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市公安局。

何天一走進辦公室，助手龐亮就跟了進來。他手裡拿著一個檔案袋，放在何天辦公桌上說，這是我在檔案室找到的關於於志芮的姐姐於恬芮遇害一案的資料。

何天點上煙，說，你先大體說說這件案子的情況吧。

恩。這不是一起獨立的案件，是多年前發生在本市的一宗連環殺人案的其中一起遇害案。

連環殺人案？何天皺了下眉頭。

一個變態色魔在深夜尾隨一些單身女子，將其威脅到一個僻靜的角落裡先奸後殺。在F市作案三起後被抓到，於恬芮遇害是最後一起。

這案子我聽說過。何天深吸了口煙，說，這案子在當年轟動不小，我記得兇手當年就被槍斃了。

是，當年就結案了。

那於志芮怎麼還要調查殺害他姐姐的兇手？難道是不認可公安局的調查結論？

我也想不通。我特意反覆查看了當年的調查筆錄，兇手已經親口承認了於恬芮一案也是他做的。畢竟是自己的親姐姐，況且那個時候於志芮還小，十五六歲吧，可能從內心裡並不認可警察的結論，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成爲爲親人報仇雪恨的英雄。

你是說於志芮的調查屬於因爲失去親人過度悲傷而意氣用事？

不排除這種可能。不過……

不過什麼？

如果於志芮的殺身之禍是因爲調查他姐姐的死因而招來的話，那就說明他的懷疑是正確的，殺害他姐姐的兇手應該另有其人，而且至今還活著，逍遙法外。

何天又想起了昨天夜裡發生在天誠律師事務所辦公樓裡的停電事件，一種異常清晰的感覺逐漸浮上心頭——

在於志芮身邊，存在這麼一個人。他就像是一個影子，盯著於志芮的一舉一動，他不允許於志芮將真相調查清楚，所以就在於志芮的調查接近真相的時候出手將他殺害了。

另外，我還有一個重要發現。

什麼發現？

於恬芮死亡案件也牽扯到了那個童雷，他當時是於恬芮的男朋友。

何天深吸了口氣，說，原來這樣？

龐亮點點頭說，這就能解釋爲什麼童雷跟於志芮認識，並且昨天在一起了。看來他撒了謊。我看這小子一定有問題，說不定當年於家姐弟的死都跟他有關係……

何天擺著手打斷龐亮的話，說，不要急著下結論。

龐亮吐吐舌頭，不說了。

何天從口袋裡掏出裝著天誠律師事務所監控視頻的U盤遞給龐亮說，我在昨天夜裡的監控上只看到了於志芮，你再看看，看看能不能有其他發現。

龐亮接過U盤點點頭。

龐亮走後，何天又點上一支菸，走到窗戶跟前，望著遠處空蕩蕩的天空梳理了下有些煩亂的思緒，等待腦海裡逐漸平靜下來之後又回到辦公桌前，打開桌上的檔案袋看起來。

女秘書唐倩推開童雷的辦公室，看到童雷正仰著頭閉著眼睛躺在辦公椅上，驚得叫了一聲。

童雷坐起身問道，怎麼了？

你辦公室裡一直沒聲音，看你這樣我以爲你……

放心吧，死不了。童雷沒好氣地說。當然他的壞心情並非因爲秘書唐倩，而是因爲於志芮的死和最近發生在自己身上的煩心事。

對不起，童總。唐倩紅著臉道歉。

沒事，我不是針對你。對了，有事嗎？

沒有。我是來提醒您下班時間到了。

童雷看了看窗外昏暗的天色，又看了看手錶，說，我這就走，你也下班吧。

看著童雷的汽車從身邊駛過後，何天發動了汽車，緩緩地尾隨了上去。之前在辦公室裡看完關於於恬芮遇害的檔案資料後，何天原本打算來找童雷談談，等到了他公司樓下後他又突然改變了主意，他決定暗中跟蹤一下童雷。

因爲正趕上下班高峰車流量大，童雷的汽車開得不是很快，但除此之外何天也明顯感覺出來童雷車開得有些遲疑，很像是還未完全確定好自己的行車路線或者目的地。知道連續轉過幾個路口之後，何天不由得眼前一亮：前面就是於志芮家所在的小區，童雷的車子顯然是開往那裡。

當何天尾隨童雷的汽車進入於志芮家所在的小區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

童雷將汽車開到了於志芮家所在的樓下。何天則將車停在另一棟樓前面，以免引起童雷的懷疑。何天躲在樓體的陰影觀察，看到童雷下車後沒有立刻上樓，而是圍著那座二十幾層的電梯樓房轉了個圈，邊轉邊看，目光最後停在了十七樓於志芮家的窗戶上，凝視了三四分鐘之後，便走進了樓內。

在童雷進樓後，何天立刻動作迅疾地跟過去，躲在樓外面，看到童雷進了電梯間。何天跑到電梯門口一直等待數字停在了“17”層上，然後按下了上升的按鈕。進入電梯間後，何天按下了數字“18”。從電梯間出來後，何天儘量做到腳下無聲，他走到樓梯口，恰好能看到童雷的背影，他便躲到樓梯的暗影裡靜靜地觀察起來。何天只能看到童雷的半個背影，他正站在於志芮家門口一側的窗戶前，似乎在沉思。於志芮就是企圖想通過那扇窗戶進入自己家時墜樓身亡的。何天不知道此刻站在窗戶跟前的童雷內心是怎樣一番感想？而讓何天沒想到的是童雷接下來的動作，他竟然走到於志芮家門前從口袋裡掏出鑰匙打開了房門。也就是說，童雷竟然有於志芮家的鑰匙！

何天瞬間警覺起來，他甚至不由得按了按別在腰裡的手槍。就在童雷關門的一瞬間，何天衝過去用手抓住了門。何天的突然出現嚇得童雷不由得驚叫一聲，何天則順勢把他推進房內並隨手關上了門。

怎麼是你？童雷驚魂未定地問。

何天微微一笑，說，很意外吧？不過，我的意外可不亞於你呀。

你怎麼……

別急，我們坐下慢慢談。何天打斷童雷的話說，看來你對這裡很熟悉啊，先把燈打開。

童雷打開燈，卻是一臉怒容地問道，你跟蹤我？

何天並未氣惱，而是擺著手說，這是我工作的一部分。再說了，你不希望我抓到殺害於志芮的兇手嗎？

何天這句話起了作用，童雷臉上原本緊繃的肌肉鬆弛下來，眼睛裡也蒙上一層傷感的色彩。

我當然希望。童雷嘆著氣坐在沙發上說。

何天從童雷對面坐下來，說，既然如此你就不應該對我如此防備，而應該積極配合我，爲我們儘可能多的提供線索，這樣我們才能儘快破案，爲死者伸冤。不瞞你說，今天一天調查下來我才知道於志芮是個多麼不錯的年輕人，我才深切地感覺到他死得有多可惜，唉。

童雷深吸了口氣，說，好吧，你有什麼問題儘管問吧，只要我知道的一定會告訴你，絕不隱瞞，我發誓。

我就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你。如何說起呢？那先從十幾年前的一段往事開始吧。我上高一那年，認識了於志芮的姐姐於恬芮……

何天笑了笑說，倒沒發誓那麼嚴重，我相信你。好吧，我先把目前調查掌握的情況告訴你——

於志芮墜亡發生到現在，我主要對他死亡當晚的行蹤展開了調查。據調查，那天晚上他在辦公室加班，突然遭遇到了幾分鐘的停電事故，後來回家後發現鑰匙找不到了，由此可以判斷他丟失鑰匙應該與停電事故有關。看起來找不到鑰匙對他來說也不是什麼大問題，他想通過樓道窗戶越過去。從樓道窗戶到他房間窗戶的距離是很近，中間的牆壁上恰好有一根自樓頂上下來的排水管道，可以在攀爬過程中借力。這麼短的距離，對於年輕力壯的於志芮來說應該不算什麼。而且他一個人獨居，生活不是太有規律，再加上工作忙，忘記帶鑰匙的情況時有發生，那靠爬窗戶進家的情況也不是一次……

那怎麼單單這一次就出事了呢？童雷忍不住打斷龐亮的話。

是呀，一開始我也很納悶。何天接著說，於志芮墜樓是因爲下水管道損壞，按說這種情況發生的可能性並不大，物業公司會定期檢修的。我們技術人員進一步勘查發現，下水管道被人動過手腳了。

被人動過手腳？童雷一下瞪大了眼睛。

何天看了童雷一眼，眼神中閃過一絲驚覺。

下水管道與牆壁固定的螺絲被人爲鬆動了。由此可以斷定於志芮死於一場蓄意謀殺。殺人兇手應該是一個對他熟悉的人，至少是一個長期跟蹤者，而不是陌生人。他對於於志芮忘記拿鑰匙時會採取越窗進家的方式十分熟悉，進而想到了利用這一點殺人。

熟人？童雷低聲重複著，很自然的，他又想到了羅恩——羅恩跟於志芮算得上熟人嗎？應該不是吧？想到這裡他緊繃的神經有了些鬆動，說，既然如此，你們就可以從於志芮的熟人裡查找兇手了，看看有哪些人與他交往密切。

不。龐亮搖搖頭，說，熟悉他的人未必是熟人。

什麼意思？

也可能這個人通過暗中跟蹤瞭解了他這一習慣，而這個人對於志芮還可能是陌生人。

陌生人怎麼會殺他？問這話的時候，童雷原本鬆下來的心再次揪了起來。同時，昨天夜裡在於志芮家樓道里遭遇跟蹤者的情景浮現在他眼前。

這就不好說了。兇手的殺人動機正是我們主要調查的調查內容。

那你說兇手的殺人動機會是什麼？童雷再次表現得迫不及待起來。

這種情況通常有三種可能，一種是仇殺，一種是圖財害命，三種是殺人滅口。目前來看，前兩種的可能性不大。

爲什麼？

據我們調查，死者於志芮的交際面並不廣，樹立仇人的可能性不大；另外，根據兇案現場調查來看，死者的財務沒有受到侵害，也派出了圖財害命的可能。

那就是殺人滅口了？

何天點點頭，說，這也是我們根據調查情況得出的結論。首先，把死者的死亡僞裝成失足墜樓，這本身就是一個預謀。另外，我們調取了於志芮律師事務所樓層裡的監控錄像，也發現了問題。那天夜裡，就在於志芮在辦公室加班的過程裡，突然停電了。停電時間不長，不到一分鐘，但很有可能就在這幾十秒的時間裡出了問題。

什麼問題？

有人借這個時間拿走了他的鑰匙。我們調查了大樓物業公司，停電確實是人爲原因。不過這人的手段很高明，沒留下任何蛛絲馬跡。

童雷恍然大悟，說，你是說兇手利用停電拿走於志芮的鑰匙，讓他回家後沒法開門，只好爬窗戶。提前在下水管上做了手腳，導致於志芮墜樓身亡？

沒錯。何天點點頭。

所以，死者有跟蹤者是無庸質疑的。何天頓了頓，接著說，死者家裡有被翻動的痕跡，應該是兇手想要找到什麼東西。

找到了嗎？

目前還無法確定。

那張陳舊的字條又浮現在童雷眼前，童雷猜到兇手很大可能在找它。但他一時也拿不準該不該將紙條的事說出來。他擔心的是一旦說出來，肯定會引起很大的波動，甚至還會產生一系列連鎖反應，而萬一這一系列的反應指向羅恩的話，會產生讓他更加難以接受的後果。他決定隱瞞——隱瞞一時算一時吧。於是他把十指塞進頭髮裡，閉上了眼睛。

童雷的舉動觸動了何天。他語氣平和地說，目前的調查得到的情況就是這些。不知童總有什麼疑惑，或者想法？

童雷搖搖頭，說，我腦子裡很亂。

我知道童總心裡不好受，自己的朋友死於非命，叫誰也難以接受。不過，我們警察跟你的想法是一樣的，我們也非常急切的想抓到兇手，給死者一個交代。所以，現在還不是傷心的時候，對吧？何天說著伸手拍了拍童雷的肩膀。

何天的言行很起作用。童雷擡起頭，嘆了口氣，說，是呀，這段時間我無時無刻不在想這事，我真恨不得立刻抓到兇手將他的脖子擰斷。我跟於志芮算不上很好的朋友，但以我對他的瞭解他是個很不錯的人，太可惜了。

見自己的話起了作用，何天的臉上掠過一絲欣慰，說，那你能告訴我，在於志芮遇害前的那段時間，你與他交往的時候，有沒有發現他心裡藏著什麼秘密？

秘密？

是的。何天點點頭說，於志芮之所以遇害，一定是捲入某個陰謀之中。根據我們的經驗，如果他不想讓外人知道的話，通常會將其變成一個秘密隱藏在心裡。要知道，人一旦有了秘密，就會變得與平常不同，總會有些不尋常的表現，比如心事重重，比較敏感，心情低落等等。那段時間裡，你有沒有發現他身上有什麼異常？

說這話的時候，何天故意將所調查得知的於志芮進行暗中調查的事情隱瞞起來，他想聽到童雷親口把這件事說出來——如果他知道的話。

這……我……，童雷一下語塞，不知該如何回答。 4號街老宅30 往事調查地址 html/12/12522/