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爺一聲不吭，警惕地看著兩人的樣子，看上去遠(yuǎn)沒有老婆婆和藹。
別看著他上了年紀(jì)，但那張皺紋如同山川溝壑般飽經(jīng)風(fēng)霜且棱角分明的臉，再加上那雙明明看上去很渾濁，盯著人看的時候卻如鷹眼般銳利的眼睛，讓陳安和宏山兩人都覺察到莫名的壓迫感。
“大爺，我們是前兩天找婆婆換過松子的那兩個人，過來是想問問，這兩只青川狗崽賣不賣！”
陳安趕忙說明來意。
聽他這么說，老大爺神色才緩和下來：“原來是你們嗦……進(jìn)屋里邊來說?！?
陳安和宏山兩人相視一眼，都稍稍松了口氣。
老大爺叫住那條大狗，兩人隨著老人進(jìn)屋。
還是那間黑乎乎的屋子，看樣子，婆婆不在家，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兩人也沒有多問。
老大爺招呼兩人在火炕邊坐下烤火，取來兩個碗給兩人倒了罐子里邊燒著的開水，這才說道：“前兩天老婆子跟我說過，你們想要這兩條狗崽，說讓你們抱走，你們?yōu)樯蹲赢?dāng)時不抱嘞？”
“主要是有三個原因，我們要去漢中，帶過去不方便，還要折返回來。另外就是我覺得婆婆輕易送出來有些不合適，需要跟家里邊的人商量一下，不然的話，一個同意，一個不同意，事情雖然不大，但總是不好?！?
陳安認(rèn)真的說：“主要是，我覺得這是兩只非常不錯的青川犬，如果賣的話，主人能親手交給我最好?！?
聽到這話，老大爺有些異樣地看著陳安，微微點(diǎn)了點(diǎn)頭：“你買狗是打算干啥子？”
陳安實(shí)話實(shí)說：“看家護(hù)院，主要是想領(lǐng)著上山打獵。青川犬是好獵狗，很有靈性，從小就跟著你，只有真正的主人將它交給我，它們才更容易接受我，這點(diǎn)很重要?！?
老大爺笑著點(diǎn)點(diǎn)頭：“沒看出你娃兒還挺懂狗！”
陳安也是微微笑了笑：“我?guī)煾蹈艺f過這些……”
“你師傅是哪個？”老大爺追問。
“李承松……”
陳安覺得還是師傅的綽號名頭更大些，補(bǔ)充道：“別人都喊他李豆花?！?
因?yàn)橄矚g吃豆花的原因，因此得了一個豆花的綽號，喊得時間長了，反倒是有不少人將他師傅李承松的原名給忘了，張口閉口就是李豆花。
李豆花是方圓幾十里地最有名的獵人，說原名，知道的人不多，反倒是綽號更廣為人知。
“是哪個老伙計，我認(rèn)得他，他不是不收徒弟嗎？啷個又收你了？”
“去年冬季的時候，他上山受傷了，一個人住在山里邊不方便，我照顧過一段時間，從那兒以后就結(jié)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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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這么回事……能被那老伙計看上，說明你娃兒可以，這兩只狗崽你要的話就抱走嘛，相信你會是個好主人，會善待它們。”
張口閉口“老伙計”，陳安能聽出來，老大爺跟師傅不僅僅是認(rèn)識，可能還非常熟悉。
但熟不能當(dāng)成不給錢的理由，于是，陳安問道：“大爺，那你準(zhǔn)備賣好多錢？”
“我要是為了賣，就不會跟你說那么多了。這條大狗是我養(yǎng)的最后一條獵狗，那是有感情的，它的崽兒也跟我的崽兒一樣。
我年紀(jì)大了，腿腳不行，攆不動山了，它的這兩個崽子很好，如果跟著我也就只能看家護(hù)院，但是，好狗就應(yīng)該上山，能找個好主人，比啥子都強(qiáng)?！?
老大爺長長嘆了口氣：“不要啥子都用錢衡量?！?
陳安微微點(diǎn)了點(diǎn)頭：“大爺，你放心，我會善待它們……謝謝你了?！?
“你回去見到李豆花，跟他說，得空到我這里來耍，有兩三年沒見面了，我請他喝酒。”老大爺笑著說道。
“大爺，那我回去應(yīng)該啷個跟我?guī)煾嫡f？”
“你就告訴他，是鷂子巖那個老家伙，他就曉得了。”
“我記住了?！?
事情說完，老大爺也不耽擱，起身出了屋子。
陳安和宏山兩人，將手中捧著的已經(jīng)變得溫?zé)岬拈_水幾口灌下肚子，放好碗，跟著出了茅草房。
老大爺一走出屋子，在門口旁邊趴著的那只大狗立刻站了起來，跑到他腿邊，沖著老人的手嗅了嗅。
另外兩只狗崽則是在地上嗚哩哇啦地叫著，相互撕咬。
看似很兇，但卻每咬的一口，都只是含住，并沒有真的下口。
平日的撕咬打鬧，也是它們成長過程中的練習(xí)，兩只狗崽相互纏斗，那只青黑色的狗崽稍微占優(yōu)勢，陳安出門的時候，看到它咬著紫紅色的那只狗崽的脖子，按爬在地上，而紫紅色的那只仰面躺著，一雙前爪蹬著青黑色狗崽脖子，嘴巴則是咬著它的耳朵。
老大爺轉(zhuǎn)身進(jìn)了偏房，從房子里面找出根棕繩，用砍刀砍下兩截，這才沖著兩只狗崽招手：“莫打了，過來！”
兩只狗崽聞言，各自松開口，朝著大爺跑了過來。
大爺用棕繩給兩只狗在脖子上打了松緊合適的繩結(jié)栓好，兩只狗崽以前應(yīng)該沒被拴過，很不適應(yīng)地掙扎、后退，試圖擺脫繩子的束縛。
他彎腰愛惜地伸手捋著兩只狗崽的脊背，又分別揉了揉它們的腦袋，然后將繩子交到陳安手里面。
見兩只狗崽還是非常不安分，就連大狗見狀，也沖著陳安狂吠起來。
大爺先是伸手摟住大狗的脖子，指著陳安說道：“我?guī)湍愕膬蓚€崽兒找了個好主人，他會好好領(lǐng)著它們，我老了，上不了山，它們跟著我，以后怕是得受委屈。你就放心嘛，我的話你還不信嗎？”
大狗偏頭看了看老大爺，又看看兩只狗崽，嗚嗚地哼了兩聲，又回頭看著陳安，漸漸收起兇相。
接著，老大爺放開大狗，又走到兩只狗崽面前，蹲下身，伸手去拉陳安的右手，一一撫摸過兩只狗崽的脊背，又摸了摸它們的腦袋，然后沖著兩只狗崽說道：“這就是你們的新主人，跟著他去，跟著他上山，保護(hù)他，聽他的話，餓了他能讓你們吃肉，受傷了、病了他也能想辦法給你們治，UU看書 www．uukanshu.net你們是屬于大山的，好好跟著他，比守著我好……走！”
最后一個走字，老大爺聲音喊得很大，說完后，他一臉決絕地轉(zhuǎn)身回屋，關(guān)上了門。
大狗看看兩只狗崽，又看看緊閉的木門，在中間來回奔竄。
兩只被陳安牽著繩子的狗崽，也是回頭看著木門，嗚嗚地哼叫著。
陳安能感受到那種不舍，不知道為什么，有些見不得這種離別的情形，不論是狗與狗之間還是人與狗之間，都有那種明顯的不舍。
但他是真的需要這兩條狗，以后還靠它們攆山作伴，只能狠狠心，拉緊繩子領(lǐng)著兩只半大狗崽順著下山的小路往下走。
它們似乎也意識到了什么，犟了幾下沒能犟脫繩索，只是哼叫著，掙扎著，耷拉著腦袋跟在陳安身后，時不時地犟一下，想往回跑。
大狗也是緊緊跟在后邊，一步三回頭，放不下兩只狗崽，也舍不得茅草房里的老人，就這樣，一直跟到山溝里的古道上，大狗才停住，沖著陳安吠叫。
陳安回頭看著大狗：“你莫跟了，趕緊回去，它們是你的崽兒，總有一天會長大，我會照顧好它們，我保證?！?
一直沒說話的宏山，看看那只大狗，又看看陳安：“它怕是聽不懂哦。”
陳安深吸一口氣，不無感嘆地說：“是好狗，它就能明白?！?
仿佛是應(yīng)了陳安這句話，那條大狗吠叫兩聲，轉(zhuǎn)身朝山坡跑了上去，那兩只半大狗崽回頭看著大狗，吠叫了幾聲，陳安再往前走的時候，它們不再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