生,我很想見你。”
我稍一猶豫,他又說:“我不會讓其他人看見我們在一起的,只是見個面。”
縱使隔著電話,也可以想象他懇求的模樣。
我彷彿站在獨木橋中,前進是對他進一步的欺騙,後退是對他立即造成的傷害,而停下,則是讓內疚煎熬著我自己。
良久,我說:“我不在公司。”
“那你在哪裡?我來接你。”
我無聲地嘆氣,說了一個酒店的名字。
書亭來得很快,我猜,他打電話的時候應該在黃氏大樓下,想給我一個驚喜。
上了車,我看見書亭興奮的神色。
“去哪裡吃飯?”他問:“我準備了好幾個吃飯的好地方,就看你想有哪種情調。”
“麥當勞。”
“什麼?”他轉頭看著我,認真的說:“那是垃圾食品,我吃也就算了,你可不能吃。”
我不禁笑了:“書亭,我不是洋娃娃,也不是玻璃,你不用這麼緊張。而且,我現在沒有胃口,只想喝點麥當勞的咖啡。”
“沒有胃口還喝咖啡,那對胃不好。”書亭關切地問:“喝橙汁好不好?不知道他們的橙汁是不是鮮榨的,我很少光顧快餐店。”
我又何曾經常光顧來著。不過是不想和他一起在餐廳裡吃飯,拖長受苦時間。
“那就橙汁吧。”
我們駕車找了一家麥當勞,要了一些外賣,在車上分配起來。
“給你,這是鮮榨的橙汁。”書亭在袋子裡找了一會,遞一杯橙汁給我。
我們在車裡,默默低頭喝著自己手裡的飲料。
我是覺得尷尬加難耐,希望書亭不會把這一刻當甜蜜時空來度過。
“生生,我們好久不曾這樣在一起過。”
不對,是從來不曾。
我們從來不曾在一起過。
我沒有說話,靜靜含著吸管。
“生生,我總感覺你對我很冷漠。是不是我有什麼地方,令你不喜歡?”
“哪裡有?你一直是個很好的人。”這一句話,我倒說得沒有絲毫虛假。
書亭放下飲料,向我傾過來,張著明亮的眼睛問:“那麼,你愛我嗎?生生,不要告訴我,我所有的努力都是白費。”
我忽然發現,他原來有不下於與將的英俊。
“書亭,你把手放在胸口,好不好?”
“什麼?”他不解的問,但還是按我說的做了。
“當你想誰的時候,胸口滿滿的,暖暖的。”
這樣的事情只有上學的小女孩會做,我們兩個大男人做起來應該可笑之至。可是,我和書亭都帶著虔誠的心,認真地把手放在胸口處,閉目領會。
“你想到誰?”我問。
“黃生。”
我苦笑:“榮幸。”
“你呢?”
“你猜。”
書亭轉頭凝望我,平靜地說:“不是我,對不對?”
我忽然發現,原來他的聰慧,也不下與將。
我點頭。
在忽然間,一股把一切結束的衝動,撞擊心頭。
“那是誰?榮與將?”
我再點頭。
書亭無言。
我說:“書亭,我們從來沒有開始。所以,我想,我不必提出結束的要求。”
驟然,書亭伸臂,把我緊緊摟在懷裡。
實在沒有想到他的反應會是如此。因爲這個擁抱,實在感覺不出憤怒和憎恨,而是確切的愛和渴望。
依稀中,居然帶了三分與將的味道。
“你什麼也不明白。生生,我對你的愛,遠遠早於榮與將的出現。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經埋在心裡。現在,你畢竟對我有特別的感覺,對不對?那我又如何能放棄?”
“我所愛者,並不是你。”
“那麼,有沒有可能,你在將來的某一天愛上我?你說,有沒有可能?”
“書亭,何必奢望,世事並非樣樣都精誠所至,金石爲開。”
“就算你愛榮與將,那又如何?不過證明你有情有意,專心一致。我偏偏愛這樣的你。”
“不要把這麼多的光環放在我頭上!”剎那間,我有點老羞成怒,掙開書亭,昂頭道:“一切只是你憑空想象。我從來不啻將自己的惡毒擺在人前,莫把我當成君子,在上當後纔對我破口大罵,冠我虛僞的罪名。書亭,那樣做並不顯得你無辜,也不彰顯你的偉大。我現在明白告訴你,在你面前的,不是什麼純情小子,而是有著黑色翅膀的惡魔。”
很明顯的,書亭被我驀然所現的面目驚住。
他靜靜看著我,目光在我臉上流連,象要找到一個讓他心安的解釋。
我盼望他找不到,然後駕駛著他的新車,到無人地方大醉一場,忘記黃生這個人。
“生生…”終於,他還是找到了他想找的東西。他把手按在我的手上面,輕輕說:“你是天使,被人染黑了你的一根羽毛,就誤以爲自己成了惡魔。那只是因爲你太潔白。我愛你,我永遠相信你是潔白的。”
老天,讓這荒謬的一切結束吧!
我推開車門,跑下車。
書亭在身後趕上,拉住我的手。
“不要讓一切這樣結束,生生。”書亭說:“你不能如此殘忍。求你,生生。”
他難道真的不知道什麼纔是最殘忍的?或,他已明白,卻已經顧不得。
“書亭….”
“不要結束它。生生,你永遠不明白,這一切在我心中,代表著所有的美好。如果你不能接受其他,至少,讓我們保持現在的關係。”
“你以爲我們現在是什麼關係?”
“至少,你肯和我通電話,肯和我說話,肯和我一起吃麥當勞。”
我一口氣喘不上來,胸口狂痛。
我學會了,若要騙一個人,就絕對不能對他有絲毫感情。否則,那受折磨的,只能是自己。
“書亭,你…你也至少讓我安靜一下,好不好?”
我匆匆離開。
隱約中,腦海裡浮現書亭在我身後癡癡望著我背影的畫面。
該了結的,始終沒有了結。
次日,回到辦公室。洪冰不在,新娘當然要請長假,人事部又配了一個新秘書過來,樣樣不順手。
有什麼值得如此失神?我對自己說,早應該想到會到這般田地。
而且,更糟糕的時候,還沒有到來。
因,我終是不會放過與亭的,自然也不會放過賀氏。
忽然很後悔要書亭參與賀氏的管理。
電話響了起來,我甩開所有繁瑣思緒,去接。
“生生?”
“書亭?”
真是不死不休?
我幾乎要大吼一聲,把所有的煩亂統統吼出來。
“我已經回到馬來西亞。只是,想確定一下,你是不是還在生氣?”
此人真是不知所謂。我唯有苦笑:“我爲什麼生氣?”
若有人生氣,那人應該是書亭。可惜,他從來不對我生氣。真不知是什麼冤孽。
“你沒有生氣,那就最好。好了,我知道你不喜歡我羅嗦,我掛了。再見。”
這就是沒有狠心把一切了結的後遺癥。
如果有人來當面摑我一掌,罵我優柔寡斷,辦事婆媽沒點男子氣概,那我也只好認了。
“黃先生,這是設計部剛剛送過來的文件,說是要緊文件,請儘快批示。”分過來的臨時秘書林業敲門進來。
“好,放在這裡,我會優先批覆。”
她把文件放在桌面上,笑著望我一眼。
“心情不好?”
“看得出來?”
“黃先生面色不是太好。”
我擡頭,木無表情:“多謝關心。不過如果你把關心我的時間用來處理其他急待處理的文件,我會更加高興。”
毫不留情的一番話嚇得新秘書驚惶退下。在她關上門的一刻,我才驚覺自己失去風度,把怨氣發泄在他人身上。
黃生,你到底在做什麼?實在沒有比你更混帳的董事長。
我提醒自己,重新把心神放進公事。
周恆那裡,一直與我保持隱秘的密切關係。我簽署了工程部的文件,把周恆送來的資料翻閱一下,撥了周恆的電話,約他兩日後見面。
周恆已經接手新註冊的友笛科技公司,對外界隱瞞與黃氏的關係,從事高科技產品的開發研究。
我和周恆的會面,在一間安靜的法國餐館裡。
爲了不引人注意,我們包了一個包廂。
“周恆,你遞交的報告,我已經看過。”
“黃先生覺得如何?”
“非常不錯,很有市場潛力,可以作爲友笛的拳頭產品。”
周恆還是老樣子,不驕不躁道:“黃氏花了這麼多的錢投入研究,如果不讓人滿意,我怎麼向黃先生交代?這個移動存儲器的研究已經結束,正式進入生產期。關於在世界個區域的代理問題,應該開展工作了。”
“你有什麼想法?”
周恆是個非常精明的人,他看我兩眼,道:“按一般的模式而言,這樣的產品,在各區域尋找適當的代理商,進行渠道分銷。友笛只負責產品供應和技術的再研究,會比較好。”
“各區域尋找代理商?如果只找一個全球總代理呢?”
“黃先生想把產品的代理權完全交給一個公司?”
“不錯。”
周恆垂下眼睛想想,擡頭問:“賀氏?”
我笑了起來:“周恆,你真是個聰明人。”
話說到這裡,已經什麼都清楚了。
周恆想了想,道:“賀氏屬下雖然有科技產業,不過他們的重點依然是建築。”
“科技是當前大熱,如果令他們相信爭取這個總代理有利可圖,一定會下大資源。生意人,什麼有利益就做什麼,賀氏也不會例外。所有的事情,交給你辦。”
“由我全權負責?”
“周恆,能幹如你,定有方法令賀氏不起絲毫戒心,視此次合作如一塊從天而降的大肥肉。”
“這不是問題。我們的產品無論技術、製造成本都有優勢,確實是一塊大肥肉。”
一步暗棋,就此佈下。
洪冰在一個月後,終於蜜月結束。
早上回公司,猛然見到她熟悉的身影,頓時驚喜交加。
“洪冰?你終於回來了。蜜月如何?”原來沒有親密秘書的日子,也這麼難熬。
洪冰穿了一件粉紅的套裝,精神奕奕,一邊整理檯面上的文件,翻查近一月的工作記錄,一邊擡頭對我笑道:“我知道你在日夜盼望我回來。蜜月?自然是幸福得雲裡霧裡。老闆,送你的禮物,我等下拿進去給你。”
“又是音樂盒?”
“說了就沒有驚喜了。”她忙著處理丟開一個月的工作,手忙腳亂。我也不煩她,高興地進了董事長室。
這個世界,到底是有人幸福的,對不對?
剛入門,電話就響了。
是周恆來報好消息。
“賀氏覈對了新型存儲器的技術報告和市場前景估算報告,對我們這個產品的信心大增,已經表明意向,希望成爲友笛的亞洲代理。”
我微微一笑,說:“那當你表示想尋找一個全球代理商的時候,賀氏的代表豈不是連眼珠都要掉了出來?”
“看人家露出看見餡餅的模樣,真是很有意思。友笛現在已經成爲賀氏高層討論的話題了。黃先生,是否當他們再次表明爭取全球代理資格的時候,就將代理權給他們。”
“當然。”
“可是,這不是對賀氏太好了?”
“不對他好一點,又怎麼得他的信任。周恆,代理權你可以賣個人情,給了他們,不過有兩點。第一,我們的產品確實有實力,價錢不哄擡,也不能太便宜他們。其實就算價錢貴,只要有錢掙,賀氏都會要的。第二,記得在簽訂的合約裡,加一些灰色地帶的條件。”
“灰色地帶?”
“令他們知道,要保住這個代理商資格,要隨時警惕的條件。”
“好,我明白了。”
放下電話,洪冰就進來了。
手上拿著一個包裝精緻的盒子,笑盈盈道:“老闆今天臉色真好,碰到什麼喜事?”
“當然是因爲見到我能幹的秘書。”
“那我真是榮幸。我既是一個幸福的妻子,也是一個幸福的秘書。”
“將來的一天,會是幸福的母親。”我接過禮物,笑著搖一搖:“會是什麼?”
“自己拆開看吧。我就最喜歡一個人靜靜地拆禮物。”洪冰把另一隻手上的文件放下來,轉用幹練的語氣說:“明晚有貴德的酒會,老闆是否參加。”
我點點頭。
洪冰趕緊把我的決定記錄下來:“沒有其他事,我先出去了。”她對我吐吐舌頭,俏皮地說:“一個月沒回來,積壓的東西如山一樣高,嚇死我了。老闆,明晚的貴德酒會,千萬不要叫我作你舞伴,我要加班,把一切整理妥當。”
此女正經的時候屹然如都市女強人,調皮起來卻要把年齡向下調十歲左右。
我搖搖頭,無奈的笑了一笑。
尼洛的酒會,對我已是輕車熟路,再新奇的設計,也只能贏得他人的驚訝讚賞。
我端著酒杯,在角落裡聽播放的音樂。
就音樂的選擇而言,尼洛有一個非常出色的DJ,知道如何使音樂融入當前的氣氛。
“生生,來了很久?”
我轉身,對尼洛舉舉酒杯:“方纔見你和他人正忙,就沒有打招呼。”
尼洛偏頭看看剛剛和他一起傾談的男人,對我說:“有一個有趣的生意,不知道你是否有興趣?”
我警戒地掃他一眼,悠然道:“尼洛,我對你和榮與將的交易,可沒有什麼興趣。”
“呵,你似乎依然對與將戒心深厚。”
“防人之心而已。”
“真的是有趣的生意,聽聽又何妨?來。”尼洛拉著我,進了爲貴賓準備的小休息室。
把音樂關在門外,立即安靜起來。
我唯有坐下,聽尼洛講那有趣的生意。
“生生,如果紐約市有一塊過十萬方的地皮給你發展,你會有什麼打算?”
我輕輕笑了起來,搖頭道:“尼洛,紐約市的地皮?這未免太異想天開。”
“實在是機緣巧合,纔得到這個難得的機會。這塊地皮原本屬於美國大型建築商,但是公司財政忽然出現困難,不得不把到手的肥肉吐出來套現。”
“他們把地皮抵押給貴德?”
尼洛點頭,露出狡猾的神色:“內裡還有許多其他東西,不過你又何必過問。”
我終於有點信了,心中一動,問道:“是在紐約哪裡?”
“當然不會是市中心,但紐約的市區建設,往往三天就令人刮目相看一次。如果市中心日後稍微向那裡移動一點,利益將是驚人的。首要問題是,你是否有興趣?”
我仔細想想,點頭道:“只要涉及這一行當,恐怕沒有人能不動心。”
我們展開熱烈的討論,在離開尼洛別墅的時候,天已經快亮了,參加酒會的人也早已經走空。
雖然滿帶倦意,但心裡是興奮的。
或者我也是天生的生意人,喜人的前景令我精神氣爽。
一切很快開展起來。
我把尼洛給我的資料交給下面的部門,要求他們審定這個計劃的可行xing,最重要的是,根據法律和其他,是否有什麼漏洞會發生失誤。
一個星期的人仰馬翻後,我終於確定,這件事是可行的,而且利益也很可觀。我決定參與。畢竟,在紐約這樣的地方進行地產拓展,本來就是一件激動人心的事。
我正式向尼洛表明,黃氏對貴德手上的這塊地皮感興趣。
尼洛說:“生生,這樣大的地皮,價值驚人,投資也是驚人的。以黃氏的能力,貴德暫時不能全力支持。”
我冷笑道:“尼洛,你對黃氏的實力早心中有數。如果答覆是這樣,開始何必百般撩我?”
“我以爲你會邀請其他的夥伴,一起進行開發,而非獨力承擔。”
“夥伴?你指誰?”
“你說呢?”
“如果你認爲我會尋求榮與將的合作,那麼你真是估計錯誤。”
“不要這麼衝動。”尼洛笑了起來,聳肩道:“我開的是銀行,不是法庭,不能裁決什麼。其實,我只是對這個交易負責,你如果可以找到有實力的夥伴,令貴德相信你們有實力完全承擔整個投資,我一定會支持你。”
我猶如被當面潑了一盆冷水,從頭溼到腳,火紅的心發出嗤嗤聲音。
從尼洛處出來,坐入車中,按著駕駛盤不斷琢磨,應該尋求誰做合作伙伴。
與將?那是絕對不可能的。想到要和他朝夕相處,一同談論開發事宜,不禁心慌手顫,連連甩頭。
但其他的建築商,又…
正想不出頭緒,手機響起。
原來是書亭。
“生生,最近可好?”書亭稍停,輕聲道:“我很想你。”
我一陣心悸,分外怕他這樣輕輕的語調。
不過有一事,倒真好可以問他:“書亭,你在賀氏,依然負責馬來西亞境外的建築業務?”
“不錯,怎麼?有事要我幫忙?”
“不是要你幫忙,而是有好東西關照你。”
“什麼事?”
潛意識中要把賀氏拉進來,雖然目前我還想不到這一步有什麼用。
我匆匆把紐約地皮的事情告訴書亭,最後說:“這個機會實在難得,白白放過,實在可惜。”
書亭在電話裡不作聲,半晌說:“生生,你意思是賀氏和黃氏合作,一起開發?”
“你懷疑我的誠意?”
“怎麼會?這個計劃的確有點意思。有什麼詳細的資料可以給我?”
“待我回到辦公室,再與你詳談。”
我掛了電話,發動汽車。
尼洛,是不是受與將之託,把這塊肥肉放在我面前。他本以爲我必定求他與我攜手,如果知道我拖了賀氏一起,豈非氣得吐血?
與書亭合作,怎麼也比與榮氏合作要安全。我對自己百般分辯,最後不得不承認,我有點害怕面對與將。
如果再和與將朝夕相處,我會在幾天後撲到他的懷中?
滿帶激情衝進與將臂彎的鏡頭,在那晚相見後,不斷出現在我的腦裡。依稀殘留的溫暖,在那胸膛中莫名的安全感與感動,令我驚惶萬分。
這是瘋狂的。我明明知道,靠近與將是多麼危險的一件事情。
可惜理智和感情,卻從來都是爭鬥不休。
若我是一個相當級別的武林高手,那麼,我的死囧早就被另一高手掌握。
唯一的消極抵抗,只有一個不見。
事情似乎進展順利。書亭在一個星期後,來電說賀氏對這個計劃非常有興趣,但是….
“不知道爲什麼,姐夫對黃氏,戒心甚重。生生,以榮氏和黃氏的關係來說,你們應該打過交道。”書亭的語氣,彷彿說我和與亭都是與將的受害者,很應該同病相憐纔對。
我心微微一跳,說:“生意場上只說生意,至於你姐夫對黃氏的成見,我也不知道爲什麼。”
書亭安撫道:“不用擔心,姐夫現在不負責建築方面的事務,而且,大姐也非常支持這個計劃,囑我好好把握機會。我明日會到法國,來了再和你詳談。”
“好,我等你。”
放下電話,還來不及喝一口水,又聽見鈴聲。
這次是周恆,在電話中聲音清朗,可見心情很好。
“黃先生,存儲器的草約已經出來,一切進展順利,令人高興。”
“周恆,恭喜你又立大功。”
“哪裡?真正的祝賀要等合約正式簽訂。賀氏對我們產品慧眼識英雄,肯出大價錢爭取代理權。”周恆沉著地說:“我們在草約上商定,如果賀氏對我們這款新型存儲器的推廣過程中出現擾亂市場的行爲,那麼友笛將立即收回代理權,並且要求賀氏對我們的損失進行賠償。”
“做得很好,這一條款,仔細想下去,很有斟酌的餘地。誰將代表賀氏簽約?”
“賀家的東牀快婿,榮與亭。”
我“哦”了一聲:“他對你沒有起疑心?”
與亭應該知道周恆曾在與將手下工作。
“疑心是可以利用的。當找到方法解除疑心後,會得到更深的信任。”
“有些時候,我真是佩服你,周恆。”
好了,與亭被周恆哄進籠子,我舒心一笑。
書亭到法國,是我親自到機場去接的。
我站著等他從閘口出來,笑道:“純屬公務,不要誤會。”
“只要你肯來,就是我的榮幸。”
我們相對一笑。
我搖頭說:“書亭,我們的關係,真是一團糟糕,是不是?”
書亭不贊同:“我倒認爲是一團和氣。”
我們吃了中午飯,一起駕車到黃氏,詳細商談開發事宜。
“這是一個龐大的計劃。”
“不錯,有很多企業,靠這麼一個驚天動地的孤注一擲發展起來,把所有對手踩在腳下。”
書亭輕輕道:“但是,孤注一擲的結局,並非每一個都是成功,也有百年華夏,一朝傾倒的。”
“書亭,難道你對我們的合作沒有信心?”
“認真的說,生生,”書亭看著我,緩緩說:“我對這個計劃的投入,不是因爲利益,而是因爲你。”
他的目光,令我有點難以接受,只有不自覺地迴避。
“如此一來,你的出發點,似乎與我截然不同。計劃的事情,是否有需要重新商議。”
書亭笑了起來,彷彿把剛剛不對勁的氣氛一抹而過:“生生,何必這麼認真,我當然是信任你,然後信任黃氏,再信任這個合作的成功xing和盈利,其中並沒有衝突的地方。”
“那好,我現在就打電話,約見尼洛。”
下午的時間,完全用在商議上面。
書亭露出賀氏代表的威嚴,一本正經地和我反覆討論計劃細緻之處。
看了他的態度,我也嚴肅起來,把所有參與計劃的各部門骨幹召集到一起,想方設法找出任何會出現問題的地方,儘可能把問題想周全。
時間在心跳和疲倦中過去。
次日,我和書亭一起去見尼洛。
尼洛見到書亭,別有深意對我說:“很好的合作伙伴。”
我心裡一凝,莫名的滋味泛了上來。
書亭在尼洛面前,雖然沒有與將的圓滑世故,卻有自己的衝勁精神,神采奕奕地與尼洛握手,笑道:“貴德的酒會我聽說過多次,如果有機會,真想親身體驗。”
“過獎了。我的酒會,生生是座上客。”
我們寒暄一番,齊齊坐下,話題直指紐約的地皮。
聽了我們的來意,尼洛不言,他習慣xing轉動手中的酒杯。
書亭說:“尼洛,黃氏和賀氏都是有實力的企業,對地產開發有雄厚的背景,貴德意思如何?”
“賀氏和黃氏攜手合作,貴德當然投信任票。不過,書亭,實話說,這個計劃耗資龐大,單是地皮的價格,就不容易籌得資金。”
我接口道:“所以我們需要貴德的支持,同意這一計劃的貸款。”
“金額是多少?”
“二十億。”
尼洛放下手裡的酒杯,看著我:“二十億?”
“不錯,以黃氏和賀氏的名義聯合貸款。”
“對不起,我無法答應。”
我和書亭愕然對視,驚道:“爲什麼?尼洛,你知道這個計劃必定成功,對不對?”
“生生,不要緊張。當初是我提議你參與進來,當然知道里面的龐大利益。”尼洛斯條慢理擺手,對我們解釋道:“我所反對的,是賀氏和黃氏聯合貸款一事。生生,雖然我們是好朋友,黃氏的發展這一陣也不錯,但是根據近年黃氏頻頻發生的上層事件而言,貴德的董事局不能不對黃氏的還款能力打一個問號。”
不錯,前兩年黃氏變亂迭生,三番兩次被與將和尼洛在邊緣堪堪拉起,確實記錄不良。
尼洛轉頭說:“不過在這一方面,賀氏的記錄良好。如果借貸的是賀氏,我反而好辦。”
我沉吟片刻,說:“這個計劃是我們兩家共同開放的。單獨由賀氏借貸,未免說不過去。”
“其實很簡單,這塊地皮的價值約在十二億左右,所有權現在屬於貴德。由賀氏出面向貴德借貸,土地的所有權歸賀氏,而黃氏負責開發工程,投入人力物力。兩家各佔百分之五十股份,不是很好嗎?”
書亭搖頭道:“這樣一來,對黃氏有失公道。他們出人和物,我們只要出名義。”
我不這麼認爲:“很公道,賀氏付出的,是要還款的風險。”
尼洛說:“你們再商議一下吧。以上是我提出的解決之道。生生,目前經濟大環境不好,所有銀行對資金借貸都很謹慎,請你體諒。”
我和書亭從尼洛住所出來後,直接回到黃氏,商談公事。
其實沒有什麼好商議的,尼洛的提議,確實是一個很好的解決辦法。
而且,賀氏最近在馬來西亞本土接了一個大型工程,技術人員等確實暫時無法抽調,不論如何,確實要黃氏負責工程的承建。
書亭道:“那麼,賀氏負責銀行借貸,將紐約的這塊地皮的所有權掌握在手。我們出地皮,你出樓房,如何?”
我點頭道:“就這麼定了。”
洪冰坐在我身後,匆匆記錄我們的談話。
書亭花了一個星期的時間,說服他的大姐和賀氏董事局成員。
我雖然身在法國,也料到與亭會出面阻攔。
不過,他恐怕阻攔不住。因爲這麼一個賺錢的難得機會,賀氏上層不會因爲一個榮與亭而白白放棄。
果然,書亭很快帶著好消息,以賀氏代表的身份,再度來到法國。
我們用最快的速度約見尼洛,並且火速簽署借貸條約。
黃氏的一切,也準備妥當。
黃氏和賀氏的簽約儀式,定在下午兩點。會場由洪冰負責,保證佈置得妥妥帖帖。
之前,我和書亭一起吃午飯。
“下午簽約後,大功告成,一定要好好休息幾天。生生,有沒有興趣,一起度假?”
“天,這纔是開始。你不要忘記,賀氏出了地皮就翹手等著收錢,黃氏可是要負責建築的。簽約後,我要親自到紐約駐紮。”
書亭哈哈一笑:“和你一起認真的工作,真是非常愉快。其實,只要和你在一起,做什麼都很愉快。”他後面的一句話,又開始露出深情款款的苗頭,聽得我頓時寒毛豎立。
幸好,書亭的手機恰好響起。
我鬆了一口氣。
“什麼?”書亭對著手機微微皺眉,似乎遇到一些不願意的事情。他說:“大姐,你太小心了吧?”
原來是賀家大小姐,不知道她丈夫是否在身旁。
我低頭,靜靜吃著自己的午餐。
好一會,書亭才把電話掛了。他的臉色不是很好。
“怎麼?有事?”我擡頭。
“關於合約的事情,可能有某些地方要修改。”
我心狂跳一陣,穩住心神道:“什麼地方要修改?”
“大姐說,賀氏借貸貴德二十億,一年歸還。資金要等樓房建好後才能回來,而樓房的建設由黃氏負責….”書亭有些難以啓齒:“萬一黃氏故意拖慢工程,不能在合約中聲明的半年內完工,那麼賀氏將出現危機。”
“我們不是對這方面所考慮嗎?合約中說明,黃氏如果超過時間而不能完成建設,將按一天一萬元的金額賠償賀氏,直到建設完畢。有這樣的合約約束,就不用擔心工期延誤。再說,我們合作開發,怎麼會故意拖慢工期?”
“我也不知道大姐是怎麼想的。可是,姐夫說,在黃氏建設過程中,賀氏沒有權利進行任何干涉。那麼,如果黃氏完成百分之九十九的房產建設,卻不把最後的一點封頂,賀氏就會被拖死。”
“我不封頂?難道故意自己不賺錢,再倒賠每天一萬給你?”
“完成大部分樓房建設,黃氏如果自行出租這部分已經完成的樓房,每天的收益將以數十萬計。賠給賀氏的一萬,只是其中一條牛毛而已。而賀氏,就會被這樣拖到還款期,資金無法還給貴德,將面臨倒閉的命運。”書亭撓頭說:“老實講,這一方面,合約確實沒有考慮到。”
我手中的杯,忽然傾斜,水灑了滿桌。
心海的波濤,已經到了十二級風力。
不爲其他,只爲我確實有這樣的打算。
否則,我又何必花這麼多的心機。我確實想借次機會,把庇護與亭的王國震得粉碎,但想及書亭,又對這赤囧囧的利用不忍心。
這個計劃,可以把賀氏生死握在手上。如果我心狠,只需要一天一天拖下去,看與亭死在面前。如果我心軟,可以看書亭的情面,在賀氏生死關頭放他一馬,大家共同賺錢。
商場中難得的不至於一出手就要人xing命的機關。
試問還有什麼方法,比現在的計劃更好?
現在被他一語道破,心中的羞愧驚惶,實在非言語所能形容。
我的臉色,想必蒼白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